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偷聽牆角
冬天的時候不能下地,一般人家都貓冬,可老秦家沒那個待遇,女人要搓麻紡線做針線活,男人就用高粱蔑子編席,孩子也幫襯著干點,以便補貼家用。而開了春農活多起來,就沒時間編席了,又要見縫插針地編草鞋。
大家腳上的草鞋穿了一冬,早就磨得不像樣子了,現在春耕又要開始了,可以編薄的了。
秀瑤知道外公家姥姥的手最巧,絞窗花、繡花做針線織布之類的,而家裡就是爹的手最巧也最勤快,編草鞋、編席子、編筐子……
她拉著秦揚起身,道:「爹,我們也幫你。」秦揚自然也湊熱鬧,嚷嚷著幫忙編蒲襪,他也要一雙小的。
秀嫻已經把秦大福用荊條編的大匾端出來,裡面盛著些已經加工過的蒲子。那些蒲子都是去年秋天從河邊割來的,不同部位有不同作用,那些又白又柔軟而且韌性大的蒲白用來做鞋面鞋幫柱子,而茬子也就是葉子用來編鞋底。
這些蒲葉子早就泡發醒透,用鐵梳子梳得順流柔軟,跟拂塵一樣,握在手裡軟軟的,很舒服。編草鞋的一套工具很簡單,不過是兩根棍子,幾根麻繩,再就是蒲篾子罷了。
秀瑤按照記憶里的畫面,幫秦大福把木棍和細繩撿起來,秦大福笑著接過去,「來,爹教你們。」說著就把一根木棍綁在腰上,叉開腿,將兩條麻繩圈分別蹬在左右腳上。
秦揚立刻去抓那些柔軟的蒲白,秀嫻拍了他一下,「別碰亂了。」秦揚嘟著嘴,朝她吐吐舌頭,轉而抱著秀瑤的胳膊,「四姐,我要玩這個。」
嘿小子出息了啊,有進步啊,秀瑤心裡小得意起來,這小子是被自己收服了嗎?竟然這麼討好她?她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啊,不過不能弄亂了,爹要用的。」
說著她按照記憶里看到秦大福編筐子的樣子,抽出幾根蒲子,然後七扭八扭地編起來,秦揚興奮地嗷嗷叫著,「編什麼,編什麼?」
秀嫻給爹遞著茬子,秦大福就開始編鞋底,看了秀瑤一眼,笑道:「丫頭,什麼時候學的?」秀瑤笑道:「總看爹編,就會了唄。」
沒多久,秀瑤編了一隻小筐子,上面又按了把手,將兩頭□筐子的邊緣直到底部,遞給秦揚,「小羊兒,你表現良好,姐姐獎勵你的,裝你的溜溜蛋不錯吧。」秦揚歡喜得很,拎著挨個人顯擺,秀嫻拍了他一巴掌,「你個小孩巴伢子。」
秦揚笑嘻嘻地舉著小籃子,「你們沒有啊,你們沒有,只有我有。」然後從抱著秀瑤的脖子趴在她的背上,「我和四姐最好了。」
秀麗站在東廂門口,羨慕的看著,咬著手指,突然就衝過來,「瑤瑤姐,我也要。」秀瑤看了她一眼,不等說話呢,秦揚大聲道:「不行,姐姐只給我編,姐姐怪累的,你讓你姐姐給你編。」說著就拉著秀瑤,「四姐,我們去屋裡了。」
秀瑤怕他鬧騰只好站起來,對秀麗道;「秀麗,姐姐明天給你編啊。」秀麗點點頭,「好,姐姐別哄人啊。」
秀美從屋裡出來,哼了一聲,一把將秀麗拖走,「沒見識的,趕緊睡覺,還得去挖菜割草呢,你以為你是那個富貴小姐命什麼都不用做啊。」看她小小人兒就這樣說話,指桑罵槐的,秀嫻就要訓她,秦大福看了她一眼,「秀嫻,你不早點睡?」
秀嫻道:「爹,還早點,我幫你編一會兒吧。」這時候看見柳氏要拎豬食餵豬,她趕緊起身去搶過來,「娘,我來喂吧。」
二房三房的幾個,除了二叔,都以白天下地或者割草挖菜很累為由,家裡的活兒基本就不想動手,都甩給柳氏和秀芹秀容幾個的。
秦顯因為在周大爺家幫忙,空里還背了點書,幫工回來以後,一般就窩在裡間說是背書呢,也就什麼都不幹了。之前因為私塾先生誇過他聰明,張氏深以為榮,覺得二顯說不定還有出息呢,甚至動過讓他好好跟著先生念書的想法,雖然不舍的每年那兩份束脩卻也就默許了秦顯幫工回來不做別的只窩在房裡讀書的事情了。
柳氏更是顧念兒子在大戶家幫工受累,回家也就不再讓他干別的,而餵豬的話,秀容拎不動,秀芹還在做針線活。總不能讓張氏去做,而且張氏也不會做的,所以柳氏自己能幹的多半都自己幹了,不吩咐孩子們。
秀嫻看到,都會主動幫忙的,柳氏若是讓她歇歇,她就說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氣才不用歇歇呢。
柳氏笑了笑,這個二丫頭,從來不偷懶,力氣也大,就是個實心眼,加上性子直了點,不活泛,雖然出力多,不容易討好。
