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好好生活
「既然有端王同行,那想來官府一方的壓力會減輕很多,只是琿州中有數萬百姓沒有感染上疫情卻不得出,他們對於瘟疫的恐慌恐怕比起那些官兵來有過之無不及。」沈平安道:「若想根治瘟疫,除卻高明的藥方和官府的配合外,最主要的就是安撫民心。」
沈平安不覺得靖竹能勝任這樣的任務,一來地方上的事物遠比靖竹想象中的葯複雜繁冗,二來是身份使然,地方上的官員再不濟也不好聽從一個小丫頭的號令。「這一點上,你盡可講給端王殿下,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靖竹如何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哼了一聲扭過頭,「若是沒有拿得出手的醫者,任憑他謝明端有再大的本事,也還是解救不了琿州的疫情。」
「是是是。」沈平安縱容地點頭,又有些好奇地靠近些許,「我很想知道,小姐你是怎麼勸說端王殿下允你去琿州的。」
「是他自己想通的,我可沒勸他什麼。」靖竹歪了歪腦袋,想起當時謝明端答應此事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目光徐徐放柔。
沈平安看著她的神態變化搖了搖頭:「既然馬上就要出發,我還是進口回去準備臨行前的車馬和一應物品,以備不時之需。」
靖竹抬眼仰視他挺直的身形一怔:「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
這下倒輪到沈平安訝然:「難道小姐您不打算讓我隨行?」
「原本是沒打算的。」靖竹實話實說,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勾了勾嘴角道:「不過現在想想,讓你一起去也沒什麼不好的。有師父在,也不必擔心你們的安全,還能在人多的時候出一份力。」
沈平安哭笑不得,還想再說她些什麼,門外便有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眉心一動,斂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準備了。」
「好。」
沈平安才出門,謝明端就自他身側走了進來,兩個男子相視一眼,各自頷首致意,靖竹看著他們的動作挑起了眉,看著謝明端道:「上次見了平安不還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現在怎麼還能老老實實和他打招呼了?」
謝明端沒回答她的問題,坐到她身側就著她剩下的涼茶喝了口,又隨手翻了一下她之前看過的醫案:「想到什麼法子了?」
靖竹癟了癟嘴:「我在山上的時候都沒這麼費過神,這些醫書藥理什麼的陶然哥哥之前又沒有教過我,師父那老頭子也只是偶爾提點一兩句,其他都要靠我自己摸索,我的本事還沒有老頭子大呢,他都研究不出來結果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行?」
謝明端坐到她身側,手上拿起她一縷髮絲把玩:「你那陶然哥哥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教了你那麼多東西,卻獨獨落了醫術?」
「你的侄兒在治病救人上有幾把刷子你心裡沒數嗎?」靖竹斜了斜他,從他手心抽回頭髮:「陶然哥哥說,他小的時候修習醫術的時候正趕上老山主病逝,他只學了一半就棄了,所以這門功課才學得高不成低不就,在山下的這些醫者裡面比一比,他就連我都未必比得上,更何況是我師父?」
對手總算少了門拿得出手的手藝,謝明端心情稍寬,又敲了敲桌面問:「這次去琿州,沈平安也要隨行?」
「不是都在門口聽到了嗎?現在又來問我做什麼?」
她說的太直白,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謝明端乾咳一聲:「我不是隨便、隨便問問嘛,再說了,你要帶上他,事先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我還沒說你什麼呢,你怎麼還理直氣壯上了?」
「平安隨我去琿州,雖然跟隨在咱們隊伍之後,但是途中一應吃住花費都走的是我們的私賬,又不花你一輛銀錢,跟不跟你報備全憑我心情。」靖竹威脅地瞪著他:「怎麼,你有意見?」
