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粗心大意
古還春把過脈后得出了和靖竹一樣的結論,證實男孩子的的確確得上了瘟疫。
古神醫在琿州的威望頗高,婦人不得不信,終於接受了兒子得了瘟疫的這個事實。
「這咳嗽發燒的癥狀倒是和外頭的百姓有些相像。」古還春翻了翻孩子的眼睛,「只是他眼球發黃,痰喘紅腫的癥狀與他人不同,治療的方子自然也不能與旁人相同。」
婦人情緒激動:「古神醫,您是神醫大人,您一定有辦法的,小婦人兒子的性命可就全都交到您手上了。請您一定得救救他啊!」
古還春搖頭擺手,指著靖竹道:「你高看老夫啦,現如今治療瘟疫的方子都不是我老頭子想出來的,而是我這女徒弟幾日不眠不休才的此方,我老人家年紀大啦,頭腦也不比年輕人聰慧機靈,你若是想救你兒子,還是去求求我那徒兒吧。」
靖竹自從從此處回到驛館之後走起路來就一瘸一拐的,古還春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靖竹早上出門就來了這婦人家裡,那麼她身上的傷情為何,不用細思便可清楚。
靖竹心中一暖,曉得師父這是在給自己出氣呢。
婦人循著古還春的目光看向靖竹,顯然也想起了先前的無禮舉動,忙走上前要跪下:「女神醫,是我眼瞎,瞧不出來您醫術高明,錯信了昨日那庸醫,請您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還有……」她看了看靖竹,語氣有些走低:「先前是聽聞孩子出事,我一時昏了頭,才會推了您一把,實在是對不住。」
「孩子出了這樣的事,身為人母怎麼能不著急。」靖竹並不在意對方先前的冒犯,只是笑了笑:「至於醫治這孩子的方法,大嫂,我不敢在你這裡說大話,因為事實便是如此,此前我在研製前一個藥方的時候花費的時間最少也是月余,這孩子的身子已經拖不起了,我實在沒有把握能想出法子。但是我會儘力幫您,最後結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證。」
「您能有這句話我已經很滿足了。」婦人眼裡含著淚:「我家那個死鬼,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再不回來,弄不好連孩子最後一面都看不見了……」
靖竹看她這樣於心不忍,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一番,卻不敢貿貿然對她做出任何保證。
孩子在床上似夢似醒地咳嗽著,靖竹看了看他,那孩子的眉眼與父母都不同,顰眉眯眼時隱約有些讀書人的書生文雅氣,定然是讀過書的。
父母傾盡全力想要給幼子最好的生活,父親為了孩子甚至連命都險些要沒了。母親拼了性命也要護住他不被外人帶走,有這樣的一雙父母,這孩子何其有福。
靖竹羨慕這樣父母雙全溫馨和睦的家庭,也希望他們一家最後能有好的結局。
謝明端派人將這戶人家周圍圍了起來,靖竹特意給了看門的暗衛們預防傳染的藥丸,又囑咐他們盡量滿足那婦人的需要,這才隨著謝明端離開。
「那車夫現在還沒有瘟疫的癥狀,應該就是沒有被傳染,他也是被人威脅才會做錯事的,愛子之心天地可鑒,還是不要太和他計較了吧。」靖竹懇求道:「若是擔心有人意欲殺人滅口,你可以找人在暗中保護他,他的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身為父親總要在身邊照看。」
「你說得對。」謝明端道:「即便你不說,回去之後我也會讓人放了他。」
古還春走在兩人前面,回身瞥向滿眼笑意的小徒弟:「對了,你說昨天晚上張思過來看過這孩子?」
靖竹點頭:「是啊。」
「身為太醫署的太醫,識別瘟疫和風寒雜症的本領應該不低才是,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在為孩子診脈之後還開錯了藥方加重病情雪上加霜?」
靖竹和張思有不睦,在謝明端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師父和趙太醫他們這兩日相處的頗為熟悉,在他面前說話很容易影響趙太醫對張思的看法,她不多說話,便只能低著腦袋裝啞巴。
謝明端道:「若是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回去問問那位女醫不就得了?」
古還春瞥了他一眼,哼聲:「你不說我也要去問,要你廢話。」
