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這是熱的
當天晚上入睡前,靖竹躺在床上聽綠蟻說著先前在外院看到的情形。
「被人帶出去的時候血肉模糊的,王爺看她那副樣子就說估計也沒人願意買,還是直接扔出去得了。」
綠蟻到底是個小姑娘,雖然惱火瓊枝心思不純,但是親眼看到對方几近死地也實在有些不忍心:「被抬出去的時候血水淋了一條路,滴滴答答的瞧著可嚇人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紅泥絲毫不為對方覺得可惜:「我聽府里的老人說啊,之前小姐沒嫁過來的時候那瓊枝不過是一個雜院的粗使丫環,後來王妃要過府,府上的丫環實在太少,李管家又想起瓊枝之前是太後娘娘命人送過來的,這才動了啟用之心,沒想到王妃才嫁過來她就開始惹事情。別怪王爺心狠,要是換個好色些的,見了瓊枝的那副模樣,沒準就宅無寧日了。」
靖竹並未把今日那小插曲太放在心上,只是說到底,綠蟻和紅泥是她的貼身丫環,竟然被一個下人隨意差使,換做誰也不會開心。
綠蟻將靖竹頭上的釵環一一取下,忽然又想起一樁事:「對了小姐,剛才太後派來的趙嬤嬤和魏嬤嬤在門外候著,說等到您和王爺休息之前勞煩您見她們一見。」
紅泥挑起眉:「她們能有什麼事啊?」
「還能有什麼事。」靖竹擺擺手讓她們退去一側,徑自坐到床上:「去把她們叫進來吧。」
「是。」
不多會兒,綠蟻就引著兩個嬤嬤進了門,靖竹客氣地和她們寒暄兩句,然後兩個老人家才進入正題。
趙嬤嬤遲疑著道:「其實老奴等今日求見,還有一樁事。」
靖竹只當她要說起自己和謝明端之間的新婚之事,心下有些尷尬,但是強撐著笑臉道:「趙嬤嬤直說就是。」
「太后聽說王妃您短時間內不能有孕,她老人家說這也沒什麼打緊的,左右陛下膝下子嗣多,若是只是女兒家的身子最是金貴,年輕的時候不好生調養,等到歲數大了可就不好養了。所以太后特意將老奴二人送到王府里來,就是為了能及時給王妃調理膳食保養身子。」
靖竹動了動唇,沒想到太後派這二人過來的目的居然是這個。
「王妃莫見怪,老奴在宮中伺候了幾十年,還沒見過誰似太后這般宅心仁厚,連幼子的子嗣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護養兒媳對你呢。」
靖竹垂眸:「是我有福氣,能有如太后一般寬厚的婆婆。」
「若是王妃現在有時間,那不知可否讓老奴等為王妃診脈?」趙嬤嬤說完連忙補充:「老奴等是聽說過您的醫術的,只是術業有專攻,王妃學醫時尚是未婚女子,所以修習的重點與老奴等不同。老奴二人只說自己的看法,若是王妃覺得不行,那一切依王妃的便是。」
靖竹對女子溫養身子的法子的確沒有什麼心得,她觀這兩位嬤嬤雖然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但是腿腳利落,面上紅潤眸光沉和,便曉得她們素日保養得極好,目下也願意放心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她們。
「二位嬤嬤是太後身邊的人,我自然信得過。」靖竹伸出手放到小几上,示意二人上前。
趙魏二位嬤嬤接連診了脈,而後對視一眼:「王妃身體的底子虧損的有些厲害了。老奴聽說您先前在琿州時為了救治百姓曾經不慎沾染過瘟疫?」
靖竹點頭:「確有此事,也是在那之後,我的身體才開始一日不如一日的。」
「琿州那地方潮濕偏遠,本就不適合養病,王妃您早些年身子又有些不足,如此病情反覆又添新創,自然雪上加霜。別說是生養孩子不便,便是這三五年內,病痛都會如影隨形。」
「這我也知道。可是內里虧損損的是身體的根本,卻非我擅長的病痛之術,所以便是滿身醫術也無處施展。」
魏嬤嬤問:「不知王妃您近些日子是否極易染病受不得寒,稍稍吹了一陣風就會難受上兩三天?」
「的確如此。」
「這……王妃的情況遠比老奴等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所以還望王妃給些時間,我二人回去商量一番,然後再定下給王妃調理身子的計劃。」趙嬤嬤道。
靖竹早已對這副身子沒什麼希望,聞言便知她們也在為難,便笑了笑道:「二位儘力便是,即便我境況依然如此,也只能說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
