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路遇驚險
柳氏眼皮陡然一跳,心突了一下,就知道這活兒是做不成了,她立刻就知道周強媳婦說的是周二爺家。
周家是桃源鎮的大戶,周大爺為人和善,據婆婆說從前就和秦家關係不錯,後來秦家潦倒了,他們也沒瞧不起,還幫了不少忙,一直把地佃給秦家種著。
周三爺也就是周強的父親,他們家原本就算普通人家,也靠著租周大爺家的地種。
而這個周二爺卻為人吝嗇好計較,柳氏之所以心驚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老秦家和周二爺家的矛盾。
周二爺家一直是秦家的忌諱,從大人到小孩兒嚴令不許談論的,不只是張氏,就算是老秦頭都不許。誰要是說周二家的事情,張氏就會把臉一拉,斥責「怎麼嘴那麼長,有嚼舌頭的功夫去幹活兒」,一來二去也就沒人說了。連秦揚都被張氏教育著從來不說的,丫頭們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周二家住在後桃源,秦家住在前鎮,說是同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要真有心疏遠,似乎還真沒什麼交集。不過今年租的幾塊棉花地倒是跟后鎮有點近呢,不知道會不會生事。
其實柳氏不贊同這種自己關起門來當聾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做法,又不是土匪強盜,說不理不問就沒關係。周二爺就在本村后鎮,可以說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著還會碰個頭。若是就這麼假裝沒這麼家人也不現實,因為他們不去管周家,那誰知道周家背地裡會不會生事對付他們?
這不,事情就來了。
柳氏蹙眉,疑惑道:「桂芳,說起來我們這些年跟你二伯也沒什麼交割啊,這又是怎麼說的,還管我綉個花?周二爺不會有這個閑工夫吧。」說著她笑起來。
周強媳婦哼了一聲,「嫂子,誰還知道呢,我二伯那個人你也知道,又摳又精,一肚子的心眼兒,連我們家都算計,何況別人家?要不是有我大伯壓著,他還不定翻出什麼幺蛾子呢。」
柳氏嘆了口氣,滿腹疑惑,卻也知道問不出什麼,道了謝便讓桂芳走了。
一回家,張氏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業娘,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不讓綉了?是不是嫌咱繡的不好?哪裡出岔子了?」
一有了事情,就先賴別人做的不好,這是張氏的習慣了。
柳氏也習慣了,懶得跟她解釋太多,便道:「娘,這些年做了那麼多,估計人家馮家已經很多了,暫時不要過段時間再要也是可能的。」
張氏哼道:「夠嗆再要的吧,我就說肯定是哪裡出岔子了,是不是秀芹繡的和你繡的不一樣,被人家嫌棄了。」
秀芹聽見滿腹委屈,卻又不敢辯解。
編草鞋的老秦頭道:「行了,每常你還說也不等著這幾雙鞋墊下鍋,不過是補貼幾文錢,不綉就不綉了吧,孩子娘眼睛也得歇歇了,割草幹什麼也行,現在還得種地了呢,家裡都需要人手。」
張氏一下子火了,跳起來,「哦,你說的輕鬆,光種地,就那點糧食,吃還吃不飽,哪裡換錢?沒有這一個月一百多文,我看看你怎麼交那麼多的丁稅錢。大業可十六了吧,也算成年了,今年也得交丁錢,我看看你去哪裡弄。」
老秦頭不樂意,「那活人還能被尿憋死?總歸能想想辦法。」
秦大福看爹娘要吵起來,趕緊道:「娘,我多編編草鞋,舀集市上去賣了換幾個錢,一雙也能換個十幾二十文的。」
張氏嗤笑道:「二十文?你想的美呢,滿集市都是賣草鞋的,就那麼幾個窮鬼買,你賣給誰?八文錢都沒人要。」
