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次去成都的,總共有九個人,除了沈忘言、姜凝和君之外,沈家還派了五個人跟著,為首的那個叫沈三,對沈忘言尤為狗腿。
眾人剛下飛機,就遇到考古隊派來接機的車隊。三輛紅旗牌小轎車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南來北往,開了約一個多小時,終於駛進了一處僻靜的小道,直達最裡面的一座大院兒。
院門口的牌匾上寫著:成都第三文物研究招待所。
寶樂遠遠望去,道路兩邊栽滿了參天大樹,上了年紀的院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綠藤,由一架電子路障連接著。門衛室在左手邊,門口還有個圓盤哨崗,只是現在沒有人。從外往裡看,只能看見幾百米後有一棟五層小洋樓,泛著歷史的舊黃色。院中栽了許多綠植,隱約能瞧見除了小洋樓,還有幾幢小平層廠房。
院子不小,年代久遠。
聽到汽車的聲音,門衛室里走出一位老大爺。這位老大爺一頭細捲髮,黑白參半,那面向是慈眉善目,毫無架子,一手捧著老式的保溫水杯,一手朝著他們的方向打著招呼。
寶樂越瞧他越眼熟。
就在她絞盡腦汁搜尋腦海里的資料庫時,沈忘言從她身側走過,大步向前,與老大爺先是握了握手,進而兩人熱情擁抱了一番。
「仇老又到處找人嘮嗑呢?」沈忘言面上帶著笑。
他這麼一喊,寶樂倒是想起來了,難以置信的一頓小跑,也湊了上去。
「仇教授,您是仇啟方教授對不對!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我真的特別喜歡您的論文,尤其是您論文里『文物保護不能局限於實物,而要著眼于思想』這樣的論點,」寶樂像個認真的學生,雙眼冒著精光,「您是這次考古隊的一員嘛,我真的,真的太激動了,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您!」
仇老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眼沈忘言。
「我帶來的修復師。」沈忘言摸摸寶樂的腦袋。
仇老點頭,笑著跟寶樂說:「現在文保行業能有這麼新鮮的血液,我老頭子也很是欣慰啊。來來來我帶你去見見老劉,他老說干我們這行的不可能有女孩子,女孩子都吃不了這苦,我帶你去打他的臉!」
這一聽,寶樂更來了興趣:「仇老說的可是劉一寧,劉老前輩嘛!他可也是我的老師,當年在汝伶墓中劉老師為商代伶人所制的商羽編鐘進行修復,可是讓我們這些後人得以在事隔千年後的今天,欣賞到當年的編鐘之曲呢!」
他們正說著,迎面走來一人,搖著摺扇、摸著鬍子:「喲呵,沒想到我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有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崇拜呢。」
寶樂一瞧,眉眼都笑彎了,那不正是他們文修界的泰斗,劉一寧,劉老嘛!
……
兩位大佬與寶樂相見恨晚,恨不得立刻來一場學術研討會,樂呵呵一左一右帶著寶樂就走了,只留下隨寶樂一起來的沈忘言一行人,以及隨劉老一起來的沈宴。
沈宴,這次考古行動的帶頭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雖然他年紀遠沒有剛才兩位大,可帶頭領導過不少大型墓葬群的勘探行動,也是至今為止最年輕的國家考古隊成員。
這人長相斯文,帶著一副金邊眼鏡,雖然有個三十多的年紀,看起來卻最多二十多歲,長得年輕,衣著打扮也不錯。在考古隊里,別人都尊稱他一聲沈教授或者是沈隊,沈宴年輕時主攻的是象形文字和部落圖騰類的文物研究。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這人做事很仔細,而且博學多才,什麼歷史事件都能給你說上一兩段,這可能得益於他專業上的見多識廣。
他還有個了不起的地方,但凡有沈宴親自帶隊的考古項目,他總有辦法下達最正確的指令,將考古隊帶進項目,發掘和轉移文物的同時,對項目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
這次的雅安墓葬群涵蓋範圍廣、數量多、地形氣候惡劣不利於勘探工作,種種要素堆疊在一起,沈宴是當時業界呼聲最高的隊長人選。
沈忘言見著沈宴,打趣了一番:「沈隊竟然親自迎接?」
「那也是看人的,」沈宴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你帶來的小姑娘不錯。」
沈忘言挑眉:「哪裡不錯?」
一臉正經的沈教授從善如流:「長得不錯。」
沈忘言道:「也不怕沈夫人殺過來找你算賬。」
「那當然還是我們家阿瑤長得更好看一些。」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沒啥營養的說著話,倒是後排和君之並排走著的姜凝扯了扯嘴角,吐槽道:「早就想問了,這個沈宴什麼來頭,與沈家有關係么?」
君之:「沈月笙的孫子。」
姜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月笙還沒絕後呢。」她道。
……
寶樂到招待所就下午一點多了,吃了個午飯,又睡了午覺,三點鐘左右的時候有人來敲她的門,告訴她有個會要開,讓她趕緊去。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院子里有兩人打的難捨難分,再仔細一瞅,可不是姜凝和君之么。
