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忠心耿耿的楚管家有些覺得差事難辦。他家主子一向視女子如無物,正頭的王妃遲遲不娶,引得饞涎這位置的貴女爭得頭破血流,可王爺又不像是個拘謹著自己的主兒,這不,又要納上三個侍妾!
可是這麼慎重地交代他聘個廚娘回來,真是開天闢地!想想方才崔家人的潑辣勁兒,楚盛小心翼翼道:「這麼低的價錢,雇個短工都難辦,恐怕崔家人不能應,要不回頭,小的再挑個手藝高超的廚子進府?」
琅王沒有再言語,只放下酒杯起身大步離開了酒樓。
此時夜色迷離,河道兩側的商家皆點掛起了燈籠,夜風驟起,寬大的衣擺飄搖,這等魏晉之風的寬袍更顯得高大的身軀有了幾分俊逸之氣。
一旁紅樓粉娘看見一個華衫瘦腰的公子從酒樓出來,皆是爭相迎了上去。待得走到近處,竟是看痴了一雙紅塵里打滾兒的眼。
乖乖,竟有這般出塵的男子。雖則俊帥,偏偏臉上卻似罩著寒霜,冷冰冰的,讓人不敢輕易靠近,那眼神,似刀子,叫人看了心裡發顫。
而且這位公子似乎是飲醉了酒,行為甚是癲狂,竟然在一輛華貴的馬車旁踱步走了一圈后,吩咐身後的一個侍衛去砸馬車的車角。
那常進聽了,也不問緣由。伸出壯腿,朝著路旁拴馬繩的基石踹去,該是多大的腿力?那石頭登時如脫線風箏般朝著馬車的車廂一角飛去。
那輛馬車外表是不常見的華麗,靠近車門的一處鑲了一圈鎏金寶石。尤其是瑞獸白澤的兩隻眼兒,乃是用上好的黑瑪瑙點綴而成。
可如今一腳下來,那幾塊寶石頓時崩飛得不見了影蹤。常進還要再補上幾腳,可琅王卻揮了揮手表示可以了。
跟在琅王身後的楚盛傻了眼,鬧不明白這輛御賜的馬車怎麼礙了王爺的眼。
就在這時,楚邪開口道:「這下你該知道如何去辦差吧?」
楚盛先是一愣,頓時腦子有些開竅了……
再說崔氏一家,從大槐樹下得勝返家,陷入的便是亢奮后的低迷。劉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經此一鬧,瓊娘只怕難覓佳婿,頓時人便有些打蔫。
傳寶年少氣盛,還覺得不過癮,思量著以後在巷子里堵了張旺那廝,還要再往死里打。而崔忠卻主意已定,再不想留在芙蓉鎮讓人說嘴,只等去皇山下探查一番,再舉家搬遷。
是以第二日,崔忠乾脆也不去挑擔了。只雇了一輛驢車,帶上劉氏和萍娘一同去了皇山。
此時皇山的寺院剛剛竣工。山路的基石還在鋪墊。不過挨著山門官道兩側的農舍已經被窺得商機的商賈佔得七七八八,搬運著木石,改成店鋪的模樣,不過他們倒不是要自用,而是要轉手再賣一筆。這改換了門臉兒后的房屋價格頓時漲了三倍。
劉氏看得直皺眉,覺得這些個農舍原本就是粗爛的堂舍,不過換了個門臉,便坐地起價,依著她看,那爛了大梁的房子若不是因著挨近寺廟,真是白給人都不要!
不過瓊娘看得卻頗有感觸。前世她往來皇山時,此間已經繁華得很,京城裡有名的素齋別館點心鋪子都在這裡設立的分號。至於哪家店鋪的位置金貴自然也聊熟於心。
幾番查看,她終於看中了一處店鋪。這店鋪不在官道上,而是官道旁邊的小路旁,處於一處緩坡之上。商賈們看來這個店鋪位置頗為僻遠,而且踞於緩坡之上更是讓人卻步,實在是下下等之選,不堪一用。
但是瓊娘卻知這裡靠山,夏季雨水甚多,十天中至少有五六天是陣雨來襲,其他店鋪都苦於水澇,唯有這家店鋪因為地勢高,無水浸之虞,引得遊客不斷。而且坡上平坦地勢頗廣,還可建上馬棚涼亭,深府大宅里的貴人們可以徑直乘車至門店前,就算停上十幾輛馬車也是富富有餘。
只是前世里在這開店的素齋味道不佳,漸漸的做壞了口碑,生意蕭條,最後高價盤給了另一家酒家,但是價錢已經水漲船高,單是店面就勾算回了本錢。
既然知道這裡環境最佳,瓊娘便在這門店前後細細勘探了一番。
這個宅院門口是幾塊碎裂的大青石拼接而成的門檻,雖略有寒酸但和周邊宅院的普通大門比還是透露出幾分不凡的氣勢。進了大門,地面被夯得十分平實,上面鋪著一層細細的沙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發出響聲。除了大門裡,其他地方尚未及修繕,盡顯寒酸。
屋主是當地的一個糧販,嗅著了這改換屋門裡的商機,便將空置的這處祖宅簡單修葺了一番,尋機賣個高價。
但來來回回過來幾家買主,都是在屋裡轉了一圈便搖頭離去,甚至連價錢都不問上一問。
這般幾次后,也涼了沽賣高價的心思。只想著將之前買青磚泥沙的錢勻回來便好。待得瓊娘帶著爹娘來詢價時,那屋主甚是殷勤地領著崔家人在房屋前後轉悠。
