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奈何落魄
山峰綿亘,重巒疊翠,梵宇僧樓依偎山懷,亭台樓閣點綴其間,松濤襯著飛瀑,顯得極為壯麗巍峨。
這是初春二月,榴花火紅的季節,漫山楓林,照人如醉,然而一到落日崦嵫,暑氣全消,飛雲片片,陣陣葉風,有如雪寒。
一入午夜,更是寒冷無異隆冬,然而明月當空,繁星閃閃,彷彿伸手就可攀摘。
這是,煙雲虛無縹緲間的嵬嵬蒼彌山,在蜿蜒的羊腸小徑中,一條修長的影子,踽踽的向「宏佛寺走去。
銀白皓月,照著那修長的影子,正是個少年,看來年未弱冠,生的修眉俊目,貝齒紅唇,髻發鬆亂,衣衫破爛,卻是顯得英俊挺拔。
倏的,一道黑影過處,一個身著黑袈裟的和尚,已站在少年的二丈處,雙手合十,低喃一聲佛號道:「小施主何故入宏佛寺,請示尊姓大名。「
少年突感驚愕的爆退一步,忙雙手一拱,躬身道:「在下方清白,因家遭橫禍,父亡母離,無家可歸,特來貴寺。懇請收留。」
和尚聽話一諤,臉色立轉慈祥,低喟一聲道:「方施主來得不是時候,坦白說,本寺今夜正值有事,情況危急,敢情施主見諒,一個月內,若本寺仍能峙立蒼彌,隨時歡迎施主投入本寺,施主請速轉回。」
方清白聽了,臉色黯然的嘆聲不息,頹然的坐在亂石上,呆若木雞,這時那和尚似乎過意不去似的說:「若施主諒解本寺的因難,請由原路回去,老朽再鄭重向施主說,本寺今處正值生死關頭,所以施主萬不可久留寒山,若遭不側,老朽難推罪咎,請施主立即離開,另投別處罷!」
和尚說完,身軀躍宛大鵬騰空般的一掠而逝。
留下茫然的方清白,仍然默坐在石上沉思,往事如春江水汜濫般,滔滔不絕的,湧上心頭。
記得那時天方破曉,他已由甜睡中清醒,突然聽到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由他身旁響起,他大驚失色猛的坐起來,一畝血淋淋的事實,已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瞬間,他看到父親全身血跡斑斑,鮮血泊泊由父親的頸部流出,他怕得面無血色的大叫一聲,伏在父親的身上大哭起來,
突然,遠處傳來他母親的嚶泣聲,只聽他母親哭聲叫道:「我的清白兒,我的清白兒……」
但隨即有一聲冷森森的厲喝道:「臭丫頭,你窮叫什麼,若非我家主人看上你,哼……」
哼聲,已在遠處傳來。
方清白這瞬間了解到什麼一件事,父親已被人所害,母親被虜,但仇家是誰?不覺茫然……
他趕忙跳下床,向窗外看望去,哪有母親的影子,四周一片岑寂,人影全杳,同在這時,濃煙突然瀰漫了全室,火舌炎焰四處伸延,他驚的面無人色,手足無措了。
但奈何他年輕力薄,又何況自幼被父母寵愛,哪裡見識過這等凄慘場面,饒是他智慧過人,也嚇的目瞪口呆,力氣全無,暈倒在窗下了。
其實,這對方清白的刺激太大了,他本來有一個甜蜜的家,但猝遭突變,只瞬間的工夫父親一慘遭殺害,母親不知被虜去何處,家破人亡,已是令他肝腸寸斷,又加上濃煙撲鼻,熱浪侵體,他哪能忍的住?於是暈倒了。
但等他醒來,已是月昏星沉,大地朦朧的一片寂靜如死,方清白的腦子正與這夜色一般的暈暈朦朧,心情卻是比這月色更加沉重。
第一個閃入他的腦海的是,這裡並不是在他深山裡的家,而是荒山亂石之中,他為什麼會在這?難道有人救他出險嗎?
詫異不解的站了起來,舉目四望,原來這裡正是山崖陡壁小徑,險峻萬分,他恐怕不已的坐了下來,一腦子疑問,百思莫解。
他站起來之際,天方破曉,卻發現,在他身旁有一張字紙,紙上寫著:「方兄:請珍重,最好你能找一個深山古洞暫時藏起來,以保全你的生命,目前武林天下,恐無一人能保護你的安全,鄙人亦是自感無能為力,又因救你出險,為你仇家追蹤之中,被你仇家發現,只能棄你誘敵他去,若我活著的一天,當回來找你,否則,來世再見吧!切記!切記,醒來,速離此地,或上蒼彌請求收留,雖是下策,但唯有此可走,速速……」
方清白看的亦驚亦憂,熱血橫濫怒恨盈胸,茫然的站起來,傷心的流出淚來,從今往後,他該到何處去呢?