老秦頭也生氣,把草鞋一扔,抽出煙袋鍋子來就裝煙,「那你怎麼著?人家馮家難不成就賣鞋墊的?人家幫也沒有幫一輩子的理兒,咱們也得知足,心懷感激,你這是幹什麼?逼孩子和她娘有什麼用?當時人家不給這個活兒,咱家就不過日子了?」
張氏見老頭子抽風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撅她面子,氣得扭身進了屋裡,把門摔上,上了炕,喊道:「行,你來當家吧,我不會當家了。」
老秦頭道:「我不和你犟,你不過你也別吃飯。」他又對柳氏道:「大業娘,你快拾掇吃飯和孩子家去吧,都說好的,別耽誤了讓親家擔心。」
秦大福道:「爹,我看還是別回去了。」
老秦頭一磕旱煙袋,「怎麼的,有什麼大不了的?該回就回,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秦大福看了柳氏一眼,讓她去吃飯趕路吧,既然決定去了,就別晚了,路上還得走半天呢。
柳氏應了,帶了秀瑤和揚揚吃飯,只是怎麼都不是個味兒。她那批綉活,都是精細東西,在集市上可賣不出價錢,一雙三五十文,普通人家不會買的,都穿草鞋的人,買繡花鞋墊幹什麼。
而那些有錢人,又不必非要買她的,除了和馮家那點交情,她那針線活兒雖然好,可比起大戶人家的綉活來,也沒有什麼更特別的。
所以柳氏也犯愁,不過她不習慣遇到事兒就要死要活的遷怒別人,還得另外想辦法。她也沒心思吃飯,就讓秀瑤和揚揚吃,她出去一趟。
秦大福問她幹嘛去,柳氏也沒明說只說一會兒回來,秀芹道:「爹,娘可能是去周大爺家,問問能不能幫他家二姐兒做嫁妝的綉活兒。」
大戶人家閨女出嫁,一般都有針線活兒,除了各季的衣服,還有送給婆家的針線,一般閨女自己是做不完,都是要針線上的人幫忙的。要出嫁的嫁妝衣裳,自然要體面精緻,都要選那些針線活出色的人幫忙做的。
柳氏針線活好,如果周家需要,自然有機會進去的。
老秦頭看快晌天了,吩咐道:「都別多嘴了,沒什麼好說的,一會兒大家都回來了,該幹嘛幹嘛。」
張氏聽他維護柳氏,越發不樂意,哼了一聲,繼續翻身在炕上躺著。
晌午大家都回來,柳氏卻沒回來,秦大福擔心想讓秀芹去問問,老秦頭說不用,「大業娘有數,肯定是有事絆住了。」
二嬸等人看張氏躺炕上不吃飯,而柳氏不在家,氣氛有點不對勁。
三嬸和二嬸換了個眼神兒,她問秀芹,「秀芹啊,你娘呢?」
秀芹道:「去周大爺家了。」
三嬸詫異道:「去他家幹嘛」
秀芹搖頭,「不知道呢。」
三嬸卻不信,她又問:「你嬤嬤怎麼了?」
秀芹道:「有點不舒服,躺躺就好了。」
三嬸給二嬸使了個眼色,兩人推門進去,笑道:「娘,你這是怎麼啦?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張氏哼道:「看什麼大夫,哪裡有錢看,快死了得了。」
兩人立刻大為好奇,她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可惜家裡沒有自己的人,秀芹都不說,秀容就更別說了。
兩人出了西間,看秀瑤和秦揚在換衣裳,過去笑道:「瑤瑤,你嬤嬤怎麼啦?」
秀瑤一邊給秦揚系衣帶一邊搖頭,「不知道呢,我去割草了,也剛回來。」
張氏本來就窩著火呢,看這倆還在這裡東打聽西打聽的,頓時坐起來吼道:「都磨什麼牙呢,不吃飯就趕緊去幹活,別耽誤工夫。」
喊完,她下地趴門縫上看著,見她們都吃飯然後各自去幹活才哼了一聲上炕躺著了。
等她們都去幹活了,過了好半天,柳氏才回來,神色疲累,腳步虛浮。
等在門口的秀瑤和秦揚趕緊迎上去,「娘,你回來了。」
柳氏朝他們笑笑一起回家,正編草鞋的秦大福和老秦頭看見問了幾句,柳氏道:「去周大爺家問問看有沒有活兒干,人家讓我綉了朵花看看,有好些綉娘都想做他家的活兒呢,用不用人家沒立刻說,只說讓我等兩天,到時候給信兒。」
老秦頭點點頭,「也只能這樣,咱也別指望,不讓咱去也沒什麼。大戶人家的心思,都難說。」
然後又讓她趕緊去吃飯,然後帶著孩子去娘家,別再黑了天路上不好走。
