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十四)

下不出蛋的母雞(十四)

14

古亭停下腳步,來到路邊的樹下。

這裡似乎經常有人路過,樹下也不知被誰放了塊兒石頭,古亭走過去用手拂了拂,轉頭看晚香示意她來坐。

晚香有點發愣,因為曾經也有一個人做過無數次這般動作,問玉總是那麼細心,總是很多事都能想在前頭,做在前頭。

她曾經問過他累不累,他說侍候她乃是他的職責。

可後來他去了東廠,去了司禮監,成了掌握批紅之權的秉筆太監,他依舊是這麼做的。

似乎不以為然,似乎成了習慣。

那時杜家式微,方貴妃狗急跳牆沒少動心思想收買過他,有人把消息遞到她耳邊想挑唆,她說他不會。

他也就真不會。

再後來就有流言傳,說解問玉就是杜皇后的一條狗,指哪兒打哪兒,瞧瞧連杜皇后坐的椅子,他都恨不得用舌頭給舔乾淨了。

這話無疑是為了刻意侮辱他,可他從來置若罔聞。

一陣微風拂過,晚香醒過神,眼神卻有些疑惑。

看似古亭動作自然,可方才她明明看出他遲疑了一下——似乎就像一個慣常穿寬袖長袍的人,下意識想用袖子去拂石頭上的灰,卻忘了自己沒有袖子,而改為了用手去拂。

「你坐,我不累。」古亭道。

晚香心裡有點亂,走過去坐下,她低頭擦了擦額上的汗,才把目光投向不遠處背靠在樹上休息的少年。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線條優美的側臉,交領的短褐剛好露出少年修長的頸子和凸出的喉結,讓他的單薄感中又多出了一些陽剛之氣。

不是,他不是問玉。

晚香覺得自己魔怔了,也可能是她最近想問玉想得有些頻繁,才會看誰都像問玉。

歇了一會兒,古亭道:「走吧?」

兩人繼續踏上進山的路。

走了一會兒,晚香忍不住道:「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麼大路不走,反而走小路?」

古亭突然停下腳步,晚香沒有防備,一頭撞在他的背上。

她差點沒摔出去,幸虧古亭拉住了她,晚香低頭捂著被撞疼的鼻子,古亭右手抬了抬,又收了回去。

「小路走的人少,不容易撞見人。」

晚香一愣,頓時明白過來。

先是他明明不累卻主動提出歇腳,現在又怕撞見人對她不好,專門帶著她走小路。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反倒還猜忌他。

「哦,那走吧。」她聲音小小的,模樣有些羞愧。

古亭看了她一眼,轉身繼續往前。

從進山開始,路就不好走了,晚香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只是跟在古亭後面挪動著腳步。

中間她又歇腳了兩次,古亭抬頭看了看天,見已經快臨近中午了,回頭道:「再堅持一會兒,等下就有地方可以休息。」

晚香本來還有些疑惑,又走了一會兒聽見有流水聲,繞過幾顆大樹,映入眼底的是一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畫面。

不知從何處流來的山泉彙集成一條溪流,往遠處流淌而去,不遠處是一座建在陡坡上的木屋。

那陡坡大概是天然形成,一面靠著山壁,三面高懸,從晚香這個位置沒有看見可以上去的路,一直到走近了才發現臨著一側有台階。

說是台階,不如說是挖了幾處可以借力的坑,一看就是人工修出來的,而且十分陡。

反正讓晚香自己往上爬,她是有點不敢,兩側沒有可借力之處,若是摔了,估計下場不好。

她正猶豫地站著不敢動,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上來吧,我拉著你。」

她沒有選擇,只能握住那只有些冰涼的手,緊接著一股力道襲來,她借著那股力量便上去了。

男子和女子的懸殊在這一刻展現無疑,他一步便能踏上去的,她可能需要兩步甚至三步。

那雙手很大,明明還是個少年,比自己弟弟也沒大幾歲,卻無端給了她一種安全感。

一直到上去后,晚香終於鬆了口氣,抬眼看去——小小的三間木屋,四周是同樣用木頭做的柵欄,從這裡可以看到院里的情況,沒有什麼多餘的雜物,很乾凈簡陋的一個小院兒。

再一轉頭,就是坡下的景色。

林木蔥鬱,漫林碧透,溪水環繞,算得上是景色優美了。

「山裡野獸多,有時打獵可能幾日不歸,所以每個獵戶都會在山裡尋幾處可以落腳過夜的地方。」古亭解釋道。

晚香了解地點點頭,這才發現他還拉著自己的手。

她耳根忍不住有點泛紅,想拉回手卻又怕做的太明顯,於是便佯裝無事地往回扯了一下。

沒有拿回來,古亭似乎毫無察覺,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用力一點,忽然一陣勁風刮過。

晚香只來得及看見是一道黑色的、有毛的影子撲了過來,嚇得她連尖叫都不及,便下意識閉著眼睛往後躲。

「大山,別鬧。」

一聲呵斥。晚香感覺有人擋在她身前,是古亭。

她被嚇得不輕,連眼睛都不敢睜,緊緊地抓住古亭的手臂:「那是什麼東西?」

「到邊上去。」古亭道,才轉頭看她,「別怕,是狗。」

晚香這才睜開眼睛,順著古亭胳膊的縫隙往那處看——

是兩條大黑狗。

和村裡的土狗完全不同,這兩條大黑狗通體是黑色,只有胸腹和尾巴上有些棕色的毛。很大,有半人多高,兩隻三角豎耳,眼睛又大又圓,四肢健壯,毛髮很濃密。

其中一隻大狗似乎很高興,前肢半俯趴在地上,後肢半曲著,像掃帚似的尾巴飛快地搖動著,正對古亭哈哈的吐著舌頭。

而另一隻似乎很看不起同伴的蠢樣子,遠遠地蹲坐著,晚香能從它的神態中依稀看出一絲鄙夷的味道。

鄙夷?

