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厚顏無恥
接下來兩天張思再沒有在行醫棚出現過,靖竹聽說了這件事也不覺得奇怪,女孩子家臉皮薄,被男子這麼低看難免覺得難堪,暫時躲起來也不足為奇。
靖竹意外的是,一向內斂含蓄的張思,竟然會在青天白日之下去和旁的女子的未婚夫婿單獨見面。這可不像是她那樣純真羞澀的女娃娃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靖竹暗自唏噓,看來她看人還是太片面淺薄了些,到底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沉煙也許說的沒錯,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想著想著,靖竹自己也有幾分氣虛,她好像也在私底下見過陶然哥哥好幾次,而且每一次都沒有知會過謝明端,也不知他會不會多想。
靖竹抬起頭,那邊謝明端正在和古還春說話,兩個人雖然相隔了幾十歲的年紀,談古論今談天說地時卻沒有半點意見相悖之處,若非是清楚她們的關係,靖竹都要以為師父是謝明端失散多年的父親了。
似乎察覺到靖竹的目光,謝明端視線帶過來,對著執筆發獃的靖竹含笑喊了一聲:「字。」
字?什麼字?
靖竹懵懵懂懂地低下頭,霍然發現先前快要寫完的藥方已經被陰了大塊的墨漬,對面的中年漢子黑著臉粗聲道:「大夫,我家娘子還等著您的方子呢,您發什麼呆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靖竹忙不迭地重新去了一張紙快速開好了方子遞過去,「找那邊那位紅衣公子抓藥。」她指了指百眼櫃處的明笙。
「謝謝大夫。」中年漢子道了謝,拿著藥方走到了明笙那邊。
張思這兩日沒來,偶爾也有吃不得苦的太醫偷懶不肯來,明笙負責抓藥,看診的就只餘下靖竹和趙孫王三位太醫,如此一來靖竹的負擔便又大了很多,昨天晚上回去時謝明端還發火說要去好好責罰一番那些偷懶耍滑的太醫們。
靖竹現如今心思已經不在這些太醫上了,長嶺草有效控制了疫情,但是這次琿州之行給她們帶來的壓力卻遠遠不止這些。
比如車夫口中從城外各條小路逃出去的百姓們,謝明端正帶著陳立一一核查逃走之人的身份,並通過古還春這裡的醫案記錄查找有沒有患了瘟疫或者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逃出去。這些事情繁雜瑣碎又浪費時間,但若是不查,關係到的便是無數百姓的生死,實是馬虎不得。
往來客棧的貓膩不少,靖竹隨謝明端暗探過兩回,奈何除卻初次去那裡的時候碰上了有問題的碗碟,其餘時候客棧的一應食物都乾淨得不得了。這樣審慎的心思顯然不是那位蒙面女郎能擁有的,靖竹也更加好奇,后廚的那位廚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忙活了一天,傍晚時分兩人才和古還春及幾位太醫告辭,趙太醫眼瞧著前兩天還裝不下人的棚子空蕩了大半,嘴裡的嘆息一聲接著一聲:「現在這些年輕人,爭取立功的時候個個殷勤,現在事情多了,反倒一個個縮的比誰都快。哪裡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和朝廷每年給的那麼多俸祿?」
「說的是。」孫太醫也道:「現在的這些孩子們可不像咱們年輕時候那麼單純,他們知道來了少不得好處,便爭先恐後地往琿州鑽,現如今來了這裡了,卻不肯多費些力氣給百姓們,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靖竹這段時間來最常聽到這些老人家說的話就是這八個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她暗暗琢磨著,是不是她現在的口頭禪已經跟不上中老年人的潮流了?
「來了就有賞賜,你當他們傻啊,左右最後被陛下和太后褒獎的鐵定是咱們幾個老的,他們就算出了力也不見得被賞,倒不如藉機偷偷懶,咱們倒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了。」
今天沒來的幾位都是些年輕的太醫,老太醫們年紀雖大資歷雖老,但論起職位高低,大家其實也差不了多少,誰也沒資格多說誰什麼,畢竟你是太醫我也是太醫,職分明明都是一樣的,怎麼就偏偏你可以開口閉口的訓斥我,我就要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讓你罵?
