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由淺及深
「魏釗又敗,釗城危在旦夕,太子約莫是看不下去了吧。」其實若不是因為琿州瘟疫的事情,應該到釗城的人本該是他。
「虎頭爺爺既然能被北臨皇封為主帥,那想來他定然是極出色的將領。父親都敗在他手下,魏釗大敗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太子謀略不俗,有他撐起大旗,戰局應該也會逐漸扭轉。」雖然對方是潛在的情敵,謝明端的評價依舊中肯。
靖竹有些累了,眯起眼睛小聲地嗯了聲。
謝明端道:「先用點東西,然後再去休息。」
靖竹答應一聲,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謝明端對外面吩咐了一聲什麼,然而頭腦里若有若無的昏沉睡衣終歸是覆蓋了理智,倒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謝明端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心裡疼惜得不成樣子。
有心將她抱到床上休息,又擔心她睡得實了稍頃起不來用膳,一面又禁不住為她操心擔心她著涼,只好到床上取了薄被蓋到她身上。
沒多久外頭就有晚膳送了上來,這時候用膳還早了些,但靖竹忙活了半天,謝明端擔心她睡著只好挨餓,便只得將用膳的時間提前。
靖竹覺睡得正香呢,半途卻被他叫醒吃飯,心情自然也不是很好,臉上的表情蔫蔫的。
謝明端看她疲累成這個樣子,也實在不忍心再打攪她,看著她用了碗清粥便放她去休息了。
靖竹回到房裡好生睡得一個覺,半夜時卻被腹部機具的疼痛繞的難以安眠,知是月事來了,便強撐著身子起身尋了月事帶換上,又將換下的衣褲扔到角落裡等著明天再洗,前些天還是個大小姐事事等著丫頭們伺候呢,這次卻憂心著綠蟻紅泥的安全而有意不將她們帶來,雖然是可以保證她們不被傳染,但卻也免不了自己辛苦。
一日三餐有人準備暫且不提,但是衣物卻都要自己漿洗。倒不是驛館中沒有下人,只是靖竹實在不習慣讓不熟悉的人碰自己的貼身衣物,那感覺也忒不自在。
換了衣服還是覺得不舒服,夜裡有些冷了,些許涼風從窗縫裡滲進來,卻涼的靖竹好些躺在冰塊上一般。
低嘆了一口氣,靖竹還是起身開了門,這個時候房間里的水都涼了,約莫只能到廚房裡現燒些熱水暖暖身了。
好在廚房裡還有些乾柴備著,靖竹撿了點柴火扔進灶膛,好不容易才將火燒起來,靖竹又往鍋里倒了半鍋涼水,蓋上鍋蓋后坐在灶膛邊的小凳子邊烤著暖乎乎的火,這才感覺身體好像活了過來。
身子一暖就忍不住犯困,靖竹正抱著雙腿昏昏欲睡,卻驟然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睜開眼往外看去,見是穿著單衫謝明端神色緊繃地走了進來。
靖竹納悶地看向他:「怎麼了?」
謝明端視線焦灼在她面上,好一會兒才深深舒了一口氣,走到她面前抱住她說:「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靖竹覺得好笑:「我怎麼會不見,琿州的瘟疫還沒治好呢。」
「是啊,琿州還要好多百姓等著你醫治呢,你怎麼可能走。」謝明端聲音低沉地道,「可是我夢到你不見了,我到處找啊找找啊找,最後你師父告訴我,你跟著你的陶然哥哥回凌雲山去了。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瞎想什麼呢,凌雲山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我既然已經到了東明,這輩子就都不會離開這裡。」靖竹摸了摸謝明端的頭,好像安撫小孩子似的在他耳邊溫柔地道:「好了,我這不是還在這兒嘛。」
謝明端沒說話,在靖竹肩頭緩了好久才留戀地直起身,看了看灶膛里燒得正旺的火:「你在做什麼?」
到底是姑娘家的私密事,靖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便沒有直說什麼,只道:「半夜起來有些口渴了,房間里的水都冷了,就過來燒一些。」
謝明端皺眉:「怎麼不叫人?」
「都這個時候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再說只是燒個水,我自己又不是做不了,為什麼還要深更半夜地去打擾別人。」
謝明端凝了凝靖竹的臉,倒沒再多說什麼,拉著她一齊坐到小板凳上盯著灶膛里的火,
握著她冰涼的小手,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問了一句:「是癸水來了嗎?」