「沈小姐都這麼說了,我怎麼敢有意見。」謝明端把她的小手握住,「不過,他去琿州說到底也是為朝廷辦事,一應的銀兩還是應該從賑災銀兩中抽取,你先前在水災時已經送去琿州不少錢財物資,這一次我不能再讓你出銀子了。」
「其實要是說起來,這點銀子無論是朝廷出還是我私下出都沒有什麼要緊的,只是如果我用了賑災的銀兩,日後若有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在陛下面前詆毀於你,定然又會橫生枝節。」靖竹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朝堂上的許多清官就是如此被奸臣一點點陷害栽贓的,謝明端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行事才更應小心,免得被朝中言官御史抓住了把柄。
「你這是在擔心我?」謝明端戲謔地湊到她眼前,和她四目相對,出聲問道。
靖竹懶得理會他這麼幼稚的問題,「聽我一句勸吧,我還不差這些銀錢,而且救了琿州的百姓也是為了防止日後疫情蔓延到臨州,對我自己也有益無害。」
「若是真有人存心要抓我的把柄,便是我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憑空捏造出證據來,你若是在擔憂我因此事受人話柄,那我便從私庫里掏銀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靖竹和謝明端都不會差這點銀錢,但是謝明端一再堅持的態度讓靖竹很有些受用,再加上他態度堅定,靖竹也沒再反對。笑著點頭應下。
……
張思帶著菱紗到客棧開了一間房間,看過菱紗的傷口后又讓小二到藥鋪抓藥后又親自為她塗上,這才得空坐下來歇上一會兒。
「這葯要過一個時辰才能舒緩疼痛,我給你的藥膏你每天三次塗上,口服的湯藥也要按時喝,不出半個月傷口應該就會癒合了。」
「您已經陪在我身邊很久了,想必宮中還有不少事,您還是先回去吧。」
「宮裡的事情暫且不急。」張思是被端王叫出來的,就算回去的再晚也沒人敢多說什麼,只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目下似乎無處可去,倒是讓她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愛之心,就想為她謀個出路。「對了,你的賣身契現在在什麼地方?」
「奴婢是從鄭王府出來的,不過奴婢之前開罪了沉煙公主和國公府,小姐也可能將奴婢的賣身契交到公主或者是沈國公府大小姐的手上。」菱紗一五一十地道。
「若是如此,或許我可以嘗試一下,看能不能幫你贖回你的賣身契,然後再尋個地方安置你。」
「您又說笑了。」菱紗苦澀地勾起了唇角,低著頭垂著眼說道:「奴婢身無一技之長,更是連做人最基本的仁善之心都沒有,您幫我這樣的人做什麼?」
「我少年孤苦,和你的境遇有幾分相似,我說過了,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你出了這樣的事情,又被我遇到了,那我總得為你做些什麼,才不枉費咱們今日見的這一面。」
「敢問您芳名是?」
「我姓張,單名一個思字,您就叫我思姑就好。」
「那怎麼行。」菱紗搖頭如撥浪鼓:「您是我的恩人,奴婢又只是個下人,怎麼能這麼叫您呢。」她想了一下,目光和張思對視,「奴婢就喚您張太醫可好?」
「你想怎麼叫都可以。」張思幫她掖了掖被角,望著小姑娘蘊著水霧的大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又翹了起來,「你應該很累了,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等到晚上我再隨你去一趟鄭王府,問她們要你的賣身契,還你個自由身。」
「就算您幫我贖了身,奴婢家中父母設若知曉了此事,一定還會再將我賣到其他人家去,說不定還不比在鄭王府安心呢。張太醫,您若是真想相幫,那還是不要管奴婢的事情了,您可是東明國少見的女太醫,日後定然前程似錦,何苦為我這樣的人耽擱了錦繡前程?」
「你爹娘對待自己親生孩兒已經歹毒至此,的確有可能再賣了你。」張思抿著唇思考了一會兒,還是堅定地對上小姑娘明亮的眼睛:「這樣吧,我晚些帶你入宮見一見太醫署令,問他我能不能在身邊留一個婢女,若是她同意,你日後就可以留在宮裡了,有我護著,旁人總不會欺負你太過。」