「王妃且放寬心,您畢竟還年輕,日後還日子還長著呢。」
靖竹揮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又把綠蟻和紅泥打發出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頭頂發獃。
門被打開又關上,有一人腳步聲漸近,靖竹側過頭看過去,不知怎的,忽然出聲問他:「謝明端,你想象過我們的孩子是什麼樣子的嗎?」
「沒有。」謝明端果斷地否認:「這家裡有我們兩個不是已經很好了嗎?還要孩子做什麼。」
靖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抿著唇抱緊他腰身:「可是我想過。」
靖竹說:「我想過我們兩個第一胎就生下兩個孩子,男孩女孩都好,這樣他們就可以給彼此做個伴,若是兄弟,我們每天看著他們在府里四處跑跳,你是嚴父我是慈母,孩子們親我總比親你更多一些。若是姐妹,我帶著她們一起讀書識字彈琴下棋,你從外面給她們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討她們歡心,我會嫉妒你疼她們比疼我多,但是我也會和你一樣疼愛她們。」
謝明端:「……別想那麼多,以後會好的。」
靖竹點點頭,在他懷裡堅定地道:「嗯,我知道,一定會好的。」
有時候大風大浪經歷得多了,卻會因為一些生活上的不如意而頹廢不前,靖竹不願意屈服於命運,她這輩子從沒做過什麼惡事,即使初衷不良,但也算救過不少人命,老天爺就算要找個人懲罰,不管怎樣也不該輪到她。
這一夜,新婚小夫妻仍是什麼都沒有做,相擁著在一處小聲說著話,一直到午夜時分才沉沉睡去。
趙嬤嬤和魏嬤嬤第二天又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二人的床鋪,依舊沒有半點進展。
稟告到明華宮時太后依稀琢磨出味兒來,「這兩個人,怕不是想等著靖竹養好了身體再……」
蔣嬤嬤擔心她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連忙打斷:「老奴猜應該也是,殿下那麼疼愛王妃,肯定是想等到王妃身子好些了再生育子女。」
年紀輕輕的,沒開過葷也就罷了,若是一旦有了開頭,怕是日後難免會有意外,要是一個不小心有了孩子,最後苦的還是靖竹。謝明端和靖竹從來沒有就這個問題商量過,但是似乎在那一晚后,兩人心照不宣地將這個彼此都不曾宣之於口的約定放在心底仔細珍藏。
太后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的兒子何時變成了這樣痴情的種子,看他為靖竹所做的樁樁件件,她幾乎很難將如今的這個人和從前冷漠不近人情的冷麵王爺聯繫到一起。
「讓下頭的人好生伺候著,生不生孩子的倒也不打緊,左右皇帝膝下的男娃女娃一大堆,若是實在沒緣分,就讓皇帝從孩子里挑一個出挑的給端兒和靖竹送過去,也算是有個子嗣傍身了。」
「太后說的是。」
「靖竹這丫頭啊,身子怎麼能虧損得那麼嚴重,若不是派人過去看過,哀家簡直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才一年多就變成了這樣。」太后心疼道:「小姑娘都是該被放在是手心裡嬌養的,也不曉得沈懷安是怎麼養的女兒,把女兒養成了這個樣子。」
太后說著又忽然想起:「對了,明兒靖竹就給回門了吧?」
「是。」
太后:「到哀家庫房裡尋些拿得出手的的玩意兒送到端王府給靖竹,讓她拿回去孝敬家裡的長輩去,這次大婚辦的精簡了些,但也不能讓人覺著她在王府里不受寵,給人欺負了去。」
「老奴馬上就去。」蔣嬤嬤看著老小孩一般的太后無奈地應道。
……
出門前謝明端又把靖竹里三層外三層包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才拉著人出門,靖竹像一隻熊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謝明端身後,幾乎被身上厚重的衣服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才是春天啊春天,端王殿下您把那壓箱底的大氅拿出來做什麼?!