靖竹「噗嗤」笑出了聲。
古還春斜睨她一眼:「笑什麼笑,就你笑話多。前兩天未婚夫差點給人調戲了,這次出了事卻連屁都不敢放!我要是你,我就藉機踩死她,讓她在太醫署混不下去!」
靖竹:「……」
謝明端擔心古還春不知內情說錯了話,特意上前低聲解釋了一番:「古神醫有所不知,那張思大約是被往來客棧的人收買了,靖竹不拿她怎樣不是顧忌其他,只是擔心打草驚蛇。」
往來客棧的事情古還春聽他們提起過一些,目下聽了這話立馬挑起眉頭:「張思和往來客棧還有什麼關聯?他們怎麼會扯到一起?」
謝明端乾咳一聲,掩著嘴沒說話。
靖竹:「說到底還是因為他!人家壞人看見張思求而不得定然會心生怨恨,所以才會找上門啊。」
古還春懶得干涉這些小兒女情事,家裡的那傻乎乎的大徒弟還痴念著小徒兒想不開呢。聽了這話只斜了靖竹一眼:「你先管好自己吧,臨州城裡愛慕你的男娃娃還少嗎?人家明端不也沒說啥?就你事多!」
靖竹:「……」
明端?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那麼熟了?
靖竹翻了翻眼睛,側眸狠狠瞪了謝明端一眼,邁大步越過他往前走了。
謝明端無辜地覷向謝明端,老少二人相視一眼,眸光里俱是無奈。
出了這樣的事情,到各家行醫看診的活一時自是顧不上了,現如今城中癥狀嚴重的百姓倒不是沒有,但沒有一個嚴重到像那男孩一般危及生命,所以古還春師徒還是決定先想辦法研製出救治那男孩的方法,再管其他。
靖竹回到驛館才想起一件事,回身囑咐謝明端:「對了,你記得叮囑看管那戶人家的暗衛們,一定要每天幫那婦人清掃庭院和換水,飲用的水必須燒開之後才能喝。注意一下衣服和身上的整潔,尤其是哪個孩子,一定不能再像今天我們看到的這樣邋遢了。這樣會變相的加重病情。」
古還春在旁邊一面翻著書一面點頭附和:「對對對,這個必須得注意。」
謝明端記下,招手叫了個暗衛去通知,然後走到靖竹面前:「我先去看那個車夫,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照顧好自己。」
古還春被謝明端那膩乎的勁兒給煩的不行,揮揮手說:「行了吧,她多大個人了,一個時辰不吃飯喝水還能餓死自己?你還當她是你家小娃娃哪離開一小下就得坐立難安。」
謝明端被老人家說的俊臉發紅,又叮囑了靖竹兩句才轉身離去。
謝明端走後靖竹執起筆,將之前那男孩的癥狀給記了下來遞到古還春面前:「按照先前那婦人的說法,這孩子患病之後初時的確是風寒無疑。後期開始內傷生冷、心脾不調,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取陳皮、青皮、柴胡、香附、蘇葉、甘草作六和湯穩定癥狀,再觀後效。」
「現在是夏天,用這一味很容易內外失調,不行。」古還春落筆,「還是得取白朮人蔘、甘草生薑……大棗,以使六氣調和,咱們再試試……」
謝明端走出好遠,還略略聽得見那師徒二人的討論聲,他幾乎是一點都聽不懂,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未來妻子的自豪,他的未婚妻子是天底下難能一見的神醫,和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一樣值得人敬仰,她是他的榮耀。
看病研方,尤其是疑難雜症的方子最是難以琢磨,還是得離患病之人近些才方便了解具體的癥狀和嘗試藥效,只是古還春年紀大,靠近久了靖竹也擔心他會被傳染,便沒讓古還春親自過來,只在她記下孩子每日癥狀和測試藥效之後回去和他商量。
今天才是第一日,靖竹回到驛館之後還未進大門便聽見院子里一陣吵吵嚷嚷,她快步走進門,遠遠地便瞧見一群人圍成驛館圈,趙太醫孫太醫王太醫都在,還有一些平日里懶懶散散的年輕太醫們,也都圍在那裡。
模糊間瞥見中間似乎圍了個人,她目光動了動,便猜出了幾分緣由。
張思一個太醫署的女醫,竟然將瘟疫錯診成風寒之症耽擱加重了男孩的病情,靖竹沒有資格去批判她,但是太醫署的太醫們卻可以。
太醫署的人來到琿州是來救治百姓的,雖然時不時有人偷懶,但大體都為百姓出過一份力,張思來后頻繁惹事不說,這次還誤診了一個還在稚齡的孩子,這不僅僅耽擱了孩子的病情,還丟了整個太醫署的臉面。
張思今天出的這件事誰都無意隱瞞,看來是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就傳了出來,百姓們知道了朝廷派來的太醫誤診害了人,誰還敢找太醫們治病?
