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兩個炊餅免費送出去后,便又有三五個工匠前來問詢。這次瓊娘可不是免費送了,而是一個賣七枚銅錢,另外再免費送一碗豆漿。
那豆漿是在井裡冰過的,配著肉汁炊餅吃,更解膩解渴。前來修繕的工匠都是領皇差的,小錢上並不囊中羞澀。這肉炊餅便宜又好吃,誰還要啃自己帶的乾巴巴的炊餅?
如此一來,先是一鍋的豆漿贈送乾淨了。接著中午不到一會的功夫,滿滿一大鍋的炊餅全賣光了。
小小的錢箱子,也鋪上了一層的銅板。就是這樣,還陸續有工匠下山來買呢!
有了中午的底子,瓊娘心裡有了數。
到了第二日,便準備了三餐的量,那豆漿也不白送了。除了炊餅外,還準備了黍米飯,蒸熟了的米飯澆上肉汁,若是肯加錢,還能再卧一個雞蛋。半熟的雞蛋用筷子一攪還帶著蛋黃汁,與肉汁拌在一處很下飯。
這樣香甜的飯菜,其實用料很省,那些個肉汁用的都是肥肉調味,勾的大汁兒,主要是味道調得叫人愛吃。雖然價格不貴,但是走起量來,還是很有賺頭的。
一天忙下來,到了晚上,瓊娘劈里啪啦撥弄了一下算盤,盈餘居然有一貫錢之多,若是換成銀子,足有一兩呢。
崔忠激動得吧嗒吧嗒地抽煙鍋。劉氏也興奮地說:「女兒,賣炊餅就行了,一個月下來豈不是能有三十兩銀子嗎?」
瓊娘攏好了帳笑道:「娘,那些個工匠再過幾個月也就完工了,到時候百十來人的工匠一散,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客流?倒是來皇山的都是些官家王侯的家眷,只怕也看不上這肉汁炊餅了。我們還得快些拾掇了店鋪,讓素齋早日開張是正經。」
崔忠吧嗒著煙袋道:「甭聽你娘的,她就是見識淺,沒見過什麼大錢!」
劉氏瞪眼道:「說得像你見過聚寶盆一樣!老東西,還不快去給姑娘燒水泡一泡手腳?」
夜色雖濃,可是一家人卻有說有笑。
雖則幾日後有人模仿的崔家,也賣起了肉汁炊餅。但因為做不出瓊娘那香飄百里的味道,生意寥寥無幾,便只能作罷。
如此一來,一家四口每日都忙的團團轉,這邊雇傭工匠繼續抹平地面,給牆上牆灰。那邊每日還要在路旁出攤。
別說瓊娘,就是干慣了力氣活的崔家夫妻倆也是每到晚上累得筋疲力盡。
不過雖然累,瓊娘卻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甚是有盼頭。店面收拾整齊后,到了細軟裝飾的環節也格外用心。
她自來品位不俗,店面里的書畫不用去採買,自己買了宣紙,畫好后請人裱糊好,掛在整潔的牆面上,頓時生出了幾分雅緻。
店裡隔斷的花屏買不起太貴的。瓊娘便買了素麵的凈屏,然後自己上針線,綉上兩面蜀繡的蘭花點綴,再不見廉價的感覺,只帶著悠遠的意境。
待得桌椅採買擺放整齊,清幽淡雅的內室,已經裝點出了瓊娘多獨有的味道。
劉氏嫌棄那座椅擺放的太稀疏,坐不了幾個客人,想要擺得密實些。
瓊娘笑著解釋,來食素齋的,都好一個「靜」字,三五閨友相聚一處,食用素齋,聊一聊佛法心得,最是愜意。經營素食齋園,就得經營出於酒樓熙熙攘攘不同的意境來。
如今瓊娘說什麼,劉氏全是聽的。待聽女兒這麼一解釋,便覺得又露了自家的短淺,便不再言語,只勤快地揉洗了抹布,將店面收拾得一塵不染。
這日子在忙碌中過得飛快,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當皇山的寺廟開門迎客時,瓊娘家店面的牌匾也已經掛上了,黑漆金字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素心齋。
在齋館開業時,瓊娘嫌吵,並沒有放上幾掛鞭炮,只是在店門口擺放了矮地的大口水缸,裡面養了睡蓮,還蓄了幾尾金魚,正一正店門的風水,也讓初進店裡的人感覺到一絲清爽。
可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店面裝修整齊,山門也迎來了香客后,素心齋的門前卻是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眼看著山下路旁的店面生意興隆,而她家的店面因為在坡上乏人問津。劉氏急得嘴邊起了一圈的水泡。崔忠每日蹲坐在山坡上,看著坡下香客人來人往,只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話也變得越來越少。
崔傳寶趁著爹娘不注意,偷偷責備瓊娘:「怎麼辦,半個客人都沒有,都是你非要買這處店面!離得官道老遠,誰會來這裡吃飯?現在沒有生意,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我去買肉,你明日和面,再做些炊餅吧。」
瓊娘正坐在窗下用針線穿著香菇,山裡陰涼,正好陰著香菇備用。
聽見哥哥這麼一說,她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便又繼續串著香菇道:「不急,總有你忙的時候……對了,這幾日你的腿傷也好了,跟爹爹上山割些草回來吧,垛在馬棚里,別等到客人來了,拉車的馬,無料可食。」
這若是崔萍兒,傳寶定然是要去擰她的耳朵,讓她醒一醒的。一連幾天,連人都沒有,哪來的什麼的馬匹啊?