柳氏累得夠嗆,有點頭暈眼花的,喝了口湯,又吃了個餅卷大醬緩了緩氣。
吃好了,她也不用再捯飭,去西間跟張氏告辭。
張氏雖然沒出屋,可家裡什麼事兒都豎著耳朵聽著呢,方才柳氏回來,她趴在窗戶上把老頭子的話都聽了。她哼了一聲,「快去吧,再不去就得吃了晚飯走了。別委屈著孩子,揚揚要吃雞蛋麵條什麼的,就給他做點。」
柳氏應了,說姥爺姥娘都可疼他了,不會委屈他的,有什麼好吃好喝的自然會給他的,然後她又叮囑了秀芹幾個幾句就出發了。
她回娘家也沒什麼好帶的只象徵性的背著個小包袱,原本張氏說帶什麼半袋子麥子去推也不現實,沒人送,柳氏還背著孩子,糧食自然是沒法帶的。
秦大福送他們到村口,然後讓他們路上小心,囑咐秦揚別總要背著,自己能走就走。
秦揚手裡拎著秀瑤給新編的柳條花籃,裡面插滿了野花,還有從別人家牆外摘得迎春花桃花之類的花枝。
秀瑤領著弟弟,緊跟著娘的步伐,柳氏心裡想著事情,一路上悶頭走也不怎麼說話。
桃源村距離楊柳鄉有二十多里地,大人也要走大半個時辰,兩個小孩子尤其是秦揚自然不能連續走那麼久,而且速度也跟不上,越走越慢下來。
走了一些時候,秀瑤都覺得累了,看秦揚苦著小臉有點邁不動步子的感覺,她對柳氏道:「娘,稍微休息一下吧,小羊兒累了。」
柳氏這才回過神來,看女兒和兒子累得氣喘噓噓的不禁自責起來,忙蹲下把兒子背起來,對秀瑤道:「天快黑了,咱們沒多少時間歇息,就慢點走吧。」
秀瑤說好。
好在是春天了,天漸次長起來,日頭西斜也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落山黑天的,前面村子里人家炊煙直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路上沒什麼人。
到了沙河村的時候,柳氏也覺得累了,她看了看天色,日頭掛在西山,紅彤彤的,再估量前面路程,還有七八里地,一口氣也走不到底的。
「瑤瑤,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再走。」
本縣並不大,卻距離濟南府也不是很遠,境內沒什麼佔山為王的強盜出沒,所以附近村莊行路都是比較安全的,不太會那麼容易出現整天強盜馬賊洗劫村莊讓人惶惶不可終日的事情。
秀瑤眼尖,看到一塊大石頭對柳氏道:「娘,那裡有塊大石頭,咱去坐會兒,我去給娘討口水喝。」
柳氏問秦揚,「渴嗎」
秦揚迷糊糊的,搖搖頭,有點犯困了。
柳氏道:「瑤瑤,別去了,咱們歇會兒就好了。」
秀瑤應了,又把秦揚抱下來讓他坐著讓柳氏也休息一下。
她捶了捶小腿,對柳氏道:「娘,你敲敲大腿和小腿,就沒那麼累了。」
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外側膽經和小腿足三里的位置,柳氏笑了笑,走得有點累,俯身敲了敲,果然輕鬆許多。休息了大約一刻鐘,她道:「瑤瑤,咱們走了,天要黑了。」
雖然沒有強盜,可女人孩子的,走夜路可不方便。
秀瑤忙起身,柳氏又背起秦揚。
三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河村的外緣,這裡一片草垛,在前面是一大片農田,是一道三岔口,外公家要直著走。
突然,後面響起蹬蹬的腳步聲,秀瑤剛要回頭看,就見一個人快速地沖了過來,落日融金,灑在他身上,映著他手裡的刀金晃晃的刺眼,秀瑤也看到了他臉上的血。
秀瑤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幾乎要叫出來,柳氏也看到了,嚇得趕緊一手拖著兒子一手緊緊地拽著秀瑤,死死地盯著那人,不敢再動半步。
如果人家要害她們,她們根本跑不了,唯有這樣對峙著,如果他敢動,她就喊,他敢上來她就抱著他讓秀瑤領著揚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