劉氏之前看過幾家修葺的亮堂的店鋪,再看著陋屋愈發的不順眼,嘴裡嘟囔著:「這般破舊,得花多少銀子修葺,不好!不好!」
瓊娘任著娘親抱怨了一通,待那屋主的臉色愈加難看時才不慌不忙地問:「敢問這屋子連同院落多少銀子典賣?」
屋主見那兩夫妻不張嘴,只一個嬌滴滴的小娘來問價,心更是涼了半截,只氣無力道:「九十兩銀子,不二價!」
方才瓊娘問過的店鋪,都是一百兩到二百兩不等的價格,像這樣九十兩的屋價當真是很低了。
可是瓊娘卻不慌不忙地比劃手勢說道:「六十兩,若答應,奴家立刻便與你訂了屋宅地契。」
旁邊的劉氏聽了,心內發了急,正想開口截住,卻被崔忠扯了衣角。
那屋主倒是一臉驚喜,連忙問向崔忠:「這小娘的話可當真?」
崔總點了點頭:「買店鋪的事情,我家閨女說了算!」
屋主知道,自己這幾間房若是沒有皇山寺廟的機緣,賣上二十兩都阿彌陀佛了,加之屋旁的土質不好,種不得果菜糧食,更加乏人問津。
如今來了個不懂行情的小姑娘,肯出六十兩買,哪有不賣的道理?當下連忙道:「這屋宅風水甚妙,小娘子當真是慧眼了得……既然這樣,我去官道旁尋個書筆先生來擬寫地契可好?」
見瓊娘點頭,他便一路小跑著去請先生來,生怕這家子人一轉身便反悔了。
待得屋主走後,劉氏才急急道:「瓊娘,不是為娘說你,怎麼不再看看幾家再做定奪?」
瓊娘笑吟吟道:「不必再看,這裡便是最好的了。」說著,她便跟爹娘講出了自己心中的盤算,還用手比劃著,說出將來修建馬鵬和荷花風水池的地方。
劉氏真是哭笑不得:「女兒啊,不過是賣糕餅的店鋪,何苦來要建那麼大的馬棚?還能停十幾輛的馬車?當這是丞相府宅,終日里車水馬龍呢?」
崔忠含著煙袋,吞雲吐霧,含笑聽著女兒的打算,慢慢道:「論起來,我們家就瓊娘識文斷字,學問最高。既然如此,便不聽你娘的,只你說了算,不過這六十兩銀子還是有些高,按理說應該再殺殺價錢。」
瓊娘笑著給劉氏搬了板凳,讓她坐下,然後給她一邊捶腿一邊對爹爹道:「我也知給的高些,可是他有一句說得在理,此乃風水寶地,依著女兒看將來值得可不止六十兩銀子,若是再殺價,屋主將來想起這一節,豈不是要悔壞了肝腸?是以還是要讓人有些賺頭才好!」
屋主正好趕回,聽了個囫圇話,當下連忙道:「我已找來了代筆的先生,你們可不能反悔!」
瓊娘哪裡會反悔,當下立了字據,交付了定金后,商定了搬入的日子,這才與爹娘折轉家中。
一路上,瓊娘心潮起伏,前世里雖然也買過店鋪,卻都沒有這次舒心,讓人充滿希望。
待他們回到家中,時候還早,加之傳寶一直追問店鋪的事情,瓊娘乾脆拿出紙筆,邊說邊畫出店鋪的樣子。
這麼一畫,又勾起了瓊娘的癮頭,順勢便將這大堂準備改造的格局一併也畫了出來。若是單賣糕餅,沒什麼賺頭,倒不如像前世那樣在此處開個素齋館子,正迎合了那些官家夫人們的喜好。
就在這時,宅院的大門突然響起敲門聲。正在做飯的劉氏擦了擦手過去開門,發現前些日子送傳寶回來的那位王府管家正領著人立在門前。
劉氏一見是王府之人,忙小心翼翼地問管家的來意。那位楚管家倒是收了之前的傲慢神色,只拱手說道:「受王爺之命,特來問詢你家公子的傷可是好了,要不要我們王府再做些賠償?」
雖然傳寶被王府的馬車撞傷在前,但上次送來的封銀甚是豐厚,若是再有些不依不饒,便有些潑皮無賴的嫌疑。
所以劉氏連忙道:「我家兒子的傷已無大礙,勞煩管家費心,跑了這一趟。寒屋貧舍,也沒什麼可招待的。煩請管家進屋喝杯熱茶,吃些點心再走。」
哪知那管家聽了劉氏的回答,頓時變了個臉,綳著半黑的臉皮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要與你算上另外一筆賬了。那天你兒子衝撞了我們王府的馬車,力道甚大,將馬車一角的鎦金寶石給刮飛了大半。這馬車乃是當今聖上的御賜之物,鑲嵌的也是半月國獻上的寶石。昨兒個馬車送到了京城的建造府修繕,折算下來修補的費用是紋銀五千兩,不知你們崔家打算拿甚麼來償還?」
劉氏一聽,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別的不說,只是聽了這五千兩紋銀就是讓人嚇破了心膽。
瓊娘立在屋堂的窗前也聽得真切,心裡的直覺就是:這王府里的人是準備訛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