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甬道其實很寬,足以四五個人並排,所以在先後進去后,眾人也並未保持著一字長蛇陣。
寶樂全程緊挨君之,甚至把沈忘言擠在了後面。
她雖然膽子小,但是看起來十分聰明的找到了隊伍中最粗的大腿。
眾人走了有兩三百米都無事發生,就在寶樂快要以為是沈忘言小題大做、看走了眼的時候,走在第一個的君之突然不動了。
小姑娘緊張的躲在他背後,弱弱問道:「怎,怎麼了?」
「有機關。」
君之話音剛落,不知道什麼東西迎面射出。如果靠寶樂的老年人反應肯定是當場撲街,但幾乎在這個東西射出的一瞬間,君之就反應了過來,側身躲過,順帶撈了寶樂一程。
「什麼玩意兒!」寶樂大驚。
那東西雖然速度極快,但並不會變道,筆直射入後方的石壁中。有個站在石壁旁邊的沈家家丁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又摸了摸。
「少爺,是水。」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在眾人還在為剛才的東西是水而狐疑的時候,「嗖嗖」兩聲又射出兩道不明物,只是這次就沒剛才那麼幸運了。不明物自前方不同方位射出,且不在君之可以阻攔的範圍內,一道再次入牆,而另一道射穿了一名家丁的小腿。
「啊!」
小腿被擊中的家丁哀嚎一聲,捂著自己的腿,只見一股鮮血從他被射中的地方流出,一看就傷的不輕。
君之迅速的趕到他身邊,先是瞧了眼牆上的水漬,又俯身為受傷的人檢查了一下傷口。那個受傷的家丁將褲腿撩起,被擊中的小腿只能看到流血不止的傷口。君之在他小腿上一陣摸索,隨著一無所獲的事實,眉頭逐漸緊皺起來。
可能,真的只是水。
甬道中的機關並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又連發了三枚暗器。
君之身手飛快的回到沈忘言身邊,成功為他擋下一擊。那道暗器打在君之的匕首上,發出「叮」的聲音,好似是兩把金屬匕首碰撞一般。虎口因為碰撞帶來的酸麻感,讓君之都險些將匕首脫手。他愣了一下,低頭檢查起手中的匕首。
他的武器有很多,越小越鋒利,但硬度也會隨之降低。這把匕首,算是他武器中偏小的,但跟了他十好幾年,解決過許多難纏的問題,但剛才為沈忘言擋下暗器的這一擊,竟然讓匕首的刀身出現了裂痕。
只是刀身出現裂痕,並沒有看見與匕首對拼的暗器。
姜凝也發現了這一點。
下一波暗器發射出來的同時,君之抽出了他那把長刀,擋在自己和沈忘言前面。長刀出鞘,他左右手交替翻動著刀柄,將長刀舞成一個圓形的面,360度無死角阻隔前方射過來的大批暗器。
暗器隨著一批又一批的射出,數量也在慢慢變多,從一開始的一兩枚,已經發展到十幾枚,甚至是二十幾枚一次了。暗器從前方射出,卻沒有固定的射出方向,隨著發射批次遞增,甬道中大部分地方都不再安全。
沈家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自保能力還是有,只是不能做到毫髮無傷。
君之要護著沈忘言,幾乎抽不出空去顧及其他。
寶樂一開始還能抱著沈忘言大腿,但暗器速度太快,沈忘言隨君之調整位置的時候,她沒來得及跟上,瞬間毫無保護的暴露在暗器下。君之和沈忘言都發現她掉隊了,但那會兒已經來不及回去接住她。
眼看暗器就要到跟前,風鈴聲輕揚。
一把白傘在甬道中展開,將寶樂護在傘下。持傘的美人宛如神明一般來到她的世界,摟著她的腰,勾勒著一抹絕美的笑容。
那連匕首都能射裂的暗器,竟然在她的傘面兒上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不過姜凝持傘的手因暗器打在傘上的力震了三震,總算是體會到能把君之手打麻的力道是什麼力道了。寶樂見她全力穩住傘柄,在下一波暗器到來之前,學君之轉刀,將傘也飛速旋轉起來,以抵消暗器垂直打在傘上的力道。
「無影水箭。」姜凝說出暗器的名字。
寶樂尋思,所以這暗器,真的是水?