「他們怎麼打起來了?」寶樂摸不清狀況。
「嗨呀,」領路的平頭小年輕道,「在切磋呢,沈先生說別管他們倆,還說什麼老年人就得多運動運動。」
寶樂倒是不擔心他們誰把誰打傷了,她比較擔心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他們不去開會么?」
小年輕搖搖頭:「這次會議是給你們這些專家開的,我們這種跟著老師打手下的都聽不了,快別說了,再說就要遲到了!」
寶樂匆匆趕到會議室,會議桌旁十幾個椅子幾乎都坐滿了,看來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不過好在會議還沒有開始。她瞧著沈家的大少爺正坐在靠裡面的位置,翻著手上一本冊子,一派悠閑。
寶樂走了過去,打算坐在他旁邊,畢竟在這她誰都不認識。結果,她還沒坐下呢,就有人拍著她的肩膀說這個位置是他的。這桌上也沒個名牌,面前的水杯都是一次性的,當然沒有「誰的位置」這一說。不過寶樂不知道這些,她傻乎乎的真的以為自己坐錯了,哪裡會曉得,是別人看她年輕又是個姑娘好欺負,隨便忽悠她的。
沈忘言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合上手中的冊子,然後一手覆在寶樂的手上,轉過頭冷冷盯著讓寶樂換位置的人。
他不說話和不笑的時候真的和君之一模一樣,尤其是眼神,能把人整個凍死。
那人知道惹到了不好惹的人,扯著嘴皮撤了,留下寶樂一臉莫名其妙。
沈忘言將面前的紙杯遞給她:「幫我倒杯水。」
他這說的也太順理成章了,好像為他倒水本來就是寶樂的工作一般。「我又不是他秘書!」「……但他的確是我老闆」,寶樂天人交戰一會兒,才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拿著水杯去找飲水機。她以為她哼的聲音挺輕,卻沒想到沈忘言還是聽到了,並在她走後,饒有興趣的笑了笑。
寶樂找飲水機花了不少時間,回來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她匆匆在之前的位置上坐下,才發現會議桌旁邊就有兩個熱水瓶,狠狠瞪了沈忘言一番,尋思他也不提醒她。倒是沈忘言,無辜的朝她假笑著。
……
會議由沈宴主持。
現在手頭資料顯示,雅安附近的墓葬群主要有兩處比較密集,這和齊老頭的手稿不謀而合。從現有挖掘情況來看,需要緊急勘探保護的,一處在眉山市瓦鞍山裡,有約五個墓葬損毀嚴重,提前趕到的考古隊已經在對這部分進行緊急保護。
另一處在雅安南部三十五公裡外的古渝鄉,儀器的外層掃描可以看到,幾乎整個古渝鄉地下都是墓葬群。但是考慮到墓葬群分割界限模糊,地上又有居民,這部分墓葬雖然優先順序也比較高,卻至今沒有實質性動作,只堪堪在外圍圍了一圈保護層。
沈宴在會上主要安排的,是瓦鞍山墓群的緊急維護事項,而且他也會帶隊親自前往,劉老和仇老作為他的左右臂,也被一併拐了走。
散了會,沈忘言卻並未離去。
沈宴拍拍他的肩:「古渝鄉就交給你了。」
沈大少爺皺起了眉。
「古渝鄉附近出土的都是漢代陶片器皿,幾乎可以確定只有漢墓,不像是瓦鞍山這邊,墓葬年代多為唐宋。我在鄉里給你們找了個嚮導,等到了,你找這個人。」沈宴翻了翻手機,找出一個手機號,給沈忘言看了一眼。
寶樂瞧沈大少爺也不像認真記了手機號的樣子,不由替他著急,趕緊在沈宴收回手機前,把手機號碼在腦海里過了好幾遍。
沈少爺沒什麼反應,沈宴也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那會子氣氛一度很尷尬。
後來沈忘言動了動,但誰想只是換了個姿勢。
「我知道,你要找中心點的那座漢墓,」沈宴敗下陣來,從資料夾里抽出一張圖,正是寶樂之前在1920資料夾里看到的第一張,「瓦鞍山和古渝鄉交界口是著名的迷魂嶺,那一帶都是沼澤不說,還充滿著瘴氣,要想突破從地上是肯定不可能的。而且你也不能肯定這座墓是不是真的存在,但至少現在可以確定古渝鄉下面的墓是真的。從測描儀器的反饋圖來看,古渝鄉西邊的這座古墓,大小、形狀都是最接近你說的那個墓的。」
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可信一些,沈宴還特別拿出了之前勘測時做的截面圖。
寶樂看不懂這些東西,不過看著稀奇,正想多研究一會兒,沈忘言「唰」的一下從沈宴手中抽走截面圖,不動聲色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沈宴聽他這麼說,鬆了口氣,笑眯眯的伸出手:「當然。」
沈忘言沒有理他。
會開完了,沈忘言帶著寶樂從會議室往回走,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還是那副標準的笑容,但她就是能感覺到隱藏在笑容下面的,是沈忘言不那麼美麗的心情。
走著走著,沈忘言停了下來,深深嘆了口氣:「真是個老狐狸。」
「什麼?」
「麻煩的工作都交給我,自己只管坐收起成,還美名其曰『我也是在幫你』,」沈忘言冷冷道,「他倒是有臉說。」
「那我們不去了?」寶樂猶豫著開口,尋思沈忘言也不像是這種會吃虧的人。
結果沈大少爺笑的更冷了:「不,我們要去。叫他們準備準備,我們今晚就出發。」
寶樂哀嚎:「這個點?晚飯不吃啦!」
「去古渝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