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

錢阿姨先是一愣。

「啊呀，你們不是開發區一個軟體公司的工作人員嗎？」半晌，錢阿姨認出了其中幾人，高興得彷彿他鄉遇故知一般。

「難為老闆娘還記得我們！」領頭的大漢笑呵呵地說，「聽說老闆娘重新開業了，我今天特地給部門員工早點下班，來您這兒湊湊熱鬧！」

「當然記得了，你們以前幾乎每個月都會到我那小店裡聚餐。別的公司都是逢年過節去聚個餐，就你們，特別照顧我生意。」面對闊別已久的老客戶，過往的記憶湧上心頭，「對了小高，你還是在遊戲開發組當小組長嗎？」

被稱為小高的漢子還沒來及回話，他身邊另一位員工插話道：「現在他是我們技術部門的高經理啦！」

「恭喜晉陞，恭喜晉陞！」錢阿姨喜形於色。

面前的這十幾人，是曾經的家家樂燒烤最死忠的食客。家家樂停業前幾天，當時還是高組長的小高，組織了手下所有愛在這裡吃燒烤的員工聚餐。

如今，他們又將要成為錢阿姨的新生意「夢想燒烤攤」的第一批主顧。

「你們來得早了點，我們剛把材料準備好，還沒開始烤呢。要是等不急的話，可以先在旁邊的遊樂項目玩一玩。」錢阿姨殷勤地將軟體公司員工們的視線引導向蘇朗這邊。

不消她說，有幾位小年輕早就盯著全新的投籃機躍躍欲試了，還有一位年紀稍長的員工開始和蘇朗攀談起來。

這位員工被同事們親切地喊作「鍾哥」，今年40歲了，年輕時隨著老家親戚走南闖北做生意，也曾經遭遇車禍，不僅在臉上留了長長的一道疤，腰背也經常疼痛。

所以見到輪椅上的蘇朗，他不由得萌生了同病相憐之感：「小老闆啊，不介意老哥問一下，你這腿是什麼情況？多久了？」

蘇朗常常被人問起，早就不在意了：「哦，幾個月前遇上了車禍。躺了一段時間的病床，也就這樣了。」

其實他對自己在病床上的經歷並沒有太多記憶，遇到神秘老人和系統這樣的事情又不能到處和人說。

每次別人問起，只需要做出最簡潔的回答就夠了，畢竟情商正常的人都不會追問到底。

鍾哥大吃一驚，畢竟自己在遭遇車禍之後，長達一年的時間一直鬱鬱寡歡，面前的年輕人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想當年，我也是被車禍把臉給毀了，背部也受了點傷，至今還幹不了重活。當年躺在病床上小半年，我真是尋死覓活的，差點想不開。你這車禍比我當年嚴重多了，小兄弟心態調整得這麼快啊？」

蘇朗接下來倒是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只能接受現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況且，不再每天加班趕工之後，我反倒能余出更多時間和別人交流。這不，要不是我在這兒做生意，也不會認識周圍小區里這些熱心的居民。」

鍾哥深以為然。他的經歷其實也很勵志了，雖說在醫院裡一度想不開，但是過了幾個月，知道臉上的疤痕無法消除、腰背的傷勢也讓他無法繼續跑生意之後，他便開始努力學習寫代碼。

帶著自己開發的一款手機小遊戲，鍾哥於三年前入職了高經理的遊戲開發團隊。

在年齡歧視相對嚴重的程序員行業，能以37歲的高齡第一次入職該行業，足以見得，非計算機科班出身的鐘哥是下了許多工夫學習、實踐的。

其實鍾哥沒去過錢阿姨曾經的燒烤店，只是團隊里的老資格員工們，每每聚餐都要懷念一番已經停業的「家家樂」，惹得鍾哥也對開發區曾經的名店好奇不已，今天便跟來了。

「鍾哥，以前我們聚餐的那些館子都不值得一提，今天你就能知道南海市最好吃的燒烤有多麼美味了！」團隊員工已經紛紛散開到各個遊樂項目旁邊，高經理走了過來。

也有幾位老員工，對遊樂項目興趣寥寥，便走到正在烤串的錢阿姨身邊。

「老闆娘，記得以前家家樂的招牌不是烤肉串這種大路貨，是老闆娘您用心做出來的綜合烤蔬菜串呢。」部門副經理小羅說。

「就是就是，像我這種無肉不歡的，吃到錢阿姨的烤串之前，我都不知道蔬菜也能這麼美味！」數據分析師阿鵬附和。

阿鵬是這群「老員工」之中最年輕的，家家樂停業那年，他還是這個公司的實習生，現在也成了團隊里的中堅力量。雖說只在家家樂和同事們聚過兩次，烤串的美味卻多年難忘。

「都有的，別急呀，你們錢姨會多烤一些給你們的！」雖然面前擺滿了待烤的串，每一種串需要烤的時間也各不相同，錢阿姨看上去卻遊刃有餘，有條不紊。

「阿虎哥深藏不露啊，十連中！」從投籃機方向傳來了幾位小年輕的驚叫。

「運氣真好，我女兒最喜歡毛絨小熊了！」

「居然在地攤上套中了這款加濕器，我媳婦兒要高興壞了。」

夾娃娃機和套圈那裡，也有員工陸續有所斬獲。

「啊呀，看樣子我們吃不到第一串啦！」這時，上午剛來過小攤的《海盜之王》動漫迷阿章和阿六又回來赴約了，看到小攤上已經擠滿了軟體公司的員工們，他們有一點失望，畢竟比開業時間提早四十分鐘過來，本來是打算成為最早嘗鮮的一批客人的。

