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前鋒
初初時候,謝昭以為自己是真的死了。
有人緩慢而小心地,將她身上的屍體搬開。
那些人用全身的骨骼和血肉給她搭了一個屏障,不會悶死她,也不會叫她遭蠻夷兵發現。
翻動屍體那人,盡量小心而謹慎,動作放得很慢很輕,不叫自己的動靜發出一絲聲響,因此花了許久的時間,才慢慢摸到了謝昭的臉,混雜著黑土氣和血腥味的大手覆在謝昭鼻間探了下鼻息,拽了一把她頸上的一枚玉,摩挲了半晌,才激動又小聲地叫了她一聲,「小將軍!」
謝昭眼睛睜不開,被幹了的血跡糊住了。
那人將她從屍體堆下拖出來,小心而輕慢,中途有踏馬緩行的聲音近來,那人立刻沒有動作了,將她護在懷裡,手上似乎有盾牌往她身上一蓋。
謝昭聽見那人在她耳邊講話。
「小將軍,援軍不會到了,黑土裡頭有別的東西,我們此行必是遭人賣了,你得活下去,才能查出幕後兇手,才能給謝家軍報仇。」
她?
指望她么?她只會帶兵打仗,心計沒有庶出的兩個哥哥好,頭腦也沒有旁人清明,她就算活下來,以她的智慧,能查到什麼?
那人用手上的熱血將她臉上的鮮血融了一融,叫她好歹能儘力撐開一條眼縫看他。
是左前鋒謝不留。
不留這個名字,還是她取的,她希望他離開謝府,到別的地方大展宏圖,他後頭卻還是因她庶出大哥哥的二十兩銀子,留在了謝府。
她是大哥哥的一根眼線,埋在她身邊的一根眼線。
謝不留傷得也不輕,仔仔細細將她眼擦乾淨,附在謝昭耳旁,低聲與她說:「小將軍,你若是不行,去找九皇子,九皇子足智多謀,定能將這來龍去脈查清楚。」
九皇子?李容治?
謝昭想笑出來。
李容治一定恨死她了。她若是能聰明些,那日賞花宴上就不會中了太子生母宸妃用言語設的陷阱,就不會在聖上問她是不是喜歡李容治的時候,傻愣愣地點一點頭,又在聖上問她想不想嫁給李容治的時候,在在場人的嗤笑和鬨笑中又傻愣愣地點一點頭。他後頭被賜婚,因聖上聽信了宸妃的讒言,體恤謝家嫡系只有她一個女兒,不叫她做皇子妃,叫他做謝家的入贅,讓他成了現國的一個笑話,也被排除在了繼承大統的可能性之外。
李容治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恨她的。她太愚笨,在他的野心大計里沒起什麼作用,反而一直在拖他後腿。
叫他幫忙?
說不準就是他賣了她。
她此行主動請纓,叫他在聖上跟前,在百官眼皮底下,又成了一個笑話。
她聽聞他要納妾了,她嫁了他兩年,一無所出,她在請纓之前早就聽聞他與聖上請命,以她無所出為由納妾。聖上大概是要應允了,李容治畢竟是他極其寵愛過的孩子,這一樁婚事不過是聖上當年盛怒之中,敲打李容治的手段罷了,他怎可能真的忍心叫他不得所願呢?庶出的二哥哥也說,大概過不了一些時日,聖上就要找個由頭將李容治再扶回去了,總不能真叫一個皇子入贅到將軍府一輩子,她出征之前,聖上不就金口玉言稱她是皇子妃了嗎?
二哥哥的意思她懂,叫她識時務一些,不要連累謝家所有人。
她的腦子愚笨,應付不了這些事,恰好邊疆戰事突起,她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帶著父親當年平定邊疆用的那桿長槍,主動請纓出戰。
臨行前寫了和離書一封,送到他府中。
也不知他看到沒有,她出征半年,還沒接到他要和離或是休她的消息,七七八八的花邊新聞倒是讓她的二哥哥叫謝不留事無巨細地傳了許多過來,說是挑揀了三兩月,最後相中了曹丞相家的小六子,那是個嫡出的得寵的小女兒,曹丞相如今在朝中得勢,這樁好事一成,九皇子在朝中勢力必又回來了。
她二哥哥始終是那一句話,叫她識時務一些。
她想著也對,當下又匆匆寫了一封休書,叫人傳到京城裡頭。
一封和離,一封休書,謝昭想她的誠意已經表現得十分足夠了,九皇子足智多謀,應該不用多想就能知道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