可是瓊娘就算坐在小板凳上也是端端正正,自有一副淑女的氣質,怎麼也不是個能隨便動手擰耳朵的小鄉丫頭。傳寶心內有氣,卻一時發泄不得,氣得只好出門上山掏鳥蛋去了。
又過了幾日,劉氏再也耐不住了,舍下臉面,準備跟崔忠下山拉些客人上來。可是下了山去,看著來來往往的華貴馬車、僕從軟轎,怎麼攔著他們上山坡用餐啊?
這一天天氣悶熱,太陽毒辣辣的,二人在路旁站了好一會,除了吃得滿嘴的揚塵,曬得滿頭熱汗,剩下的全無收穫,只能怏怏回了店中。
這盛夏時節,天氣說變就變,二人剛上了山坡,天邊的黑雲便壓了過來。一轉眼的功夫,豆大的雨點亂濺,很快就轉成了瓢潑大雨。
燥熱的天兒頓時轉涼了,跟著一起涼了的,還有劉氏的心。
完了,這麼大的雨,徹底的沒有戲了。打量著修飾一新的屋堂,劉氏的眼睛濕潤了,只覺得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錢銀全打了水漂。
自己怎麼就這麼沒有主意,怎麼可全信了女兒瓊娘的話?到底是個沒經過事兒的孩子,她哪裡懂得什麼生意經啊!
可是瓊娘看到屋外的大雨如注時,卻欣喜地說道:「終於下雨了!」
當她轉身來到劉氏紅了眼眶時,便拉著她的手道:「娘,別急,我們家的生意很快就能上門了。」
劉氏現在如何能再信她的話,只哽咽道:「沒事,娘就是一時的難受,沒事……大不了我們還回芙蓉鎮賣糕餅……」
就在這時,屋外震天的雷雨聲中,突然混雜進了人語馬嘶的聲音。
「敢問店家在嗎?快點拿些雨傘來迎客!」
劉氏一聽,連忙走到門口去看,只見足足有三輛華貴的車馬來到了他們家店鋪前的空場處,當下心喜,顫著音的應聲,趕快去拿雨傘迎客。
其實能來客人,瓊娘一點也不意外。
這官道雖然平坦,但依山而建,有地勢高低之差。平日不顯,可是一到雨天,便會積蓄積水,爛泥飛濺。馬車輪子若是強行通過地勢低洼的地方,便很容易陷進去。
這幾輛馬車顯然進山之後,想要迴轉京中。奈何遇到了積水,整條官道如同小河,那馬車夫左右察看,正看到這條緩坡,便驅趕馬車上來了。
哪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這裡竟然還隱著一家店面。問過馬車裡的眾位夫人女眷們后,便決定在這家素心齋里歇一歇腳。
這領頭馬車裡坐著的,是當朝禮部侍郎的夫人秦氏,她今日與幾位相熟的夫人相約,帶著家裡的女兒們一起去皇寺拜佛,順便求取姻緣簽。
沒想到回來時遭逢了大雨。本來到這山野小店歇一歇腳,可沒想到一入廳堂,便覺得眼前一亮。
這家齋館的擺設雖無珍品重物,可是處處都透著說不出的韻味。尤其是廳堂上的字畫,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點墨橫轉皆帶著洒脫大氣。
待得坐下,秦夫人來了興緻,便吩咐丫鬟出聲喚來夥計,看一看此處的菜單。
瓊娘聽見人喚,便拿來了讓哥哥削竹子烤乾,用熟牛皮繩串成的竹簡菜單。
那秦夫人抬眼一看,只見一位身著灰布薄麻衣裙的嬌俏小娘執握一卷竹簡,纖柳細腰,施施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小娘品位不俗,雖然渾身上下未用首飾,只在手腕上戴了一串木佛珠,可是這麼清幽的素齋里,就應該有這麼一位不著人間煙火的仙子妙人。
當把竹簡展開,一道道別緻的菜名邊用小楷的字體寫在了上面。
秦夫人是吃慣了素齋的,但是不知這店拿手的菜肴為何,當下詢問了一番。
瓊娘輕聲慢語地推薦了幾道菜肴后,便敲定了菜單子。
秦夫人坐著看她寫單,那字體竟然跟牆上的字畫相類,顯然那些字畫都是出自這位小娘之手。當下又覺得這位姑娘可真不是個簡單的,竟然不知是哪一家的閨秀,怎的淪落成了商家?
