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已修)
3020年10月23日,馬強三審開始。
於溫和淮北之推門而入時,就聽見馬強用輕鬆而又無奈的聲音說:「警官,你們到底還要審多少次?我說了我……」
他的輕鬆在看到淮北之的臉時,微微停頓了一瞬,於溫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就見他的喉結滾了一下,隨後又笑著說:「原來又是您啊?我聽人說這世上有種病叫什麼來著,警官會對他的犯人產生感情,警官,你該不會是對我有意思了吧?」
馬強這名字雖然取的隨意,但他人其實長得的確算是標緻能看,因為常年混跡於社會,又帶了點痞氣。
淮北之在他面前坐下,露出了被他擋住了的於溫。
馬強的視線在落到於溫身上時,有一瞬的停頓。
淮北之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於溫。
於溫就跟沒感覺似的坐在了淮北之身邊:「介紹一下,我是新來的警察,也是犯罪心理學顧問。」
聽到於溫這麼說,馬強明顯的出現了一瞬的慌亂。
他原本鬆散的坐姿都不自覺的正了正。
淮北之心道果然還是要感謝一下外面那些把心理學吹捧的跟神似的電視劇電影。
於溫平靜的詢問慣例:「姓名?」
馬強這一次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拖著語調回答,反而帶著點焦躁和不耐:「你們一直這樣重複有什麼意義?!我覺得我的精神受到了傷害,我要投訴你們!」
淮北之嗤笑一聲,於溫卻是冷靜的報上了自己的警號:「送檢過後交接的時候你可以投訴,不過前提你得是有期徒刑。」
馬強心裡一慌:「你什麼意思?」
「冬糖。」
於溫淡淡道:「和別的毒.品不能相提並論。的確,按現在的量刑標準,就算你賣了四斤毒.品,最多也只能判二十年。你今年三十二,二十年也就五十二歲出來,雖然那二十萬被沒收了,但你也有錢。」
於溫微抬下巴,垂眸俯視著馬強:「你一個人扛了所有,你的同夥會負責你的下半生。多感人的兄弟情啊。」
於溫本身是那種很乖的長相,文文靜靜的,他人又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乍一看誰都會覺得這是個內向的、容易害羞的小帥哥。
但此時他展露出來的輕嘲和淡淡的譏諷,與他外表不大相符時,就更加的令人容易暴怒。
那是一種彷彿被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所嘲笑了的心情。
所以馬強猛地站起身來:「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累了!我要求——」
「你沒權利要求。」於溫冷靜的看著他,卻像是在看著一個跳樑小丑:「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一旦送檢,就是死刑。」
「現在量刑的標準白紙黑字寫著你憑什麼說——」
「冬糖一兩七萬。現在的量刑標準也寫了,當牟取利潤超過百萬時,將判決無期徒刑。你說你只賺了二十來萬?誰信?」於溫打斷他:「而冬糖裡面還有兩種成分,分別是五十年前發現的春回素和三年前發現的FZN,這兩種化學物在國內是禁止使用的。只要出現販賣,販賣超過一克,便可以立即處決死刑。因為檢測這兩種物質很難,所以從你手上收繳的冬糖一直沒有查明其化學成分。」
於溫說:「但如果送到星科大的最新研究所去做檢測,三天後就有結果了。你還要為你感人的兄弟情繼續你拙劣的演技嗎?」
淮北之看著馬強的臉上出現了破裂的表情,看著他額間的頭髮在這種較為寒冷的天氣都被汗所打濕,便補上了最後一句話:「你可以戴罪立功的,我們不能保證你不會在監獄里過一輩子,但我們可以保證你的死刑不會被判下來。」
馬強跌坐回椅子上,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你們在詐我,你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詳盡?」
「我不知道他們跟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肯定警方並不知道這些信息。」於溫看著他:「但現在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你不說,三審過後就直接送檢了。」
馬強的雙拳緊緊握緊,卻並不開口。
於溫和淮北之也不急,兩人也沒有做眼神交流,就這麼等著他。
外頭的一干人卻是焦急的快要跳起來了,就連坐在辦公室看監控的李宏狀都忍不住握起了拳頭。
他們只有馬強這一條線可以查。
因為馬強的銀行卡流水毫無破綻。
他背後有更大的一隻手覆蓋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於溫忽然問了句:「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感覺么?」
馬強一愣,抬頭看於溫,就見於溫那雙沉靜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宛若在看一具屍體。
他的聲音很輕:「死亡的確是一種解脫,但如果他們踩著你的屍體享受著以你的性命換來的金錢和權力,他們不會記得你,甚至會嘲笑你的愚蠢嘲笑你是一個極好掌控的木偶,隨隨便便就能被他們玩.弄在掌心裡……即便這樣你還是覺得沒有關係無所謂,覺得這是一場偉大的犧牲的話,那我不得不對你說一聲敬佩。」
「不……」馬強終於開口了:「我不想死。」
所有人頓時都鬆了口氣。
於溫神色不變,但卻打開了電腦開始打字。
審訊便換了人。
淮北之:「以你的文化水平,冬糖不會是你製作出來的,說說看吧。」
馬強:「我也不知道是誰在製藥,我只知道葯的確不是從外面倒進來的,製藥人也就在沙星……而且有些東西也是我幫他們搞到的。不過我們中間也還有一個中間人,我不知道他真名,只知道他叫大志,是我之前打零工認識的一個……算是朋友吧。他挺混的,之前還因為猥.瑣女性被拘留了三十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告訴我、聯絡我的。」
淮北之皺眉,看了於溫一眼。
於溫也是眉頭輕皺。
以他們的推測,馬強應該算是比較高層了。
而且馬強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素質和談吐都不差,並不是那種會被隨便放出來當炮灰的小魚小蝦。
可就是如此還隔了人……究竟是背後的人太謹慎了太龐大了?
