第九章

陽光照進病房中，打在潔白的牆面和冰冷的器械上，溫度彷彿都被吸走，只餘一室冷寂。

穿著寬大病號服的瘦弱青年坐在輪椅里，抬手在面前的畫紙上緩慢地動著畫筆。

在他前方，一個大男孩隨意地站在窗邊，嘴角雖在上揚，望著畫家的目光卻有些晦暗不明。

旁邊小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當模特的賀同伸手按停，然後緩緩走向還在畫畫的葉與澤。

「先生，今天的畫畫時間結束了。」

葉與澤畫完最後一筆，將筆和調色板放到一邊。

他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畫完它。」

「別著急，慢慢來。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繼續畫。」

賀同握住輪椅握把，將椅子推到房間另一邊，接著走進洗手間，片刻後端著一盆熱水出來。

他將熱水放在置物台上，先彎下腰耐心地幫葉與澤捲起衣袖，再從水盆里拿出毛巾擰乾，才托起葉與澤的手臂，仔細地幫對方擦拭手掌。

他垂著頭，略長的頭髮幾乎遮擋完了他的臉。

長焦鏡頭轉過來，停在他手上。

他擦拭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停頓下來，細微的顫抖在特寫鏡頭下無所循形。

「卡！」

余爭從監視器后抬起頭，拿喇叭對著布景中說：「賀同，你情緒不對……」

這時，那邊的葉與澤突然抬手示意，打斷了他的話。

余爭有些吃驚，站起身走過去。

「怎麼了？」

賀同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抱歉，是我沒調整好。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余爭盯著他看了看，沒看出異樣，便又看看手錶，才說：「那先吃午飯吧。你也休息一下。」

葉與澤和賀同的演技都好得出乎他的意料，影片的拍攝一直都順利地按著計劃走，沒有出現過因為拍攝拖延而佔用劇組休息時間的情況，因此余爭也答應得很痛快。

周圍辛苦了一上午的工作人員聽到導演開了口，都放下活計一鬨而散。投資人大方，回到燕城后伙食好了不少，大家對吃飯就特別積極。

葉與澤看向賀同：「吃飯？」

賀同也看著他：「嗯。」

吃過午飯，賀同躲開人來到樓梯間，獨自坐著發獃。

其實，隨著劇情拍到主角病重，他的狀態就漸漸有些不對，只是之前都被他用演技壓下了。畢竟，那讓不可避免地令他回想起上一世葉與澤躺在醫院裡的時候。

即使知道只是演戲，知道在眼前的葉與澤是健健康康的，可一旦進入戲中，他心裡依然止不住地一陣陣犯疼。

賀同嘆了口氣，煩躁地抓抓頭髮。

這時，安全出口的門吱一聲打開。

賀同側身看過去，見葉與澤推門走了進來。

葉與澤走到賀同身邊，和他並排坐在樓梯上。

「怎麼回事？」

賀同單手撐在身後，斜側著身子看向近在眼前的人，鼻間還能隱隱約約地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水味，心情終於有些好轉，就開了句玩笑。

「鬱悶，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恢復的那種。」

葉與澤點點頭，微微直起身，伸手抓住賀同手臂向前一拉。

「？」

猝不及防間，賀同就以一個彆扭的姿勢撞進了葉與澤懷裡，並感覺到對方抬起另一隻手環住了自己。

他抬眼望過去，先看到葉與澤的喉結，然後是下巴，再然後……葉與澤就低頭靠近了過來。

「舉是舉不起來了。親哪裡？」

「親……」

賀同的大腦被他葉哥的近距離美貌迷到當機，遲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頓時感覺心跳有些失速。

他飛快地掙扎出葉與澤的懷抱，屁股連連向後挪了好幾下。

「哥，你……」

……也太會撩了吧……

「嗯？」葉與澤挑眉看他，「不用親了？」

「哈……哈哈……」

賀同撓臉，看天看地看空氣，就是不敢看他葉哥。

葉與澤輕輕一笑，站起身，伸手在賀同頭上揉了一把。

「還有十分鐘，我去趟廁所。你看著點時間，別遲到。」

賀同目送著他打開門出去，臉才慢慢地開始發紅。

唉，竟然被反撩了。

被反撩還躲開了。

好丟臉……

經過葉與澤的一番「安撫」，賀同的狀態倒是奇異地完全恢復了過來。

不僅上午被卡的部分順利補拍完成，下午甚至還比計劃中多拍了兩場戲。

余爭笑得開心，直誇兩人有靈氣。

「保持這個狀態，我們有望提前殺青！」

賀同笑著說：「劇組氣氛太好，我都要捨不得殺青離開了。」

余爭哈哈大笑：「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以後有機會再合作就好。你這個投資人這麼大方，我可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賀同湊近過去，低聲說：「悄悄告訴您，其實錢是葉哥掏的，您該抓著他才是。當時我出頭，是怕那傢伙記恨葉哥。」