張思沒來尚算有理由,旁人便純碎是耍賴了,來琿州這種地方本就是為了結識古神醫,在這行醫棚里待了幾日才發現,在這裡是可以朝朝夕夕地和那隻在傳聞中的神醫相見,但是也的確僅限於見面了,大傢伙從大清早忙活的天降黑,回去的時候全身都頹的要倒地上了,誰還有心思去請教醫道啊?
趙太醫卻氣得不行:「不像樣子不像樣子,他們當琿州是什麼地方?陛下命他們來琿州是讓他們來這裡玩的嗎?一個個年紀輕輕的氣焰倒是囂張,惹急了我老人家到太後面前說道說道這件事,看她老人家到底是向著誰!」
趙太醫和他們其他所有太醫的地位都不相同,其他人這麼多年都坐在老位子上是因為能力有限,但趙太醫他家世顯赫,在太醫署這麼多年有過好些次機會執掌太醫署,偏他老人家一心鑽研醫道無意於掌事管人,這才在普通的太醫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但是即便如此,他在太醫署的地位也與尋常人不同。
更甭說趙太醫家中和太后沾親,在太後面前也頗有幾分體面了。
因此趙太醫此話一說,幾位太醫紛紛附和著開口:「就是就是,這些小孩子們就是嬌氣,這才幾天吶,就成天悶在驛館吃喝玩樂,半點不把陛下的囑咐放在心上,這事就算是在陛下太后那裡也是不佔理的。」
靖竹靜靜看著幾位太醫因為幾位年輕小太醫們曠工而引發的討論,回過神才朝幾位太醫點點頭離開。
看著靖竹的身影消失在借口,趙太醫面有讚歎:「瞧瞧,一樣都是年輕人,人家卻為了這裡的疫情夙興夜寐,咱們那兒那幾個倒好……不提也罷。」趙太醫擺擺手,招呼著幾個老夥計:「走吧,咱們去和那幾個娃娃們說道說道?」
孫太醫兩人抬步跟上:「走唄,再不招呼著他們過來,咱們這把老骨頭就要累趴下了。」
……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幾位曠工的太醫們終於再次出現在行醫棚,個個都是無精打採的。
趙太醫取了筆墨走過來,覷見幾人的神色冷了臉:「看你們這樣子,是不願意為百姓們行醫看診了?」
「趙太醫誤會了,咱們這是起得早了,有些困……」稍年輕些的張太醫開口。
趙太醫哼一聲:「少和我說這些,要是不想百姓們看著你們這張哭喪臉不得勁,就一個個的都給我露個笑臉出來,擺個死人臉給誰看呢!」
這話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奈何大家都不敢違抗他的意思,都意思意思扯了扯嘴角,好歹是笑了一笑。
靖竹在旁邊看著發笑,明笙湊到她面前小聲:「我看著這趙太醫倒是有意思,嘴損心善,和咱們師父是一個路子的。」
靖竹看著他:「有本事到師父面前把你這話再說一遍,看他不打斷你的狗腿。」
「連你也欺負我死丫頭。」明笙抬起手敲向靖竹的腦袋,卻被她輕輕鬆鬆躲開:「誒?我現在可是有夫之婦,少和我動手動腳的,我未婚夫看了可是會吃醋的。」
「一口一個未婚夫叫的倒是好聽,」明笙冷哼著抬了抬下巴指向街口的方向:「人家倒是來者不拒,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最難消受美人恩?你看看人家兩個,說說笑笑的倒熱鬧得很呢。」
靖竹順著他視線朝那方看去,謝明端和張思面對面站在一起,張思手裡拿著食盒笑得臉上都要開花了,謝明端背對著這邊,瞧不清是什麼表情。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靖竹瞪他一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何必放在心上。」
明笙瞥了一眼棚子里的幾位太醫,眼神滴溜溜一轉,忽然走到趙太醫面前大聲質問:「趙太醫,你們太醫署的女醫是怎麼回事啊,我師妹帶著未婚夫來救治百姓,你們這女醫倒好,光天化日之下端著食盒就跑過去勾引,好歹也是個大姑娘,要不要臉?」
趙太醫也看過去,見到那邊笑容正燦的張思一瞬間冷了視線。這回來琿州帶隊的人是他,面對明笙的指控,老人家是半句反駁也說不出來,翕動唇瓣瞪視著那邊的張思,深吸了一口氣,竟然翻了翻眼珠暈了過去。