靖竹額頭上浸著汗,看了眼在前面腳下生風的謝明端:「你走慢點走慢點,我要跟不上你了。」
「沒力氣了?身上哪裡不舒服?」謝明端聽聲立馬放緩了腳步,忙伸手在靖竹額頭上試了試:「怎麼連冷汗都出來了?」他俊眉一蹙,當即開口道:「不行,要不今兒咱們先別回了,萬一見了風……」
「我這是熱的。」靖竹黑著臉打斷他的話。
「熱?」謝明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大冷天的,怎麼會熱呢?」
春初的時候溫度是要較午後低一些,但是無論如何也稱不上一個冷字,靖竹几乎懷疑謝明端的冷暖感知被自己同化后變異了,要不然這春光明媚的好天氣,他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今天是個大冷天呢?
靖竹掙扎著把外頭披著的大氅扔到謝明端身上,然後兔子一般跑開了。
謝明端被嚇得連呼吸都要停止了,連忙大踏步追上去:「靖竹你別胡鬧,快把它穿上要不然會生病的!」
靖竹一路向前快跑,謝明端快步在後面追著,所過之處,一眾下人無不被驚得掉了下巴。
靖竹到底人小腿短,沒跑多遠就被謝明端逮了回去,又被迫穿上了那壓都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小山。
好在謝明端還有些人性,把人送上馬車之後終於把靖竹身上的厚衣服給卸了兩層下來。
「我聽趙嬤嬤說,這小姑娘出來進去的都要多穿些,寧可穿多也不要穿少,要不然等到身體里進了寒氣,老了有你的受的。」
靖竹只想冷笑,覷了他一眼默默地向後坐了坐。
謝明端沒留意到她的動作,只細心提醒道:「等會下車前別急著往下跑,先把衣服穿上。」
靖竹:「……」
等到靖竹被謝明端從端王府的馬車上扶著走下來時,沈懷安險些沒認出眼前的小胖墩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靖竹在父親面前站穩,正想露個笑打個招呼呢,就聽到沈將軍滿面驚疑不定地問:「靖竹,你怎麼胖成這樣了?」
靖竹:「……」
「我這是胖嗎?!」靖竹壓抑著怒火低吼:「我這是穿得多!」
「沒看出來啊。」沈懷安尷尬地打量了女兒兩圈:「為父還尋思著,你在端王府伙食太好,才三天就被養胖了呢。」
靖竹幽怨地向謝明端投去一眼。
謝明端識趣地替她解圍,忙對沈懷安道:「靖竹身子弱,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女婿疼愛女兒,沈懷安這個當爹的自然高興,聞言立馬點頭引著人往裡走:「靖竹啊,爹爹特意讓人買了你最愛吃的那一家糖炒栗子,還有雲片糕,現在還熱乎著呢。」
靖竹嘴唇一勾,「還是父親念著我。」她說完又四處打量:「對了,靖玉呢?怎麼沒見她人呢?」
「誰知道呢,這孩子這幾天總是不見人影,許是又到哪兒玩去了吧。」沈懷安道。
「父親,靖玉她年紀小不懂事,您要多照看她寫才是,她現在心性未定,您更應該看著她點。」
沈靖書一直跟在父親身後,聞言立刻出言維護:「長姐別怪父親,是靖玉這兩天總愛往府外瘋玩,約莫是又約了她哪個小姐妹出去游湖了,父親也有問過的。」
「小姐妹?」靖竹順勢問道:「靖玉的哪個姐妹?」
沈靖書道:「似乎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幺女,名喚劉珠的。」
「那不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小姐嗎?」靖竹還沒說話,沈懷安當先瞪起了眼:「沒事跑到大街上欺負良善,一不高興就把人家店麵攤位給砸了,我才回京城就聽到下頭有人議論,靖玉怎麼和這樣的小姑娘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