「當真?」菱紗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得到張思肯定的回復后又有些自卑的道:「可是奴婢什麼也不會,可能幫不上您什麼……」
「我教你進宮也不全是為了讓你幫我做活,也是想讓自己身邊能有個伴兒,再說了,你就算精細的活不會做,洗個衣服燒個水總該會吧?你只要能偶爾幫我打個雜,就算是不辜負太醫署令的安排,至於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多少事情,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打緊。」
「張太醫!」菱紗抱住膝蓋,所在床角一處低低地嗚咽出聲:「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您真的是一個好人,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好了。」
「你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張思摸著菱紗毛茸茸的腦袋,溫柔地笑著說道。
……
「師父,師妹信上寫的什麼?」明笙剛剛打理完外頭的上百個剛查出疫情的百姓,進屋后發現古還春嘴角泛著得意的笑,不由得湊上前查看信上的內容。
「長嶺草即將運送到京城,你師妹也快帶人趕到琿州了。」古還春任由明笙將信紙搶了過去,站起身哈哈笑道:「咱們這日子可算能盼到了個頭了,琿州的疫情有了緩解,又有長嶺草可以暫時壓制疫情的蔓延,咱們也好喘口氣。等你師妹來了,咱們師徒三個再加把勁,說不定就能把破解疫情的方法給想出來了。」
「想的倒挺美,我看你那醫案不也是隔三差五地往京城送?師妹她要是能想出主意,咱們又何苦在這兒苦熬了?」明笙毫不客氣地擊破師父的幻想,手上卻十分溫柔地將信紙重新裝回信封里,又將信封收起來放到胸前:「不過在這破地方待的時間長了也怪沒勁,師妹要是來了還能給咱們逗逗樂,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哎,也不曉得你師妹是怎麼說服京城的那一大幫人,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往這虎狼之地里跑。」古還春笑著笑著,不免想起徒兒在京中的難處,又不覺生出幾分憐意。
「師妹她又不是誰的東西,自然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用得著別人管嗎?」曉得師父口中的「那一大幫人」定然也包括和靖竹定親的端王殿下謝明端,明笙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哎,小混蛋啊,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老頭子還不知道嗎?」古還春揪起徒兒的耳朵往一旁扯了扯:「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吧,靖竹都已經和端王定親了,哪還有你什麼事兒?還是好好守好你那一畝三分地吧!等師父以後駕鶴西去了,師父這輩子積攢的產業全都留給你養老,免得你這糊塗腦袋以後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您總是這麼說我,我有你想的那麼差勁嗎?」明笙不滿地晃了晃腦袋,企圖讓自己的耳朵從古還春的魔爪下掙脫出來:「我好歹還有一身醫術,以後就算是行走江湖給人看病貼狗皮膏藥也不至於餓死。」
「小混蛋!你師父教你一身醫術毒術是為了你去給人貼狗皮膏藥的?!」古還春狠狠踹了他一腳:「白瞎我把一輩子的本事交給你,真是好東西喂到了狗肚子里,全都變成了……」
「誒誒誒師父,」明笙舉手投降,提醒地看過去:「您可注意點,外頭有不少官兵守著呢,千萬別讓他們聽到他們眼裡的神醫滿口髒話,那樣對您的名聲不好。」
說著又揉了揉被踹的大腿,暗自嘀咕:「我可算知道師妹那踹人的習慣是打哪兒來的了,感情是從您這兒學的。動不動就踹人動不動就踹人,我腿上的這塊青大半年都沒下去了。」
「古神醫!城西剛剛死了十幾個百姓,陳大人請您過去呢!」古還春又想說些什麼,房門外忽然有人高聲呼喊道。
「死人了?」明笙看向古還春,師徒兩人視線交集,都在對上臉上看到了凝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