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節 這層皮的好處
「哇啊!」張緹運氣很好。沒有被東宮的馬踩到,但是也給嚇了個半死。
周裴微眯著眼,但還是看不清晃來晃去的是什麼人,只見著兩條人影躥出,然後唰唰唰地搶了馬便跑了。他愣在原地,獃獃地說:「如今的世道……」
「世子!」張緹爬起來,又好氣又好笑地拽住周裴的袖子,指向秦姒二人逃逸的方向,「你沒看清吧?剛才過去的那兩人,是四姑娘跟三公子!」
「啊?啊?」周裴慌忙再去張望,人家早策馬狂奔跑沒影了。
「三公子?」楊選從車裡冒出腦袋來。
這個稱呼他好像在哪裡聽過?
楊選覺得耳熟,可又實在記不起了——莫非是哪家的貴胄子弟,曾經跟自己打過交道的?
張緹見楊選留意了,急忙擺手說:「沒事沒事……」
話音未落,真正有事的人從樹林里追了出來。
「上大道了!」一名村人打扮的男子首先衝出,沒有樹木遮擋之後,驟然看見數人與馬車,不由得愣了一愣,腳步急剎。
后一人追出來,也輕呼道:「有人!」
「走!」張緹立刻把楊選往車裡推了推,自己上車。再對千柳刀說,『姑娘,我們走。』
周裴也回身拉住剩下的一匹馬,準備趕緊離開。
此時又有幾人追出,乍見數人攔路(並沒有!),出聲喝問:「怎麼回事?」
「追丟了,將軍!」最先衝出來的人回身稟報。
另一人急急上前,對周裴喝問道:「喂,剛才從這兒跑出來兩人,一男一女的,知道跑哪兒去了嗎?」
「……」周裴望望張緹。
衛剛也望這邊看,定睛一瞧——喝!被自己手下攔住詢問的,可不是帛陽帝嘛?
他趕緊道:「住口!退下!不可無禮!」
被呵責的人茫然回頭:「將軍?」
「快退下!」衛剛重複著,上前兩步,對周裴半跪行禮道,「末將衛剛,參見陛下!」
眾人見頭兒都跪了,知道面前的是大人物,也都集合到衛剛身後,齊刷刷地跪下。
周裴這才明白過來,敢情追秦四的是衛剛,也就是江近海的人?
想到自己正假扮成帛陽,他咳嗽一聲,轉頭看看張緹,示意對方「代答」。
張緹會意,立刻道:「衛將軍請起,陛下微服私訪。禮數過多反而引人懷疑。起身吧。」
「是!」衛剛抬頭,視線掃過馬車,楊選正撩著帘子朝外面看。
衛剛暗忖:原來帛陽帝已經探知秦四與東宮太子的藏匿之處,今天正巧也帶人來捉拿么?
張緹繼續狐假虎威道:「衛將軍,你等難道不應該是在京城的么?為何會出現在此?江莊主人在何處?請他出來說話。」
「這……」衛剛心中咯噔一響:可千萬別讓帛陽帝認為自己帶人壞了他的好事,進而將責任算到江莊主頭上!
見他答不上來,張緹心中卻是一樂:很好,原來不是帛陽派他們前來的么?他原本還擔心是帛陽有安排在前,所以自己趕緊問這麼一問,以免周裴毫無所知露餡,結果竟訛出這麼有利的情況來。
「猶豫是為何?」他詰問道,「江近海呢?陛下對眾位恩重如山信賴有加,爾等擅離職守,該當何罪!」
衛剛再次跪下,道:「懇請陛下赦罪!末將是追蹤朝中嫌犯,一路至此,其間並無與江大人聯絡!」他說著,抬眼偷偷看了看張緹——自己本是追著張緹前來的,后改為盯梢青少俠……誰知就這麼點空檔里,張緹竟然就與帛陽帝接上頭了!
看來是自己料錯,張緹恐怕並沒有神秘失蹤。只是奉帛陽帝的指示,重新潛入東宮一脈人手之中,伺機行動啊。
想到這裡,突然聽得張緹一聲喝:「大膽!」
衛剛驚得立刻抬頭。
張緹指著衛剛,道:「誰人給你權力追蹤『嫌犯』?衛剛,你是派遣入京的暗釘,還是錫師衙門的捕快?輕重不分!」
衛剛轉向周裴:「末將失職,請陛下責罰!」
張緹繼續道:「自己手下做什麼事去了,難道江近海會一無所知?」
「張舉人,江大人真的毫不知情,全是末將擅自作為!」衛剛一力承擔。
「哼!那江莊主當真是個糊塗將領!尸位素餐,連管束部下都不中用!」張緹吼得很開心。
千柳刀睜大眼看著他,聽得不是很明白,但能感覺到他興緻頗高。
楊選雖然聽得懂中原話,但對兩人的一來一往卻不甚明白了,首先他跟衛剛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就算見過,也絕對叫不出名字來。如今突然見張舉人如此責難對方,對方好像又是什麼派到京里去的密探……楊選有些懵啊。
他輕聲問:「張舉人,這位將軍在追的嫌犯究竟是……」
衛剛低頭不語。總不能說就是張舉人你吧。
楊選不得回答,便又問:「既然是嫌犯,那剛才打這兒過去的……三公子?(他就記住這三個字了)會不會就是這位將軍在找的人?既然人都到了這兒,咱就莫要急著追究了。等他們捉了嫌犯,再回錫師認罪受罰,豈不更好?」
這一聲提醒了衛剛,他立刻道:「大人說得有理,懇請陛下開恩,讓末將追回嫌犯,將功折罪!」
後面眾人急忙也跟著請求道:「請讓小人戴罪立功、將功贖罪!」
——讓你們繼續追捕嫌犯?
