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死了

剛走出房門的陳寶珠不由微蹙了一下眉頭。她居住的這個竹韻院所處地勢非凡，平日里往來的丫頭婆子都是極懂規矩的，連走路也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今天這是怎麼了，匆匆步履聲中透著一股無名的慌亂。

清鴛馬上道：「如今府裡頭的丫頭婆子倒是越來不懂規矩了，也不怕二小姐那邊出來攆人。」說著走出院子看個究竟。

紫蘭倒是沉穩：「小姐，外面亂是外面的事情，自有夫人管著，您還是先吃早飯要緊。」

陳寶珠點點頭：「好。」

來到桌前，見紫蘭已經擺好碗筷，桌上的粥煲里只見微微碧綠的玉粳米，不見其他材料。想必是熬粥之人在粥煮好之後，便將滋養的葯膳撈了上來。

此外，還有四樣別緻的吃食，雖然盛裝的盤子不大，香氣卻十分的誘人。有燕窩雞皮魚丸子、燕窩壽字五柳雞絲，另外兩樣是一些爽口小菜，看起來不覺得油膩，胃口也不知不覺好了起來。

陳寶珠含笑看向紫蘭。她知道紫蘭一向細心，但沒有想到，她竟會這樣的細心。想必是自己心情不好，表現了出來，被細心的紫蘭察覺到了。想到這，她不由向紫蘭抱歉地笑笑，坐到了桌子邊的錦凳上，看向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含笑道：「都是我喜歡吃的呢。」

看到自家小姐笑了，紫蘭的心才稍微放鬆了些，拿過銀勺盛了一碗粥放到陳寶珠面前：「小姐，這是城西那間名揚千里食肆的大師傅們傳下的手藝，我記得小姐以前吃過，一直讚不絕口，後來我找了那個大師傅，讓他傳授了這個秘方，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陳寶珠記得名揚千里食肆的那個大師傅為人傲慢得很，不會輕易將手藝傳人。而紫蘭居然能拿到他的秘方，想必一定是什麼地方感動了他。想到紫蘭對自己的這一番付出，她的心底湧起一股感激之情。雖然那人遠別，但她還是不孤單的，不是嗎？

她正想說什麼，就看到清鴛大步沖入屋裡來。清鴛跑得很急，臉上紅撲撲的，上氣不接下氣就道：「小姐，府里出大事了。」

紫蘭皺著眉頭瞪了一眼清鴛：「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毛毛躁躁的？都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一點事情就這樣大驚小怪的？」

清鴛朝紫蘭吐了吐笑頭，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後，迅速轉向陳寶珠道：「小姐，真的出大事情了，那個張大成家的……」

紫蘭一愣，張大成家的？她記得小姐回來的時候，還說起張大家成的在後院門口阻攔的事情。難道說，這個張大成家的不知死活，居然把小姐清晨未經稟報，私自外出的事捅到二夫人那裡去了嗎？

陳寶珠也是一怔。她篤定地相信自己的一番恐嚇，張大成家的一定會顧及自己的利益，不敢妄動。莫非如今這個惡奴背後有人撐腰不成？

清鴛擺擺手，道：「不是的，不是張大成家的到二夫人面前告狀，而是張大家的自己出了大事了。」

紫蘭顯然有些意外：「張大成家的出了意外？」

印象中二夫人跟前的紅人，好表現得很，常常拿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向二夫人稟報。府里的下人們對之恨之入骨，恨不得咒她早死。但是她鄉下出身，做慣粗活，身強力壯得很，任憑別人暗地裡怎麼詛咒她，一樣好好的。所以今天突然聽到她出了事，紫蘭感到很是意外。

「出了什麼事情了？」陳寶珠也抬起頭來，問道。關於那個惡奴，她就這麼隨口一問。

清鴛大大地呼了口氣：「小姐，二夫人跟前那個惡媽媽，也就是今天早上在後門處攔住我們，不肯放我們進去的那個張大成家的，一回到府第後面的自己家裡的時候，就，就死了。」

她一口氣說完，停了下來，語氣里明顯帶著高興。

張大成家的死了，這府里過半的人會感到高興吧？算起來這個惡奴這些年來也沒少得罪過人，明顯就是個沒本事，一心要抱二夫人大腿的。府里下人們裡頭，最恨的就是這種人，當然其中也包括一些嫉妒她這麼快上位，眼紅耳熱的人。

「怎麼死的？」陳寶珠淡淡地問道，低下頭去，用銀匙攪了一下微微碧綠的玉粳米粥，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這粥熬得真是好，入口即化，余香滿口。因了這美味的粥，她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

清鴛搖搖頭：「不知道，裡面的人沒說。方才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跟著府里的好事者一道，去府後看個究竟。那個張大成家的，就直挺挺地躺在長椅上，什麼傷口也沒有，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睡夢中突然死去一樣。」