靖竹的臉一下子紅如火燒。
見她不說話,謝明端便曉得自己才對了,雙手握緊她的小手塞進自己袖子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靖竹被他捂了一會兒,想起他身上還穿著單衣便催著他趕緊回房間穿衣服,雖然是夏天,但夜裡還是有些寒氣,若是著了風寒就不好了。
謝明埠上應著,但身體卻動也不動。
靖竹無奈,看著柴火還燒的正旺,便拉著謝明端去他房間取了衣服讓他自己穿上,又拉著他回了廚房。
他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的,靖竹感覺他這個時候就像是被父母冷落的小孩子,得需大人撫慰幾句才能轉好。只謝明端並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還是得從行動上給他安心。
這樣想著,靖竹便縮到了他懷裡,小聲支使他:「再填點柴。」
柴火就在謝明端手邊,他聽話地填了一把進去,低頭時唇瓣狀似無意地蹭了蹭她額心:「下次要是再遇到這種事,記得叫醒我。」
「好。」這個時候的端王殿下心靈脆弱,靖竹得順著他的毛往下接話,亦知他是在心疼自己,嘴角邊無知無覺地牽起一抹笑來。
窗外涼風不止,謝明端擔心冷到她,又起身到門前把廚房的門窗關緊,窗外月影徘徊,兩人就坐在時不時噼里啪啦低聲作響的灶膛前,卻覺得這裡溫暖得不像話。
有情飲水飽,也許就是這個道理吧。
熱水沒多久就開了,白色的水汽遍布了整個廚房,謝明端卻覺得時間彷彿過的太快了,苦著臉將燒好的熱水裝好,便低頭對還坐在一邊的靖竹說:「這個時候是不是得吃點什麼補品溫養身子?」
「我還沒嬌弱到那個地步。」靖竹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端著熱水回到房間,謝明端將熱水吹涼了些遞到靖竹面前,又將被子裹在靖竹身上,緊了緊邊角。
靖竹邊吹著熱水邊喝,喝完之後對他道:「我總覺得有點不踏實,你可不可以等我睡著了再離開?」
「有什麼不可以的。」謝明端扶著她躺下,把她照顧的好像生了重病的病人亦或是不能生活自理的小孩子,直把靖竹鬧得哭笑不得。
前半夜的時候睡得多了,到這個時候反倒睡不著,靖竹覺得床前的燈晃眼,但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讓謝明端吹了燈實在容易引人誤會,便忍著不適閉上了雙眼。
謝明端心思敏捷,很快就循著靖竹緊皺的眉心和時不時睜開瞄向燭火的眼神看出了什麼,無聲地勾了勾春,湊上前將燭火吹滅了,然後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靖竹的床。
從前也不是沒在一張床上睡過,只是這裡畢竟是琿州,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誰撞見了可就不好了,靖竹動了動唇想勸他什麼,又眷戀著謝明端身上帶來的熱乎乎的氣息遲疑了一瞬還是閉上了嘴。
「睡不著嗎?」
靖竹老實地點點頭:「晚上睡得有點早了,現在沒了困意。」
「你才從西街回來沒多久就睡了,分明是白天就睡著了。」謝明端失笑著攬過她的身子到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過你這幾天夜裡一直在研究瘟疫的事情,也沒睡過幾個囫圇覺,今天正好全都補回來。」
靖竹搖了搖頭:「謝明端,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吧。」
「小時候?」謝明端不覺得自己幼時的事情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但耐不住靖竹想聽,便只好認認真真地回想了一番小時候的事情講給她聽:「其實也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我剛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後來直到三四歲的時候也不見好,母后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凌雲山是上古仙山,可以醫治尋常醫者不能醫治的病症,便帶著我傷凌雲山求葯。得了靈藥之後我身體大好,學文習武了好些年,後來跟著幾位將軍上陣出征,逐漸在軍中有了一些威望,仗打多了,周邊各國便也大多息了兵戎相見的心思,我回到京城之後沒多長時間就遇見了你。」