「你別怕,這是我養的狗,這只是大山,那隻叫小山。」古亭溫聲安撫。

至此,晚香才感覺出兩人離得太近了,他手臂往後半彎著,整個人呈一種守護之態,雖不是抱著,但也相差無幾了。

她想往後退一退,這時卻嗅到一股淡淡的類似松木的香氣。

晚香頓時一愣,來不及多想反而近了一步,可當她認真去嗅,那股香氣卻又沒了。

「你沒事吧?別怕,它們不咬人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讓她回過神來,忙往後退了幾步。

「沒事沒事,既然你說它們不會咬人,我信你。」晚香紅著臉道。

古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山向來調皮。走吧,我領你進去坐。」

兩人進了木屋,中間這間屋是堂屋,居中放了一張方桌,和四張條凳,條凳是釘在地上的。

牆上掛著一張獸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兩條大狗沒跟進來,晚香在條凳上坐下后,古亭便出去了。過了會兒他回來了,手裡端著一個水罐,還有兩隻粗瓷碗。

「你喝些水,我去弄些東西來吃。」

晚香道:「我有帶乾糧,吃我的吧。」說著,她還把手裡的小包袱舉了舉。

古亭看了她一眼,道:「你那些不夠吃,我再去弄一些。」

聞言,晚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帶了幾張玉米餅,夠她自己吃一天了,但像古亭這般年紀的少年都能吃,肯定不夠。

古亭出去了,晚香坐著心裡卻有點亂,依舊在想方才的那股香氣。

那股味道她再熟悉不過,是問玉身上的味道,可她跟古亭卻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之前卻從未聞到過。

晚香有點弄不清楚了,到底是對這股香味太熟悉,以至於之前她一直沒有發覺,還是方才嗅到的只是她的錯覺。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古亭的時候,那道遠遠走來的身影,那走路的姿態,還有之前他替她拂去石頭上灰塵的樣子。

真的只是她的錯覺嗎?

晚香有點忍不住了,站起來走出這間屋子。

那兩隻大狗一坐一卧蹲在側面的一間屋子門前,看樣子這裡似乎是灶房,晚香本來還有勇氣往那邊走,可那兩隻大黑狗聽到動靜就看了過來。

就這麼被虎視眈眈的看著,她不敢走了。

這時,古亭從灶房裡走出來,對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同時,把兩隻大狗驅趕走。

晚香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你跟長安好,我又比你大,也算是個姐姐,你們這些少年郎哪懂得做飯,要不我來?」

古亭舉了舉手裡的東西,道:「我打算把這兩隻雞烤了。」

是兩隻山雞,已經死得透透的了,但看雞脖子上的血跡,又似乎死的並不久。

似乎看出晚香有疑問,他又道:「這是大山它們打回來的。」

古亭拎著雞去處理,他的動作很快也很熟稔,晚香幾乎沒看他怎麼動,兩隻雞就被收拾乾淨了。

他又去抱柴,之後來到院子的一角,那裡有個土坑,上面有火燒的痕迹,似乎並不是第一次被使用。

晚香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邊上看著,見他添柴生火,不多時兩隻雞就被架在火堆上。

古亭沉默地坐在火堆前,時不時把雞翻一翻。

從晚香這個方向,能看到少年筆直的側影,她在想這肯定是個很自律的人,試想坐這種小馬扎,很少有人能長時間保持這種姿勢。

而她的記憶中,也有一個人是這樣的,永遠的從容端方,人前人後都是如此,僅有的幾次失態,都與她有關。

她心裡有種衝動,話不由自主就出口了。

「你可知問玉是什麼意思?」

晚香太緊張了,以至於根本沒有發現少年的脊背僵了一下,也是她太衝動,她甚至換了個方向,繞去了古亭的正面,就想看到他的表情。

「問玉?這是人名,還是物名?」古亭的面容很平靜。

「你沒聽說過?」

古亭搖了搖頭,依舊垂著眼瞼:「我是山裡人,沒有讀過書。」

晚香有些埋怨自己的衝動,尤其他半垂著眼卻說出這種話的樣子,讓她解讀出另一種意思。

山裡人都知道外面人是看不起他們的,他們只靠打獵為生,沒有田產,很多人窮得連媳婦都娶不起。

山外人最常拿來嚇家中女兒的一句話——再鬧騰,把你賣到山裡給人當媳婦。

對於山外的女子來說,會嫁給山裡人的,只有那種名聲壞透了,在外面已經找不到夫家,或是寡婦或是破鞋,或是年紀很大了。

總而言之,就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可想而知山裡人又怎麼可能會讀書。

及此,晚香自然把這一切理解成了自卑,她甚至感覺到一種罪惡感。

「你別誤會啊,我就是跟你說說話,你說這裡就我們兩個人,都不說話也挺無趣的。」

這時,大山叫了一聲,似乎在提醒這裡還有我們。

於是晚香更尷尬了。

她局促地踢了踢腳,匆忙說了句:「我進去喝水。」便落荒而逃了。

並沒有發現古亭握著樹枝的手,漸漸收得很緊,直到咔擦一聲響,他才收回投向她背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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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評論區升級,但是章節里留評論的話,作者後台是能看到的。

所以該留的評論還是要留呀,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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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香(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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