「你來琿州之後事事做不好,平日里整天對著端王殿下拋媚眼就罷了,成日里對著瘟疫病人到頭來卻連是不是瘟疫都瞧不清,張思,老夫對你很失望。」趙太醫恨鐵不成鋼地望著滿臉無措的小姑娘,表情嚴肅地道。
「趙太醫,這件事是我疏忽了,可是我當時也是真的為那孩子診過脈的,只是他的癥狀實在和尋常風寒太像了,所以我才……」
趙太醫乾脆不說話了,孫太醫聽了,在一旁冷笑說:「你這是想告訴我們,你沒能診治出瘟疫病症是因為你的醫術不行,而不是因為你粗心大意?」
張思正想答是,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什麼,白著臉閉緊了嘴。
她是太醫署的太醫,若是連區分風寒瘟疫的本事都沒有,怕是就沒有資格留在太醫署了。
她和端王殿下之間已經是希望渺茫,這次粗心錯事固然會受到懲罰,但總不至於嚴重到讓她離開太醫署,但是若是她當真認了自己醫術低劣,那太醫署恐怕就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張思明白,無論她承認與否,此番都很難再繼續留在此地了。
這個,她只怕唯一有可能再同端王殿下有所交集的地方。
「張思,這件事事關重大,關係到那孩子的性命,我也不敢隨意做主。我們這兩天先看看你身上是否沾染上疫情,等到確定了情況,你還是暫且回京城去吧。」
來過琿州的人,沒有確認過身體狀況絕對不能隨意返京,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將疫情傳染到貴人身上。更別說張思原本是太後身邊的人,若是少有差池,危及到太后的安康,誰能負的起那樣的責任?
張思下意識地想要求情,抬頭的時候眼神不經意間帶過從斜前方走過來的靖竹,想想還是住了嘴。
她的尊嚴,已經好幾次被沈靖竹踩在了地上,她不可以再在她面丟臉了。
她想讓沈靖竹知道,除了樣貌和家世之外,她張思並不輸給她什麼。
靖竹步子經過幾位太醫旁邊,王太醫首先發現了她,轉過身朝她歉意地說道:「這次張思的事情,也有我們的責任,好在那孩子沒有傷及性命,還要勞煩沈小姐向那家人致歉了。」
他們這把年紀了,畢竟不是他們身上犯的事,讓他們到百姓家裡低三下四的道歉,他們還是有些低不下臉。
靖竹也能理解,風光體面了一輩子的老太醫了,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為了一個沒太大關係的人去丟這個臉面的,好在那婦人並不是不講道理,再加上日後還需要她為孩子研製方子,這點薄面還是會給的。
靖竹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張思站在王太醫身後,視線越過王太醫斑白的後腦勺看向面容清雅的靖竹,用力咬了咬下唇。
這種自己活在地獄里,她卻受人尊敬的差別,還真是讓人心煩。
天黑之後,靖竹剛在床上躺下,就又聽到了院子里輕微的動靜。
她微微掀開窗子往外看了看,是張思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謝明端正在翻看朝廷送過來的公文,見狀便道:「看來她是準備動手了。」
「她想找死,誰還能攔得住她。」靖竹合上窗,語氣有些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