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綽綽有餘
已經知道張思到底是哪一路貨色,靖竹也懶得去制止明笙對於張思的指責。她又不是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作甚旁人做了再多錯事在自己這裡都要得到原諒?
趙太醫醒來時依舊氣惱難平,指著張思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靖竹正想勸他,卻見老頭子白眼一翻,竟又暈了過去。
這得是有多生氣啊。
靖竹沒法子,師父的醒腦敗火湯已經被喝完了,趙太醫只是情緒太過激動才會暈倒,緩一緩就好了,再說師父那破老頭那麼小氣,能讓旁人喝一碗他的湯都已經很了不起了,她們這些小輩委實不應該再為難他。
這一天大家除了診脈之外還多了一個任務,就是輪流照看被張思氣昏過去的趙太醫,行醫棚一眾人忙進忙出的好不熱鬧。
張思行事莽撞,送食盒時衝動之下只顧著討心愛的男子歡心,卻忘了自己獻殷勤獻到了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現如今莫說是靖竹師徒幾人,便是太醫署的同僚們都對她唾棄鄙夷,她一個麵皮子薄的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如此境遇。
但是很快,她發現了一個轉機。
晚上回到房間后她將窗口敞著一條小縫朝著端王殿下的房間凝視了許久,可是那間房間自始至終都沒有亮過燈。
還當沈靖竹是如何高風亮節的大家千金,原來也不過是個只會扯著男人同吃同住不守婦道的偽善之人,枉費她曾經對她敬重有加。
可是端王殿下是何等光風霽月的男子啊,他如何能被沈靖竹的美色所惑,日日同她痴纏?
但是換一個角度想,若是殿下真的喜好美色,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頭,張思就被自己一瞬間的錯亂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合上窗子,靠著窗子蹲下身,捂住臉痛苦地呻吟一聲。
張思啊張思,你曾經也是也是書香門第的清高淑女,如何能生出這樣齷齪的心思?
端王殿下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張思不斷地在心裡勸告自己,爭取與不爭取的念頭在她內心一再掙扎,善與惡的抉擇不斷的翻滾在腦海里,從前和端王殿下無數次擦肩而過的畫面、端王殿下和靖竹在書房中你儂我儂的畫面、還有端王殿下夜裡一臉理所當然地警告黑衣人的畫面……沈靖竹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殿下如此深情厚誼?
窗戶驀然發出咚咚咚的敲擊聲,張思起先還當自己聽錯了,安靜了一下才確定下來,她站起來,無暇顧及發酸的雙腿,翼翼小心地將窗口打開一條小縫。
一個黑衣男子黑布掩面,眼中含笑地出現在窗前,對著張思小聲道:「張太醫,久仰大名啊。」
「你是誰?」也許因為對方的態度太過淡定,張思強忍下要出口的尖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能幫助張太醫你的人。」黑衣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
靖竹房間里,謝明端洗漱過後坐到床邊,對還在鏡前梳妝的靖竹開口說道:「暗衛一路追蹤黑衣人回了京城,卻在進了城門口后忽然沒了蹤影。」
意料之中的結果,並沒有多麼難以接受,靖竹微笑地翻動著醫書,漫不經心地道:「那不是正好說明,意圖暗殺我的人在京城中有依傍,那個人做賊心虛嗎?」
「看來你已經確定了幕後兇手了?」謝明端諧謔道。
「在事情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前,我不能確認任何事情。更何況黑衣人背後一定有旁的人暗中相助,就好比李氏背後也一定有人扶持,我們身邊也許還有一些看不到的黑手在盯著我們一舉一動。」
靖竹回過頭,對著身後的謝明端一笑:「你聽到了嗎?」