周裴皺眉。
那不就是追捕秦四跟前太子么?
前太子如何暫且不論。秦四是這些人能隨便抓去的么?單周裴自己都放過她一回了,回錫師之後帛陽還要治罪的呢。何況若是知道前太子行蹤,卻並沒有先與帛陽商議過,江近海的這舉動,實在是有謀反亂局之嫌疑啊!自己完全可以在這一點上做文章。
他開口道:「放肆!在朕面前,爾等竟敢高聲呼喝?」
「末將不敢。」
張緹道:「陛下,方才過去的人已經跑遠了,若讓他們再追,恐怕也來不及。」
裴與他一唱一搭,「況且此二人之事,朕早有安排。衛剛,爾等擅自出手,破壞朕的布局,實在罪該萬死!江近海縱容爾等自作主張,應屬同罪!」
「陛下!此事與江大人毫無干係!」衛剛急道。
「住口!誰准你插言!」張緹厲聲喝令。
頓了頓,周裴放緩口氣道:「……念在江近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就饒恕他這一次。」
「謝陛下隆恩!」眾人齊聲道。
「但是,爾等該如何處置,容朕稍候決定。」周裴說著,調轉馬頭,回鎮上,「都隨朕來,一路護駕。」
張緹駕車跟上。
一路。眾人皆是默默無語。
張緹心中有諸多想法,但苦於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無法開口對周裴說。此時周裴面無表情,也看不出在作何打算……張緹只得沉下氣,跟著他回到鎮里,找客棧住下。
楊選覺著事情的發展很奇怪。
周裴和張緹阻嚇眾將士捉拿朝廷要犯,也就罷了,這個原本不在楊選的考量範圍中。但是,他與周裴出來的目的,難道不是尋找帛陽帝么?
現在他們並沒有走到預定的村落,也沒找到帛陽帝可能去會見的人啊?為什麼眾人就齊齊打道回府……
哦。光是回府也就算了,這明明是找了處客棧安置下來啊?
楊選滿腦子都是問題,卻被張緹拖延住,被硬拉在房裡休息和談天說地。
此時齊雲天派梁五來到客棧,問張緹跟阿青約好幾時見東宮沒,張緹急忙拉了梁五到一旁,小聲說話。
沒一會兒,梁五便回去,帶了齊雲天來,悄悄與住在另一間屋內的周裴見面。
周裴跟齊雲天密談片刻,又招來楊選,跟後者說事情已了,決定與楊選立刻回行宮去。楊選滿腹疑問,一一道來,周裴在路上替他做解答——當然,是忽悠。
再說這邊,衛剛等人被安排在幾間屋內住下,張緹又來,責問還有哪些人安插在鎮子周圍,或者已經在路上的。
衛剛無奈,只能又派人出去尋找,把布置在鎮上的盯梢之人全都叫回來。
張緹好言好語地勸著,又拿帛陽帝的威嚴壓著眾人,眾人無不服他管束。將近黃昏時候,他便吩咐酒家送了好酒好菜來,說是背著帛陽帝安排的,犒勞眾位將士用,順便給大伙兒壓壓驚。
「這陛下的火氣啊,說來就來,說走也走得快。」張緹一面給衛剛敬酒,一面笑道,「沒法子,在下只得裝模作樣地叱責將軍一通,同為臣子,難處皆知,希望將軍不要放在心上!張某這就給你陪不是了。」
「張舉人言重了。」衛剛受寵若驚,急忙接下酒碗。
張緹又說:「江莊主的能耐。陛下是一清二楚的,他哪能當真責罰莊主呢?內憂外患之際,豈不是折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那是那是……」
張緹轉頭對眾人道:「各位將士,咱們遠道而來,都辛苦了啊!哈哈!來喝!」
眾人吃了三刻鐘時間,酒足飯飽,各自歇下。
是夜,齊雲天與二當家的帶人闖進客棧,把所有吃了蒙汗藥尚在睡夢中的將士都一一砍死,做出燒殺搶掠的假象來,一窩蜂地衝出鎮子,逃了。
此為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