現在來的百姓少,大家本來都圍在周圍看熱鬧的,見了趙太醫暈過去頓時嚇了一跳,一大群人手忙腳亂地去扶,靖竹立刻走過去幫他把了把脈,片刻后搖頭:「氣急了有些上頭,師兄你去取師父的醒腦敗火湯過來。」
古還春有明笙這麼個不孝徒兒在側,每天都要被氣到個十次八次,因此身邊常備著醒腦敗火湯以備不時之需,這次倒是用到了趙太醫的身上。
明笙趕忙去取葯湯過來,畢竟是因為自己找事人家老頭子才昏過去的,說起這事他難辭其咎,面對上老人家的時候心虛的不行。
謝明端兩人也察覺到這邊動靜趕過來,見了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趙太醫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趙太醫和太後母家沾親,和謝明端也七拐八拐的有些親緣,自然應該問候兩句。
孫太醫陰陽怪氣地道:「太醫署里出了個光天化日勾引她人未婚夫婿的女醫,趙太醫這是被氣到了。」
張思蒙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人是自己,一時間眼睛睜得似銅鈴大。
她自認算得上溫良賢淑,在這幾位老太醫面前也很有些體面,如何也聊不到今天竟然會被當面訓斥。登時紅了整張臉。
她這兩天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也沒心思再來此處看診了,見端王殿下時不時便帶著靖竹去往來客棧用早膳,今天早上來時卻是直接進了行醫棚,心知他約莫是沒用早膳,便忙不迭地回了驛館親自做好了早膳送過來,在街口時正遇見端王殿下從往來客棧出來,想也沒想就湊過去說話,開了口頓時便有心悔了,端王殿下已經和靖竹定親,自己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可是很快,在對上殿下丰神俊朗的面容時,心裡的那點子屈辱心頓時化作了虛無,她已經畏畏縮縮了這麼多年,這才會給了旁的女子可乘之機,若是目下她在不長進,端王殿下便真的要娶靖竹做王妃了。
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子啊,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了別人嗎?
她咽不下這口氣。
「瞪什麼瞪,就是說你呢。」明笙看熱鬧不嫌事大,睇了張思一眼道:「一面和我師妹親親熱熱,開口閉口就是靖竹靖竹的,一面卻背地裡勾搭人家的未婚夫,不要臉!」
任憑張思此生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聽人如此辱罵自己,一股無可言喻的委屈頓時爬滿了整顆心腸,她抬起頭,下意識地追尋謝明端的身影,卻見對方含著笑走到了靖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她咬緊了唇瓣,低聲喊了一句:「靖竹……」
靖竹聽到聲音,抬起頭對上張思的目光,她緩緩直起原本半蹲的身子,走到張思面前,語氣無甚起伏:「張太醫,我原以為,你是世間少有的忠貞正直的女子,現在看來,卻是我想多了。」
「不是的靖竹,」張思連忙解釋:「我只是半路恰巧遇到了端王殿下,我無意與殿下……」
「張太醫這話自己說著都不心虛嗎?」靖竹似嘲似諷地笑了:「早上來時我沒用早膳,來的時候殿下特意去往來客棧訂下清粥小菜待我稍後過去用,我臨出門的時候其實看到了你,你手中那時候空無一物,現在這食盒……」靖竹語氣淡淡:「你可別告訴我說,你這食盒是半路撿到的。遞到殿下面前只是想請殿下幫你扔掉。」
「我……」張思吶吶地動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明笙嗤笑一聲:「我當是知書達理的賢良淑女,原來倒是黑心黑肺厚顏無恥的宵小,也就是師妹她從前傻,竟把你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