不過這年頭轉瞬即逝,待點了餐后,她便與幾位夫人坐著閑聊了起來。
原以為應該做得甚慢,沒想到一盞茶的時間后,第一道菜品便端上來了。
所謂素齋,講究形、色、味。
這形擺在第一位是有講究的。要類肉非肉,肖似雞鴨,而不沾葷腥。
而這第一道「賽東坡」便是仿的東坡肉,只見「肉片」整齊地碼放在青菜心的上面,紅滾滾的,「肉皮」鮮亮,煞是撩人。
待得舉箸品嘗,才發現入口的乃是冬瓜,只是這瓜肉被做足了味道,入口即化,真比肉還好吃。等剩下的幾道菜,陸陸續續上桌后,幾位夫人小姐圍坐在一處,俱是吃得讚不絕口。
秦氏一邊吃一邊笑道:「若不是這場雨,竟不知此處還有這樣味道醇正的素齋。平日在府里,魚肉吃得發膩,下次再來上香,可要來此處嘗一嘗菜品。」
瓊娘隱在櫃檯后,微微一笑。
說起來這幾位中,她前世差不多都認識的。至於她們各自的偏好,卻是爛熟於心,方才點菜時,便特意推薦了她們可心愛吃的。
秦夫人不愧禮部侍郎的夫人,甚是喜好交際,只要她吃得順口,半個京城的貴婦便都會知道皇山之下,有個味道不錯的素心齋,只要口碑傳了出去,就算以後無雨,她家店門前的場院上,也會停滿客人的馬車。
想到這裡時,她抬眼望了望窗外。傳寶和崔忠正穿著蓑衣,在馬棚了和幾個車夫一道喂馬呢。
只是前幾日她囑咐割草備料時,傳寶不聽,現在無什麼馬料可喂,只在附近的半坡上割了幾把草救一救急。
花屏后,幾位夫人一時飯罷,雨水還沒停歇,便叫了茶水,一邊飲茶一邊閑聊。
「秦夫人,你可曾聽說,那江東的琅王要在朝中兼職了。」
秦夫人飲了一杯茶后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情,萬歲前幾日親下的旨意,將城中朱雀巷裡的一套深宅賜給了琅王做王府,只待琅王回去處理了江東的政務后,便回來開府長住了。」
她這話一出,幾位夫人全都意動了。
「在乞巧節時,觀那琅王模樣甚是出眾,聽說他還未娶,不知可有定下王妃?」
秦夫人看了看在座的幾位未嫁的閨中小姐,全都瞪大了眼睛聽她的回答,竟似恨嫁的光景,可見都是被琅王的倜儻外表騙去的。
不過她既然知情,可不能叫這些個姑娘們迷了心竅,起了不該有的念想,只說到:「雖然未娶,可是他府里的侍妾眾多,將來恐怕府宅不大清靜啊!」
這麼一說,夫人們大失所望,只道:「若是養一兩個,也有情可原,畢竟是到了年歲的少年郎,身邊總要有個侍候冷暖的,可是養了一群,便不像話,這乃是淫意好色的徵兆啊!想那老琅王用情甚專,只裴晴柔一位夫人,怎麼他的獨子,這般的荒唐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