於是,他只得千里迢迢的趕上蒼彌山,然而,正暗自慶幸已達蒼彌山,卻被和尚所拒,天涯海角,何處是兒家呢?
想到家,只怒的他肝腸皆炸,目眥如裂,鋼牙咬的格格作響,心中發誓,有朝一日,他勢必把毀家仇人,碎屍萬段,以了心恨,否則死難瞑目!
夜風蕭蕭,月色蒙蒙。
只留下方清白,對著月夜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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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彌山靜默著,象入了定的和尚,盤坐在蒲團上。
就在這個時候,由宏佛寺傳出木魚清磐的梵音響起,接著誦念佛經的聲音,自寺院中飄揚出來,散播於蒼彌山上……
這些梵音佛調,有著無比的莊嚴,神聖,尤其是那些誦經聲,猶如金石相擊,鏗鏗鏘鏘,不但剛勁有力,並且充滿著磅礴的真氣。
這時候,蒙蒙月色下的一條高大的影子,快如流星的划空般的朝宏佛寺疾射而來,瞬間時光,那條影子已電射在宏佛寺的屋頂上,只見他宛如飛鳥穿林,一沉身已降落於殿前的廣場。
然而,在宏佛寺的大殿里,誦聲倏停,宏佛寺的方丈掌門悟真禪師滿臉嚴肅的巍然矗立,雙眼炯炯神光分向殿內幾百個坐於蒲團靜坐入定的和尚射去,一陣子才開口說道:「老朽此刻再鄭重的向各位聲明,無論本派發生任何事端,不得擅自離開崗位,如遇外襲,合力御之,切勿輕敵。」
兀的,那陰森森的尖笑聲破空響起,聲傳殿內,眾僧臉色齊變,悟真禪師悚然動容,躍身而起疾速朝廣場飄去。廣場上,二道人影,相距約三丈而立。
悟真禪師劇目望去,雙眉微皺的問道:「施主可是拾荒者?」
原來,站在悟真禪師面前三丈出峙立的這人,打扮得真是古怪,一身寬大的紅袍,裹住臃腫的身軀,臉部卻也被一條紅巾裹著,除了雙瞳之處留有二孔,顯得黑亮亮外,全身是一片血紅。
他的背後,還有一隻垃圾簍,裡面盛著一些破爛的書紙,難怪他有拾荒者的名字。
這等裝扮太駭人,誠屬罕見。
那人聽罷,陰惻惻的道:「正是,在下為陰陽幫的使者拾荒者。」
悟真禪師面色凝重的問道:「施主夜入寒寺,有何見教?」
拾荒者冷冷道:「這點鄙人投帖時,以有明告。」
悟真禪師身為掌門,定力何等深厚,聽話至此,不由驚悸失色,但面色不改,淡淡的道:「施主既然敢入寒寺,自屬持技無恐,但關於那點,恕老納不能作主,又何況……」
何況之後沒有下文,拾荒者雙眼突爆寒光,厲聲道:「難道貴派大乘已失?」
悟真禪師面色如土,勉強接道:「關於這點,施主如何得知其詳?」
拾荒者猛然抬頭,仰天長嘯,聲如龍吟,迥旋良久,震得四谷暴響不已,吼罷,又厲聲問道:「這可當真?」
悟真禪師臉色一沉道:「千真萬確,施主卻是為何而來?」
拾荒者,仰天厲笑不已,神情激動道:「為何而來,就是為調查所謂七大門派失經的虛實而來,以迦納掌門左智大師口中說出,已是正確無訛,如今經你證實,豈是有假之理……」
拾荒者話未完,悟真禪師呈驚容,「噌」的倒退一步,急聲問道:「施主是說,七大門派同時失經。」
拾荒者陰惻惻道:「七大門派不但同時失經,而且同一時間,均是大年除夕,初更時分,是吧?」
悟真禪師神目如電,炯炯逼人的跨前一步,聲帶顫抖的問道:「施主如何得知?願聞其詳。」
拾荒者復然嘿嘿笑道:「此事慢提,鄙人此次夜訪貴寺,難道暗伏弓手,想加以傷害?」
悟真禪師臉色呈詫,問道:「此話何來?」
拾荒者雙眼暴射寒光,冷道:「那麼貴派高手,均處於何地?」
悟真禪師道:「處於宏佛寺殿內。」
拾荒者厲聲問道:「當真?」
悟真禪師立道:「一點不假。」
這下,連拾荒者也感詫異,右手緩舉,對著五丈遠處的樹上輕輕一按,冷然道:「藏者為誰?莫非是縮頭烏龜?」
「隆」的一聲,跌下一人,悟真禪師不解的飄進樹上跌下之人,拾荒者也在同一瞬間,竄近樹上跌下之人處。
二人在跌下之人五尺處站住,注視那人,也在同一瞬間,由二人口中,驚訝的「哦」的叫一聲,同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