謝明端:「後來我治水回來又過了一段時間,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向你提親,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又遇到了意外,後來的事情,你就全都知道了。」
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靖竹無趣地抓了縷他的頭髮纏在手指上面繞著玩,很臭美地道:「看來你生命里沒有我的時候可真是枯燥又沒有樂趣。」
謝明端卻以為此言有理,十分鄭重又贊同地點頭:「的確如此。」
他的嗓音明明沒有多大起伏,神經敏感的靖竹卻彷彿從裡面聽出了曠世的孤獨,她抿了抿唇,鬆開他的那一縷頭髮,趴在他胸前不再說話了。
謝明端輕輕拍著她後背,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才發現她氣息均勻下來,這才住了手。
窗外風聲雖大,卻掩不住幾許亂了的呼吸聲,謝明端輕手輕腳地起床出門。
院中樹上一道黑影掩在繁密的樹葉中,謝明端瞥見了對方身形,冷笑著凌空一躍,直接站立到對方對面。
黑衣男子顯然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原以為蹤跡隱藏的半點痕迹都不露,卻未曾想對方在打眼一看就抓住了自己。
黑衣人眼睛盯著他,想起主人之前的命令,冷著臉對謝明端道:「端王殿下,此事與你無關,小人無意與你為敵。」
「在本王未來王妃的房外盯著大半個晚上,卻來跟本王說此事與我無關?」謝明端好像被氣笑了,勾了勾唇睨了黑衣人一眼,然後就毫不遲疑地出拳。
謝明端武藝高超,黑衣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敗下陣來向北逃竄,謝明端假作追逐不力放他逃走,暗地裡卻命令暗衛掩了蹤跡追了過去。
安排好這些謝明端才從樹上跳下來,腳尖才挨到地就感覺不遠處站著一道身影,他眯著眼看過去,見到一名樣貌有些面熟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六七步開外。
「端王殿下。」張思對著謝明端行禮。
謝明端點了點頭:「剛才可看到了什麼?」
張思猶豫了一下,搖頭:「什麼都沒看到。」
「嗯。」得到了保證,謝明端一刻也不願意多待邁開步子就回了靖竹的房間。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可是等到謝明端關上房門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貌似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進了靖竹的閨房。
這下可好,靖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被自己氣死了。
天色正黑著,謝明端重新躺到床上,靖竹循著熱源又乖乖地湊了過來抱住了謝明端熱乎乎的胳膊,謝明端攬著她嬌嬌軟軟的身子,一面想著今天那黑衣人的來歷,一面閉上了雙眼。
而房門外,張思睜大了眼睛望著已經關上的房門,目光驚詫。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方才端王殿下進的,似乎是靖竹的房門?
可是靖竹雖然與端王殿下定下了婚約,可是他們畢竟還沒有成親,這未成婚的男女,怎麼能住在一起呢?
張思百思不得其解,一壁思索著端王殿下方才是不是走錯了,畢竟他的房間和靖竹的房間相隔不遠,一壁又想著,方才端王殿下那麼自然地進了靖竹的房門,那是不是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做過了很多次了。
若是後者的話,那是不是說明,靖竹和端王殿下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了?
原以為靖竹是規規矩矩行端坐正的大家小姐,誰知暗地裡行事竟也如此出人意料。還沒成親的未婚夫妻,大晚上的居然睡到了一起去了。
張思凝著靖竹房間一直暗著的燈火,心裡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端王殿下在她孤苦時賜予她錢財,雖然可能只是殿下心血來潮賜下的賞,她心中仍舊感激不已,也許女孩子的感情來的就是這麼簡單,也許只是初時對方的一個笑容,一句話,又或是一點點恩情,可是初時淺薄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不覺中漸漸變得深刻又赤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