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熒光綠色的啊
婁瑞過來的時候,蔚池喬他倆已經點好了餐,三個鋁合金小盆依次排開,盆上頭還套著層塑料袋,看著簡陋,不過味道確實是地道,別的地方再怎麼做都好像失了些味道。
食鋪的餐台就擺在市場一隅,連個隔擋都沒有,一人佔一個紅色的塑料凳子,撅著腚在那吃,還得防著身後人來人往不小心碰一下,很容易一臉就扎盆里去。
阮咸吃不慣那麼生猛的東西,給自己點了個簡易版的參雞湯,順著盆邊小口的吸溜,瞧著婁瑞把店家配餐送的那一小盅白酒直接擱嘴邊幹了,頃刻間就在白萱的一張臉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湯太燙,他沒事閑的忍不住拿人磨牙,「誒,婁瑞大哥哥,雖然說能吃是福,可也得有個度,你這歲數也不小了,就你這一天八頓的架勢,再這麼吃下去小心脂肪肝脂肪肺,回頭隊里體能測試不合格可要扣工資啊。」
「老闆,加點辣椒油,再給頭蒜!」婁瑞喝了口酒,讓那熱辣的灼燒感一路從口腔順進胃裡,身上的疲乏才稍微被稀釋了一些,「沒吃你家一粒米,你看看天天把你閑的。」
阮咸拿胳膊肘碰碰一旁光拿個小勺攪和也不入嘴吃的蔚池喬,「你說你倆要是中和一下不就正合適?你是吃一口跟要了你的命似的,他是吃起來不要命。」
蔚池喬沒什麼胃口,掏出一根煙叼著,也不點,咬著過濾嘴,斜眼看阮咸,「你天天說這麼多話燙不燙嘴?說話燙嘴還是喝湯燙嘴?」
「單身男人就是刻薄,」阮咸鼻子里哼一聲,「我算看明白了,咱們大隊的特產啊,就是不耽誤別人,瞎耽擱自己的單身老男人,」他想起了什麼忽然掏出手機一通划,「嘿,對了,袁隊歡送會那天我幫著收拾東西,猜我看見什麼了?」
「什麼?」婁瑞勉強捧場,邊吃邊問。
「你們青蔥歲月水靈靈小鮮肉時候的照片唄!」阮咸找到了,興奮的指著屏幕上照片邊角的日期,「這大合照得有七八年了吧,這是幹什麼吶,哦,是隊里的新春聯歡會?」
他拿著照片放在婁瑞腦袋邊上認真的比了比,「我看喬二爺就沒怎麼變,就是頹了點,老了點,不過總歸底子還在......倒是婁瑞啊,我說歲月怎麼在別人身上磨刀子,到你這兒就改給你喂酵母了?你這都膨起來了!以前也挺的帥啊,現在能有兩個你了吧?」
蔚池喬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倒飭手機膜翹起來的邊角,跟沒聽見似的。
婁瑞一開始還想說話,後來笑笑,把新剝的一顆蒜放嘴裡,吸口氣贊道:「辣得夠勁兒!要說這老味道,別的地方哪裡也沒這個地道哈。」
阮咸上次盜拍了照片也沒仔細看,嘬了口湯,挑著雞肚子里的糯米吃了兩口,忽然發現新大陸似的眼神都亮了起來,「上次都沒發現,最邊上站著這個是艾隊是不是?」說著八卦的看著蔚池喬,「這看著艾隊年輕時候好像也挺嚴肅似的,誒,你說他到底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
說完也不等回答,嗓門又拔高了一個調門兒,「誒誒,這個人是誰啊?就站你旁邊這個,怎麼看著和你長得還挺像的?這人後來調哪兒去了?」
蔚池喬直接把眼前的湯盆推遠了,胳膊肘支在餐台上,隔著食物濃郁的味道和氤氳的水汽,看婁瑞也吃得差不多了,叫他一聲,「今兒都查什麼了?有什麼有用的信息沒有?」
婁瑞正拿紙巾擦臉上的汗,黏了一腦門的紙屑。
阮咸看出這倆人不想搭理自己,冷笑一聲,抬手往婁瑞腦門兒上胡嚕一把,把紙屑摘乾淨了。
這裡環境嘈雜,有些大隱隱於市的私密感,幾人低調了說案情倒也不怕誰聽見。
婁瑞深呼出一口氣,吃飽喝足給自己點了根煙,「二房東那邊都還挺正常的,就是找那些短租客可是要了老子的命了,費死勁找了幾個當年的,什麼有用的線索也沒問出來。」
他又說了幾句外排的細節,眉眼間都是無奈,「實在沒辦法,可能還是得從屍體上再找找線索吧,程科長說羅美娟身上沒有外傷,也沒化驗出身體里有藥物殘留,她年紀又不大,所以突發心梗......最大的可能性還是當時存在一些強刺激的誘因,導致情緒激動或是緊張,嗯......或者是超負荷的運動量,也可能是突發的冷熱刺激等等,」他思忖的眉間越鎖越深,「唉,那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呢?要是能開個天眼就好了。」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蔚池喬低頭瞄了一眼,看到是艾隊給他發了個簡訊。
稱呼還是挺膩歪人的一句「小喬」,問他在哪呢。
好像多熟似的。
「喬二爺,」阮咸手指在蔚池喬眼前晃晃,「你這單身老男人今天不僅刻薄,還有些冷漠啊,醒醒神兒,想什麼呢?」
「想案子唄。」蔚池喬把他推遠點,順手把手機扣過去沒回,又和婁瑞說了說今天去見汪梅的情形。
說起汪梅的兒子,婁瑞忽然眯眼看著遠處,「那個......我怎麼看著那人有點兒像汪梅那個坐牢的兒子熊傑啊?」
「哪呢?」阮咸跟著往那邊看。