不過兩位東北省小伙天性豪爽，沒多久工夫，便和夾娃娃機旁邊幾位盯著手辦下手的員工聊了起來。

「蘇老闆，今天你這兒熱鬧啊！」一輛藏青色轎車停在了河東路5號的門口。

蘇朗聽見來人的聲音，眼前一亮。他的老熟人，「南海牛人」！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河東路5號附近並沒有太多車流，也就沒有違章停車一說，南海牛人把小車直接停在了保安室旁邊。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小清下車后，又打開了後面的車門。他們居然把外婆也帶來了！

南海牛人的外婆嘴裡已經不剩幾顆牙了，脊背也已佝僂，但臉上還是紅光滿面。

小夫妻一人一邊，扶著外婆，來到蘇朗面前。

「小蘇……謝謝你的票……那場戲真好看啊……」也許是牙齒不多的原因，老人家說話不太清楚，蘇朗辨識起她的話有些難度。

「您是有福氣的人，有這麼好的外孫和外孫媳婦，一直記掛著您的愛好。」蘇朗恨不得站起來給面前的老人一個擁抱，可惜他做不到。

「外婆去現場聽了戲，又看到自己的故事在網上被那麼多人讀到，高興得不得了，每天都在念叨要來見見恩人呢！」小清掩著嘴微笑著說。

「恩人哪裡敢當，我也是和你們有緣分！」

「對了，蘇老闆，我和小清兩個月之後就要舉辦婚禮了。知道你看攤子比較忙，不過還是和你說一下，如果想去的話，一定給你一個貴客席！」南海牛人說起了正事兒，一邊從隨身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請柬。

「呀，恭喜恭喜！」蘇朗收過請柬瞄了一眼。他也不知道兩個月後遊樂園的任務進度如何，只能說，「要是能抽出空來給二位賀喜，我一定不會錯過。等臨近日子了我再和你們聯繫吧！」

他之前稱呼起南海牛人都叫他「牛人哥」，知道看到請柬上的新郎官名字，才知道他就叫「牛人傑」，一直喊的「小清姐」大名也是詩情畫意，叫做梅月清。

之後，又有零零散散十幾位客人來到了小攤。他們當中有在開發區工作的員工，也有像昨天遇見的楊大哥夫婦這樣的小區居民。

晚上六點整，錢阿姨準時端出了一盤盤熱氣騰騰的烤串，配上她的秘制醬汁，別提有多誘人了。她和來幫忙的黃、周兩位老太太還專門為南海牛人的外婆做了一份雞蛋豆腐羹，沒有牙齒也能吃。

由於蘇朗的小攤上只擺了一張能吃飯的桌子，平時自己吃飯用，而這張桌子已經被員工們自覺讓出給了南海牛人年邁的外婆，大部分人只能坐在花壇上用餐，但每個人依舊吃得不亦樂乎。

「小蘇老闆，你們這兒不賣啤酒啊？」高經理習慣了在家家樂和王老闆喝酒，此時吃著口味熟悉的燒烤，卻沒配上啤酒，著實有些異樣。

「不好意思，我這兒沒進啤酒，不過大家願意將就一下的話，可樂也是無限量供應的！」蘇朗看著大伙兒吃得頭也不抬，自己也相當滿足。

「別說，這個阿姨手藝真絕了，整個東北省比這家好吃的店不會超過十家！」對於燒烤口味挑剔的阿六也忍不住嘖嘖稱讚。

別的地方形容什麼東西常見，會用誇張的修辭手法說，「比天上的星星還多」，而東北省人的說法則是，「比全東北省的燒烤館子還多」，足以見得燒烤在東北省的普及程度。

因此，能排進全省燒烤館前十名，也是東北省人對於燒烤館子的最高讚譽了。

「口味一點都沒變！」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又一次吃到了家家樂！」

「下個禮拜帶老婆孩子一起來吃！」

……

春夏之交大概是南海市最宜居的季節了，雨水不多，空氣卻不幹燥，只需要一件薄薄的罩衫甚至短袖就能出門，十分適合擺一張小桌，全家人在室外一起吃晚餐、聊天、賞月。

這一天晚上，夢想遊樂園的幾十位遊客也擠在花壇上，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初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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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不會變成美食文的~後面蘇朗的遊樂園很快又要引進全新設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