淮北之:「他們手底下只有你一個人在賣嗎?」
馬強點頭:「是,我本來想拉我一個朋友一起的,但大志說人越少越好。」
淮北之的手輕敲桌面:「你賺到的別的錢去哪裡了?」
馬強:「現金,花完了。」
現金。
淮北之在心裡「嘖」了一聲。
現如今這個社會,現金已經極其罕見了,流向也很難查。
難怪他們追查不到。
可這麼大一筆錢,馬強是花哪了才了無蹤跡的?
淮北之還沒問,於溫便又開口:「你們之前就商量好了被抓到了要怎麼辦?」
馬強:「嗯。雖然我們覺得不會被抓,但為了以防萬一……給自己留點退路。」
淮北之:「大志他們知道你被抓了嗎?你們平時在哪交易的?」
馬強想了想:「應該知道吧,我和他平時就在我上班的酒吧交易,那地方因為正規,你們警官有些下了班也會去那玩,所以反而沒那麼容易被抓。這次我被發現,是因為那個買家想跟我講價,他上癮了,但沒錢了……」
燈下黑。
但這也太大膽了。
淮北之心道回頭就要把沙星所有正規酒吧裡頭全部查一遍:「你知道大志住哪嗎?」
馬強搖頭,但又慌忙道:「我知道他長什麼樣!我可以告訴你們!」
淮北之摁了一下耳機,剛想說讓負責畫肖像的趙新文進來,就見於溫將帶進來的本子展開,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鋼筆:「說吧。」
淮北之微頓,意外的揚了下眉。
「他、他是國字臉。比我還高,大概……一米八?他的左邊額角有一道疤,眼睛是雙眼皮,有點往外凸。」
馬強努力組織自己的語言:「他的鼻子不高,比平常人要矮……嘴巴挺大的,對了他嗓門也很大。還有……還有他經常留著胡茬。」
「對了!」馬強猛地想起什麼似的:「他的頭髮是那種很短的,就有點像光頭但是也有一點點頭髮,就像是在頭上留了點胡茬一樣!」
於溫停了停筆,適時補充:「圓寸。」
馬強點頭:「對對對!」
於溫垂眸繼續畫,馬強還在補充他能記住的細節,等到於溫畫出來展現給馬強看的時候,馬強眼睛都亮了:「警官,你其實是美術生畢業吧?我剛見你的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不像是個警察,像是哪家有錢的小少爺。」
聽到這話,於溫沒有一點反應,他平靜的看著馬強:「還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嗎?」
馬強搖頭:「沒有了,差不多一模一樣,不過大志他好像只在晚上出來……我被抓了后估計會更加謹慎,你們不一定能找到他。」
淮北之拿起於溫畫的畫像起身:「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他將畫像交給了外頭守著的人,就聽見於溫問:「你知道買家都是誰嗎?」
馬強搖頭:「買得起冬糖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去那都不是親自和我交易的。唯一一個沒什麼錢也是自己來的,不也被你們抓了送戒毒所了嗎?」
於溫點頭,跟著站起來正欲離開審訊室,馬強卻道:「等等!我還想起一件事!」
兩人停住,馬強皺著眉努力回想:「我記得有一次大志喝多了酒來找我……好像說什麼冬糖的配方來自一個不得了的人手裡……他說的含糊,我也不太記得,唯一記得的就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叫什麼沈北八吧。」
於溫手裡的筆在剎那間瞬間滑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淮北之一愣,馬強也怔住了。
外頭守著的顏安他們更是摸不著頭腦。
於溫的表情沒有變化,他彎腰去撿自己摔在地上的鋼筆,語氣平靜:「抱歉,昨晚睡的遲,有點累了,手滑了一下。」
他的確沒有露出什麼過於緊張的表情,解釋和動作都十分合理,故而沒有人多想,只是淮北之皺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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