蔚池喬對熊傑的照片也印象深刻,當初那小一年翻來倒去就這幾個人的來回琢磨,所以從人堆里望過去,儘管那人已經越走越遠還只剩一個背影,他也覺得好像有些相像,但也不敢確認。
今天剛見了汪梅,她外甥的鋪子就在後街,她兒子出獄后就在這附近找活兒也是情理之中的。
很快那似是而非的背影就消失了。
吃得挺頹廢的一頓飯,時間也挺晚了,幾個人準備出門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蔚池喬站起身四處看了看,肚子里超負載了,「我去上個廁所。」
「那我去那邊買點桃酥給我媽帶回去,那家做的是木糖醇的。」婁瑞兩手插兜,往相反方向走。
阮咸跟著婁瑞走,回頭和蔚池喬招呼,「那我們停車場那邊見哈。」
蔚池喬背著身揚揚手,表示知道了。
婁瑞長得高壯,人多的時候就負責在前邊給阮咸開道。
阮咸想了想,還是好奇,「我發現你們現在混熟了是越來越不拿我當回事了啊。」
婁瑞就嘿嘿的樂,「拿你當回事,你最事了,誰能有你事兒。」
「小的不敢,」阮咸不屑的撇撇嘴,「人家放屁你們還遮遮鼻子呢,我說話你們就跟沒聽見一樣。」
婁瑞想了想,「可能歲數大了,有點耳背。」
「滾!」阮咸罵了一句,「說正經的,那人是誰啊?」
「誰是誰啊?」婁瑞停在餅乾點心的攤位前,讓老闆給稱桃酥。
阮咸在小碟子里撿一塊試吃的餅乾,「就那個長得和喬二爺特別像那個。」
婁瑞停下動作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你為什麼叫他喬二爺啊?」
阮咸愣了一下,「我剛來隊里的時候,就聽別人都這麼叫,我就跟著叫了啊。」
婁瑞接過老闆遞過來的袋子,低頭掏錢遞過去,漫不經心的說:「你沒尋思尋思為什麼大家叫的都是二喬啊,二爺啊,不是大喬,老喬,大爺什麼的?」
「啊?我以為就是他人比較二......」阮咸頓了頓,「你是說他家裡還有哥哥?」
婁瑞掏出手機給他媽打電話,說馬上回去了,別擔心,沒再理阮咸。
阮咸皺皺眉捂著肚子,拍了婁瑞一把,「不行,我也得去放放水,這回去還得開半個多小時呢,憋不住,你車上等我們吧。」
市場的廁所挺偏僻的,又臟又遠,得穿過很長一條巷道,沿途還有儲貨的倉庫。
燈也昏暗,走到露天的一截路時能看見積雪,雪都蓋不住底下的臟。
蔚池喬情緒有些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有口氣從前一天就堵在胸口,壓的人總想深呼吸。
他在這一小截露天的地方停下來,四下無人,難得的安靜。
他仰頭看了會兒被樹枝割花了臉的月亮,一直到覺得風砸在臉上疼了,才又邁步往前。
放水放到一半,就聽廁所門口「哎喲」一聲怪叫,緊接著阮咸就跳進來,咯咯咯跟給踩了尾巴的母雞似的笑得停不下來,湊到蔚池喬旁邊的位置解開拉鏈。
「哎喲我天,喬二爺,說你悶騷你不認,可讓我逮著了吧,你內褲是熒光綠的啊,這也太水靈了吧!哈哈哈......」
蔚池喬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低頭瞄了一眼,才鬧了個大紅臉,「這都網上隨便買的,誰知道一盒黑色的裡頭還給搭配一條這色兒的啊,洗完澡順手就......靠,我跟你解釋個毛線!」
阮咸都快笑岔氣了,動作利落的拉好褲子,水龍頭底下潦草沖了沖手就往外跑,「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你可有把柄在我手裡了!」
「神經病啊!」蔚池喬跟不上這人腦迴路,慢條斯理的洗完手出來,左右看了看,已經完全瞧不見阮鹹的影子了,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兩手沾了水,一見風凍得冰涼,只能插在兜里,悶著頭往回走。
迎面過來個男人,不很高,但看身型倒也壯實。
小道本來也不寬敞,錯身而過的時候,肩膀免不了互相碰了碰。
蔚池喬偏頭掃了一眼,借著月亮影看見小半張側臉......竟然有些眼熟。
又往前走了幾步,蔚池喬忍不住挺住腳回頭,遙遙看見那個男人正拿著手機放在耳邊聽語音,屏幕亮著,很快又按住按鍵,放在嘴邊,出口的聲音像含了一把沙子:「我知道了,江北大隊姓蔚的,你發他照片給我吧,你經常在他身邊,你應該容易搞,多發幾張,前身的背後的,都要。」
那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模糊了。
蔚池喬背上激起一片寒慄......
他想起來了,這人就是熊傑!
可熊傑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發語音給熊傑的人又是誰?
電光火石間也不容他多想,只是快速轉身,提步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然而還沒走幾步,後頸猝然被劈了一掌,勁道十足,乾脆利落。
他眼前一黑,連倒地時是什麼姿勢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