沈忘言說:「原理就和現代的高壓水槍差不多,不過這個水箭陣看似是雜亂無章的,卻有跡可循,右邊是它的發射死角,大家都貼著右邊走。」
沈少爺的判斷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人緊貼著右邊的牆壁,果然水箭就不太能射到他們了。
寶樂被姜凝護的死死的,連皮都沒擦破。但沈三就沒那麼幸運了,寶樂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發現他右邊的大腿被水箭射傷,血滴在了他周圍的地上。沈三靠著牆壁,幾乎是右手撐著牆,才能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流了好多血,不知道傷到股動脈了沒,得趕緊找個地方看看。」寶樂擔心的扶住沈三。
她和沈家這些家丁都不熟,唯獨和沈三有一碗泡麵的交情,沈三待她也不錯,所以小姑娘對他還是比較關照的。
沈三勉強的笑笑:「我沒事,沒傷到關鍵地方。」
他像是要證明自己一樣,鬆開扶著牆壁的手,狠狠往前走了一大步,不過畢竟受了傷,拉扯到傷口,一陣痛麻,只好又把手撐回去。他這一撐手,猝不及防的按到了牆壁上的開關,一整塊牆板被他按了下去。
寶樂和沈三都沒反應過來。
整個甬道中傳來「格拉格拉」的聲音,左側牆壁上幾塊牆磚向後縮成暗格,一組又一組形狀怪異的木質機關從暗格中升起。這些機關中間是鏤空的橢圓,兩頭呈尖角,看起來很眼熟,但一時想不到像什麼。
「小心!」
君之剛開口,原本從沈三身邊擦身而過不會打到他的水箭,「嗖」的一聲剛好沒入牆上的奇怪機關中,又在下一秒,從機關的鏤空處發射出來,直指沈三腦袋。
姜凝只來得及用傘面擋住水箭,這箭的力道經過機關改造,似乎比剛才還要重了,砸的姜凝虎口出了血。
姜美人舔了舔自己虎口的血,面容在惡鬼牛燈下逐漸變態起來:「這可真成黃泉路了。」
寶樂抱緊她的大腿,朝牆壁上的機關瞧了又瞧,才顫顫巍巍的說道:「你們覺不覺得,這個機關,長得像是織布的梭子。」
如果把水箭比作黃泉中的雨,那麼這牆上的機關,就像是以雨為布的雨梭,變換著雨布的方向,彷彿要將整個甬道的每一處都織在一起。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君之將長刀收起,朝姜凝使了個眼色。
他們是有默契的,這得益於他們認識的夠久,儘管互相看不順眼,但畢竟也共事多年。姜凝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麼,的確在這裡,也只有他倆能做到。
整個甬道的右邊在水箭經過雨梭轉射回來前都是安全的,如果他們的速度能比水箭還要快,就能在雨梭將水箭射出來之前,毀掉雨梭。整條甬道左側的雨梭共有高低三排,第一排接近甬道頂端,而最後一排僅離地不到半米。
君之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身形靈活的避開了每一道水箭,極速靠近左邊的牆壁,一個翻身,借著惡鬼牛燈的燈柱用力向上飛了起來。等第一支水箭射入雨梭,他揚手揮舞著小刀將雨梭劈成兩半。
這似乎是個節奏的活,水箭依次入梭,他卡著這個時間,從前往後依次將雨梭砍斷。整個過程非常的快,畢竟從水箭入梭,再射到人臉上,也不過就一兩秒的時間,所以對於節奏的把握,容錯率也十分的低。
不過他還是做到了,甚至靠著小刀在牆面上的一路劈砍,像是沒有重力影響一般,垂直在豎起來的牆壁上奔跑。
寶樂幾乎看傻眼。
隨著前方一路過關斬將而來的君之越來越近,本來還護著寶樂的姜凝也拿起了傘,抓了個水箭射出去的時機,閃身穿過水箭織成的箭雨,靠到了左邊牆邊,與君之會和。
姜凝從傘把中抽出一把長劍,下腰斬斷最低那層的雨梭,一道滑步,幾乎與君之速度相同,快速向前奔跑起來。
兩人動作完全一致,一個斬中間,一個斬底層,所到之處只剩雨梭的殘骸。
不過他們的速度還是慢了一點,雖然一路節奏把握都沒出問題,但最後一支水箭射出的速度比第一支沒入雨梭要快一個拍子。那水箭沖著君之就去了,而那時君之還剩最後一個雨梭未斬斷。
如果他選擇斬斷雨梭,就會被這支水箭射中。
如果他躲了這支水箭,那麼雨梭中射出的水箭就會在第一時間射到右邊的人,當然也有可能射到空氣,但他不能賭,君之揮刀一把砍下雨梭。
隨著他揮刀的動作,甬道中綻放出一朵白花——姜凝展開傘面,替他擋下了最後的一擊。
整個過程驚心動魄,看的寶樂直想拍手,為他們高聲喝彩。
姜凝收了傘,君之收了刀,兩人從左側退回右邊人群。
「走。」
這次沈忘言的聲音堅定而急促。
……
寶樂跟著姜凝的步伐,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前跑,所有人都憋著一股氣,哪怕是傷了腿的,但在這種瞬息萬變、一刻都不安全的甬道里,誰也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賭。