「自然。」謝明端回以笑容,朝她招了招手:「別看了,我看你那房子也鑽研得差不多了,今兒古神醫不是還幫你出了好些主意嗎?大晚上的還忙些什麼?」
靖竹這幾天的確為了根治瘟疫的藥方費了不少心思,但是辛苦總歸沒有白費,師徒幾個齊心協力,總算從靖竹之前的幾張方子里斟酌出了最穩妥的一種,這幾日再適當地增減藥物,選出相比之下相對穩定的藥材之後就可以湊齊藥材所需用量並按照具體情況發放給百姓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靖竹今天也放鬆了很多,聽了謝明端的話立刻乖乖地爬上床,琿州的事情太雜,往來客棧的人貌似也不是很安分,要是讓她自己一個人睡她也的確有點怵得慌,有謝明端在這裡好歹也能壯壯膽。
反正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謝明端吹了燈,把被子往靖竹身上緊了緊,拍拍她後背:「睡吧。」
靖竹背對著他翻了個身,想起今天張思在謝明端面前的那副嘴臉還是有些煩躁,嘆了口氣又自己翻回來,暗色里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謝明端,對上後者莫名其妙的目光沉沉開口:「說,你今天和張思在街口到底說了什麼,怎麼聊了那麼久?」
「我和張思?」謝明端愣了愣,想了一下老實答道:「她說要給我吃食,我說我不要,我要走她不讓我走,她就又跟我說起了母后那邊的事情,我推了幾句說我要走她還是擋著我不放。」
靖竹木著面:「你一個大男人,還能被一個弱女子擋著走不得?你在騙誰呢?」
「我沒騙你。」謝明端環住她的細腰:「你細想,擋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女子,我總不能去碰她的身子親自動手去推開她吧?那不是同她有肌膚之親了嗎?」
靖竹癟了癟嘴:「哼!」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下次再遇上這樣的情形,我便直接讓暗衛出手把她抗走,絕不會再聽她說一句廢話。」
靖竹又哼唧了一聲,不是很開心地問:「那你說,往來客棧的人會讓張思做什麼?」
「瞧著就不是個聰明的,我估摸著那人也不放心她做多麼高明的事情,約莫就是讓她暗中盯著咱們一舉一動吧?」
「西街的疫情傳播的這麼快,未必就沒有往來客棧那些吃食的手筆,他們擺明了是想讓整個琿州都陷入瘟疫之中,北臨人的姦細倒是做事乾脆,一點都不心慈手軟。」
謝明端知她一向善良,最是厭煩那些心狠手辣的惡人,輕聲在她耳邊安慰了幾句:「世上從來不乏有人視人命如草芥,你與我自與他人不同,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
靖竹久久都沒有出聲,謝明端以為她還在難受,低下頭問她:「在想什麼?」
靖竹垂著眸,「我是在想,那幾位老天爺的口頭禪也不是沒有道理。」
謝明端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
第二日去行醫棚的時候古還春師徒都還沒來,倒是一向晚至的張思提前到了。
這次她倒沒見了謝明端就立時湊上來,而是拿著食盒走到了靖竹面前,嘴角是含羞帶怯的笑容,視線時不時掃過靖竹身旁的謝明端,看了幾眼之後依依不捨地收了視線,對著靖竹笑道:「靖竹,我猜你肯定沒用早膳吧,這是我今天早上親手做的,你……你和端王殿下,要不要吃一點?」
靖竹靜靜地凝視她。
張思期待地看著她,餘光又不受控地瞥向了謝明端。
靖竹從前對張思很有好感,一來是後者命途多舛,同為女子總有幾分憐惜在,二來,大約是這個女子合了靖竹的眼緣吧,她對著這樣嬌嬌怯怯的小姑娘總是有幾分歡喜的。
可是如今,眼前女子澄澈的雙眸不知何時已經漸漸渾濁,迷濛的杏眼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靖竹看著她,簡直不敢想象,眼前的這個人和從前初見的那個女娃居然是同一個人。
張思今日送食盒給靖竹顯然是費了心思的,她知道端王殿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她青眼的了,便只好在靖竹身上下心思,既然端王殿下不要自己做的飯,那她不如把飯食給了靖竹,靖竹若是吃東西,殿下也斷沒有在旁邊看著的道理,他只要吃過了自己親手做的食物,對自己總會有幾分改觀的。