余爭聽完，看看一旁的葉與澤，又看看賀同，意味深長地回答：「我還是把你倆捆一起全抓著的好。」

賀同眨眨眼：「那您有好劇本可真得記著我倆啊。錢的事好說。」

余爭笑著用手指虛點他一下，又問：「下部戲找好了嗎？」

「還在挑。公司的意思是想給我們接《天瑤》里的兩個配角，先在電視上刷個臉熟。」

「要說快速擴展知名度，那的確是電視劇的優勢大。不過你們兩個演技都那麼好，小屏幕還真有些屈才了。我在圈裡還有點人脈，也替你們留意著吧，有合適的角色就給你們推薦一下。」

「謝謝余導替我們費心了。」

賀同笑著送走余爭，這才和葉與澤一同回化妝室卸妝。

化妝室里都是自己團隊的人，葉與澤就直接開口問了：「你覺得那部電視劇不行？」

「也不是不行。我了解了一下投資項目和原作風評，劇還是可以的，就是……」賀同含糊著，「那種劇組太複雜了……」

他真正顧慮的，是自己對電視劇的圈子不熟悉。

電視劇的拍攝周期相對要長，上一世他拍的全是周期短的電影，完全沒有接觸過電視劇。雖說都是劇組，但畢竟還是兩個圈子，有些彎彎繞繞沒接觸過就不會明白。

再說，他進圈的初衷只是想讓葉與澤開開心心演戲，要是在劇組裡待得心累，可就本末倒置了。

葉與澤卻聽不明白，又問：「什麼複雜？」

「就是……你看現在這個劇組，投資人是我們，主要演員也就我們兩個，導演只求出片質量，整個劇組人員構成很簡單，自然沒什麼事需要煩心。

「但《天瑤》就不同了。主投資就有兩家公司，後面還有幾個小投資人，劇里重要的角色就有近十個，還都不是一個公司的演員。而且這種大IP，就算是不重要的配角都有的是人搶破頭，想要和和平平拍完整部劇，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賀同一愣。

葉與澤繼續說：「我們拍好我們的戲就行了。要有人找麻煩找到我們頭上，就直接懟回去。至於其他人之間鬧什麼事，我們就權當看戲。反正這麼大的投資，最後總得弄出來能過得去的東西。」

賀同聽得禁不住失笑。不愧是他葉哥，就是這麼犀利。

「也是。那我抽時間看看劇本，沒問題就接下來。」

靈靈舉手：「老闆、小老闆，你們要進《天瑤》劇組嗎？讓我猜猜……是不是師尊和大師兄？」

賀同：「你看過小說？」

「嗯！」靈靈猛點頭，「作者太太是我女神！」

一旁開始收拾東西的化妝師小玉、造型師阿雅也紛紛說自己看過，最後就連一向話少的小鄭都說他也看過。

「你還看女頻小說啊？」靈靈吃驚。

小鄭靦腆地回答：「看到有朋友在朋友圈推薦，就點過去看了看，發現挺好看的，就一路看下去了……」

「連小鄭都被吸引，看來這書的受眾群體還是相當廣的嘛。是什麼樣的故事？」賀同有了點興趣。

靈靈就給大致講了一下。

女主童天瑤是個孤兒，在快被餓死時被師父收養，帶回了崇心派。但是當時女主還小，師父又不會帶孩子，所以女主算是大師兄帶大的。可以說，師父是教導女主學識的老師，大師兄對她更是亦父亦兄。

男主是崇心派掌門的弟子，女二是男主的雙生妹妹。女主和女二從小就是好閨蜜，男主雖時不時會欺負女主，但面對外人時還是很護著女主的。

女主長到十八歲，身上的特殊血脈覺醒，一支魔族被吸引而來，想要搶走女主。崇心派苦苦支撐，才終於等到援手一同消滅了魔族。但師父和大師兄都為了保護女主而中了毒，解藥所在的秘境很危險，卻只有修為不高的人才能進。為了尋葯，女主、男主和女二去了秘境，在裡面碰到了修仙世家出身的男二和女三。

尋回葯救人之後，眾人又開始為解決女主的血脈而奔忙。經歷一番勾心鬥角愛恨情仇，最後還打退了再次來襲的魔族大軍，女主和男主終成眷屬。男二暗自神傷，女二潛心修行，女三則是背刺女主的反派，自然是被殺了。

「嗯？」賀同奇怪，「那師父和大師兄呢？」

靈靈回答：「他們的戲份主要集中在前半，後半就成了時不時出來一下的背景板，最後和掌門一起為兩個主角主婚了。其實文里隱隱透露過女二是喜歡大師兄的，不過太太沒有展開詳細寫。」

賀同摸摸下巴：「聽起來挺不錯啊，的確適合用來刷個臉。」

「既然合適，那就接。」葉與澤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