甬道中的水箭還在瘋狂發射,反射著牛燈的火焰讓它看起來像一場金色的暴雨。有那麼一瞬,寶樂覺得這大概就是黃泉路上的送葬之雨了。
眾人抵達甬道盡頭的墓室,甬道里的機關似乎感應到了一般,一根水箭射進了惡鬼牛燈的燈芯,澆滅了其中一盞燈。「唰」的一下,整條甬道的牛燈全部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熄滅,伴隨著最後一批水箭的射出,甬道重新回歸黑暗和沉寂。
心中還后怕的眾人,也沒心思再去研究機關的構造。受傷的人互相攙扶著,由沈忘言帶頭,走進墓室。
這座墓室的規模,比起梅朵家後院下那個,簡直不知道大了幾倍。如果說那座墓規模在墓葬中算個小洋房,那這座就是別墅。這麼看來甬道的機關設計巧妙且兇險也就能理解了,畢竟洋房和別墅也不可能同一個安保等級。
整個墓室和地圖上所標形狀大致相同,分別有八條邊八個角。天頂呈圓弧狀,與進門時的拱形墓門相呼應。
眾人走進墓室,映入眼帘的是墓室四周的紅磚牆壁。不是那種鮮亮的硃紅色磚塊,而是經過時間洗禮,在灰褐色中透出一抹暗紅的石磚。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因為數量極多,還是讓墓室從原本陰寒的冷色調,多了一份暖意。
墓室中並沒有擺放棺槨,從功能來看,這應該是墓葬的前室。古人的墓室建造,對於前室的作用不盡相同,比較多的是作為祭壇,類似於享堂。
這座墓室的前室也的確是這個設計。
在中心的位置,順著向上的台階,可以到達一座祭台。祭台上除了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矮架,還有上面用來供奉的祭品。只不過過去了千年,祭品早已腐化,只剩一堆骨頭。
祭壇上還有六對青銅酒器,呈宮人手捧蓮花狀,左右排開,總計十二樽。每一樽酒器分別擺放在刻了十二生肖的柜子上,酒器中盛著不明液體,散發著不那麼友好的氣味,可能是本身就這樣,也可能是擺放時間久而形成的,總之讓人完全不想去探究液體的成分。
「這墓主人身份應該挺高,」寶樂感慨,「光這祭壇上的金器就有三十多件,更別提這做工精巧,不可多得的玉碗、翡翠白菜和瑪瑙葡萄了。」
「唉,看的我都餓了。」小姑娘總結。
姜凝嗤笑她,這都什麼時候,還不忘自己吃貨本質,下墓不看別的,先研究飲食文化的,可能這世上也就獨她一份了。
那邊沈忘言檢查了一下周圍環境,確認是安全的,才回頭說道:「先在這休息一會兒,處理一下傷口。」
的確,現在隊伍里除了寶樂和沈忘言這樣被重點保護的,再加上君之這樣自身足夠強大不可能受傷的,基本都需要處理一下傷口,好好休整一番。
寶樂先去慰問了一番沈三,再三確認他真的只是皮外傷后,才滿場找另一個她比較擔心的傷員——姜凝持傘站在墓室紅磚牆前,環抱著胸欣賞著牆壁上的雕刻。
「看出什麼名堂了?」寶樂跑過去。
姜凝看出什麼明堂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看出姜凝手上的傷口處理的很好,不由覺得自己也多慮了,姜美人哪裡是不會照顧自己的人。
低頭笑了笑,姜凝伸手捏了捏寶樂粉嫩嫩的臉:「這不是你的專業么?」
寶樂來了精神,在八邊形的墓室里來迴轉了一圈兒。之前她就發現牆上有浮雕,但難免被一眼望去最顯眼的祭壇吸引,所以也沒顧上研究牆壁上刻了什麼。這會細品一下,才發現這裡面可謂信息量巨大。
墓中畫刻多數都是為了反映墓主人生平,與人物傳記不同,墓刻上的內容要更加玄幻,充滿藝術加工色彩,蘊含的秘密也更多。有些墓主人生前不便於他人知道的,但回顧一生又十分重要,不能忽視的經歷,在修建陵墓時便會以畫作雕刻的形式,留於世間。
雕刻主體以一對男女為主,其餘隨從、侍女、馬夫均比這對男女比例要小上一點。兩人關係從浮雕上來看,應該是夫妻。浮雕從他們幼年相識說起,似是女人幼年時養了一隻兔子,後來兔子走丟被男人在一次狩獵中發現,兩人就此相識。長大后兩人結為夫妻,一生育有三子兩女,生活美滿。女人於她三十七歲的時候去世,她的丈夫悲痛欲絕,之後七年直到離世也依舊未再續弦甚至納妾。
本來是一個挺美好的愛情故事,但浮雕中有一些細節,卻非常值得推敲。
首先是男主主人公的身份,丈夫應該是西漢時期巴蜀一代有名的富商,但古人重農抑商,商人在社會階層最底端,尤其漢武帝後期也推行過一系列抑商政策。以男主人公的身份地位,在西漢那樣的年代,是不足以修建這樣的墓葬的。
所以就不得不說到女主人公,這位妻子的身份了。雖然雕刻描繪十分隱晦,但從女主人公的服飾、車輿以及隨從侍女推敲,可能是一位名字或者封號中有「憂」的漢室公主。那麼這麼看,雖然丈夫商人身份低微,但另一重的駙馬身份,確實是有可能有這樣一座墓葬的。
不知是否有意為之,公主出嫁那天,遠遠的有另一隊送親隊伍與公主的車輿擦肩而過。如果為了表現成親的喜慶,完全沒有必要安排這樣一個場景。
寶樂心裡有了個大概猜想,但並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