清鴛在府里這些年，見慣了犯錯的丫頭婆子被二夫人重刑責罰，重傷至死。因此，對於張大成家的這樣死得如此平靜的，一點也沒有感到害怕。

紫蘭蹙了一下眉頭：「在睡夢中猝死的？」她還真的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清鴛又道：「二夫人已經報給了四老爺。四老爺也派了仵作過來驗屍，一無所獲。看來不可能是被人謀害的，像猝死多一些。後來，查證她的乾女兒翠花的口供，說張大家成的一回到屋裡，就覺得口渴難耐，一古腦把隔了幾天幾夜的冷茶全喝了下去。正所謂隔夜茶，毒如蛇，官府判斷，張大成家的就是因喝了這隔了幾天的冷茶水，兼之熟睡當中，沒有加蓋被子之類的，身體被內外寒氣侵襲，這才加劇死亡的。」

紫蘭「啊」了一聲：「隔夜茶也會害死人？」

她們這些作下人的，哪有府里尊貴的老爺夫人小姐公子哥的身子骨那麼嬌貴？待遇不好的時候，殘羹冷炙有得吃就不錯了，至少茶水，常常饑渴難耐，哪管隔了幾天幾夜的！

「那我們以後可要小心點了。」紫蘭心有餘悸道，看了一眼最邊上擺著的那個茶壺，問清鴛，「茶換了沒有？」

清鴛瞪了一眼紫蘭：「早換了。我們小姐幾時喝過隔夜的茶水？」

紫蘭這才記起，自家小姐喜歡喝茶，每次都是用清晨自井裡打出的水煮茶喝，根本就不存在喝隔夜茶這一問題。

陳寶珠慢悠悠地喝著粥，間或吃些小菜，臉上沒有多大的變化。那個張大成家的，終於有了她該有的報應，府里高興的人多得是，少她一個不算少。再說了，自己與張大成家的本沒有多大仇怨，她卻一味地刁難自己，活該有這樣的報應。

她不再想這個事情，抬起頭來，看向清鴛與紫蘭：「你們兩個，也一併坐下來，一起吃吧。」

清鴛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心情馬上更好了：「嘩，好多好吃的呀，小姐你真好。」說完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到了陳寶珠對面的凳子上。

由於陳寶珠不太計較這些禮節上的事情，所以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都讓兩個大丫頭一起坐下來吃飯。清鴛小孩子心性，並沒有那麼多的計較。紫蘭是個穩重的，初初覺得這樣子不太好，心裏面總有些忐忑。但經過幾次之後，也坦然了，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院子門是關上的，所以經過一小陣喧鬧之後，四周又靜了下來。其實對於伯寧侯府而言，張大成家的死了，不過是一塊小石子投入一潭死水裡，然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根本沒有多大的影響。

何況，一個家生奴才的死，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兒，如果不是張大成家的在二夫人的心裡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地位的話，二夫人或許根本連報官也免了，直接用草席裹了，通知其家人來認領，然後扔幾錠銀子了結此事。

竹韻院東院似乎就沒有這麼平靜了。一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二小姐馬上到了二夫人的房裡。二夫人被張大成家的事情攪得有些頭痛，心情也不好，一時之間，母女相對無言。二小姐坐了一會便離開了。

三小姐那邊的反應就大不相同了。

乍一聽到張大成家的出了事情，三小姐不憂反喜：「那個肥頭大耳的，一心一意踩著別人的肩膀朝上爬，這下好了，這就是她的好下場！」

起身，吩咐丫環們更衣。

說也奇怪，雖然經歷一陣「剝皮剮肉」般的痛苦，但療效也的確是有的。跪了一整夜麻木的雙腿不僅恢復了知覺，而且一下子就能下地行走。如此一來，她的雙腿算是保住了。

「小姐，這是要去哪裡呀？」小蓮執勤地走上前來，而小菊則撇了撇嘴。

「把我那件淡粉色的綢緞春襖拿過來，我要換上。」三小姐道。

「你那件淡粉色的春襖？」小蓮的臉上現出茫然的神色來。這也難怪，自從三小姐「落魄」之後，她屋子裡的人心都散了，大家雖然仍在當值，但是有哪個是真心做事的？找門路的找門路去了，沒有門路的則千方百計托關係，與其他房的套近乎。她自個兒也使勁地朝著二夫人那邊靠，對於三小姐的事情自然就沒有那麼上心了。除了三小姐新近穿的幾件衣裳，其他的她也沒有用心去記。

看到小蓮這般神色，三小姐瞬時冷了臉色：「怎麼，做為我身邊的大丫頭，竟然連我的衣裳放在哪裡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