至於靖竹,張思有信心,她們兩個從前關係一直不錯,靖竹還曾告訴她出身家世都不比人品重要,更曾給過自己許多關照,那麼,如今自己提出了這麼一點點小的要求,她也應該不會拒絕。
但是下一刻,靖竹的反應給了張思一個響亮的耳光。
靖竹抬抬手,將張思遞過來的食盒打落在地上,任憑一堆粥粥水水落了滿地,冷眼毫無感情地看向張思:「當著我的面勾引我的未婚夫,你當我是死的嗎!」
張思一驚,詫異地看著勃然變色的靖竹,眼睜睜看著漠然冷厲的表情出現在靖竹一向柔和的面龐上,腦海中從前對於靖竹溫和柔婉的印象一剎那間被盡數打破。
「靖竹……」
靖竹冷睨她一眼,眼眸中的光似刀,一寸寸劃過張思自以為嬌嫵的臉龐,「不要自己蠢,就把其他人都看成和你一樣愚蠢的人,我和謝明端人品才氣心性喜好樣樣絕頂相配,你又當自己是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耍心機,妄圖把他從我手裡搶走?」她冷哼一聲,「張思,人貴有自知之明。」
她本就是那樣高貴的女子,就連盛氣凌人的訓人的時候都能憑空顯現出幾分高不可攀的氣派,張思從沒想象過溫婉和氣的靖竹竟然會在自己面前如此大發雷霆,愣愣然許久也不曾回神,直到幾位太醫姍姍來遲,見了這番場景俱是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端王殿下也拉著靖竹的手坐到了行醫棚中的小桌前:「莫要為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子。」又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幸好沒有燙傷,以後萬不可這樣莽撞了,要是燙著了自己可怎麼辦?」
靖竹狠狠踹了他一腳:「以後再在外面招蜂引蝶的給我尋麻煩,咱倆的日子也不必過了,直接看小丑搭台唱戲就成了。」
「靖竹教訓的是,」她正在氣頭上,謝明端當然不敢和她頂嘴,笑了笑連連點頭:「日後如有再犯,我一定讓惹事的人好看。」
張思定定地看著一向對待自己不假辭色的端王殿下在靖竹面前露出那等謹小慎微的表情,心裡頭一揪一揪的疼。
其實這樣的一幕,那一日她在端王府已經見識過差不多的了,可是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態,就是這樣自虐般地看著他們打情罵俏,好像多看一眼,她的心就能少痛一分似的。
「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自憐自愛,你原也是品性純直的好姑娘,如今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趙太醫看著她這番樣子捋須一嘆:「張思,你若是再如此蓄意破壞端王殿下夫妻的感情,那我可就要向上頭請命,將你送回臨州去了。」
「趙太醫言重了,」張思才接受了黑衣人的安排,聽了趙太醫的話登時一慌,忙謙恭地躬身一禮:「趙太醫見諒,我畢竟是女兒家,愛慕了一個男子許多年,心中總有幾分不舍,做出些糊塗事也是情不自禁,但是我還沒有因此失了心性。琿州的百姓命苦,我不忍心拋下他們自行離去,思姑還請您不要與我計較,讓我繼續留在此處為百姓們盡一份力,您便應了我吧?」
她神態不似作偽,趙太醫笑想了想也便應了,左右只是小女兒情長,他雖然厭惡看不慣,但說到底也不關他的事,只要張思以後能改,他便是假裝看不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自己說過的話,希望你能做到。」趙太醫看了她一眼,轉身熬藥去了。
靖竹和古還春以及一種太醫商量了一下,在下午的時候將商量好的藥方在一部分重症瘟疫的病人身上試了試,因為擔心他們虛不受補,只在正常的分量上用了一半的量,卻沒想到僅僅如此,第二天的時候用藥的病人便見好了不少。
古還春大喜,又陸續找了幾十人試驗,結果均是好的。這些人個個病情嚴重,既然這藥方能醫治得了他們,想來對付普通的瘟疫病情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