秀嫻去餵豬,柳氏就在她做過的小板凳上坐下,揉了揉眼睛,然後給自己男人幫忙,秦大福看了她一眼,「大業娘,做綉活恁累,你也歇著點,這年紀,不是當年了。」
自己女人什麼樣自己知道,沒出月子就做針線,傷眼睛,可她怕婆婆嘮叨,加上孩子們的衣服縫縫補補的,也不可能去麻煩別人,所以眼睛總疼,現在還得整天繡花納鞋底的,他總覺得不是個事兒。
柳氏搖搖頭,抿著唇輕聲道:「沒事,我的身體我知道,也就是做這幾年了,總不能五六十了還讓我繡花就是了。」
秦大福心裡滿滿的都是內疚,他跟娘說過別讓媳婦繡花了,娘卻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說起來娘在這個家裡說一不二的,除了爹,沒人敢違背她,前幾天他說給瑤瑤卧個雞蛋吃,張氏到底也沒給。
秦大福心裡不是不懂,只是生來孝順讓他有時候不知道怎麼說,也覺得委屈了自己媳婦,又不敢跟自己娘對著干,惹她生氣,那才是大事件了。
「我想今年多種點荊條,到時候多編點筐子什麼的,也能換幾個錢。」
柳氏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下地還不夠累的?快別瞎尋思了,再說了,家裡的筐也有幾個需要換新的了,少不了還是你的活兒。」
秦大福嗯了一聲,繼續埋頭編草鞋,以後天暖和了,不用再編冬天那麼厚的,自然就快一點,等編好一雙鞋底的時候,屋裡又傳來秦揚的叫聲,「不行不行,我要跟姐姐一起睡。」
柳氏趕緊進去看看,就見張氏在那裡拖揚揚,非要他去西間睡覺。
秦揚大聲道:「我要在這裡睡。」
張氏連哄帶騙,「嬤嬤給你點心吃,你在這裡沒被子蓋,冷。」
一聽有點心秦揚立刻撲在嬤嬤肩上,柳氏見了,忙道:「揚揚,這麼大了,自己走了。」
張氏笑道:「沒事,這大孫子,是沉了,嬤嬤都快抱不動了。」說著喜滋滋地就抱著孫子去西間了。
柳氏看著有那麼一瞬間的失落,這兒子除了吃她的奶,可以說跟她好像沒多大關係一樣,自己還真是個奶媽了。不過近來好了許多,從前揚揚都不怎麼跟她親近,現在還會主動膩著她了,說明他也懂事知道誰是親娘了。
秀瑤將柳氏的情緒看在眼裡,心裡嘆了口氣,暗暗責怪張氏,這老太太太霸道了,霸佔著別人的兒子,看來自己還得加把勁,想辦法把弟弟幫娘徹底地拽回來,最好是讓張氏有看不見他的時候。
雖然穿來這些日子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可除了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之外,對於張氏,她依舊沒有親人的感覺,甚至有埋怨,至於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秀瑤跟柳氏打了招呼就去裡間睡覺,如果不幹針線活,張氏是不允許點著燈磨牙的,早點睡覺等雞一叫就要起來的。她看大姐二姐三姐都準備睡覺了,便去找白天留著點桃酥,結果一看竟然沒了。
她扭頭問三姐,「三姐,你看見我放在這裡的桃酥了嗎?姥爺和小姨來,嬤嬤給我讓我們一起吃的。」
秀容嗤道:「我們四個人,就那麼一個?夠塞牙縫的?我才不稀罕吃呢。」
秀瑤就納悶了,她不舀,別人更不會舀,大姐是絕對不會的,二姐更不會,就算吃她也是大咧咧地吃,不會藏著的。
秀容看妹妹那雙大眼在昏黃的燈光里格外清亮地盯著自己,不禁有點惱火,「喂,我說你盯著我幹嘛,我沒吃就是沒吃。」
秀嫻道:「秀瑤也沒賴你,說不定是秀美呢。」秀容低聲道:「搞不好還是秀婷呢,那幾個,一個賽一個的饞。」
秀芹突然咳嗽兩聲,大聲道:「快睡吧,別磨牙了。」她向來溫柔,細聲細氣的,這次大聲說話,秀容立刻會意,忙扭頭去看窗戶。
秀嫻還不知道,兀自道:「我看說不定就是她們偷吃了,秀婷先頭進來過。」
秀瑤趕緊拽她,小聲道:「二姐,窗外有人偷聽。」
秀嫻這才會意,立刻蹬蹬地往外跑,窗外立刻就響起了撲棱的腳步聲,很快東廂門一響。
秀嫻衝出去,對著那裡喊道:「想聽什麼悄悄話不進屋裡聽,還躲在窗戶外面,真是不害臊。」
秦大福忙問幹嘛,柳氏咳嗽一聲,道:「怪累的,別編了,還得早起呢早點睡覺吧,明兒再接茬編好了。」不由分說就收拾東西,秦大福只好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