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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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很快就回來,還是等了些時候。學堂那邊臘月頭上才放,衛成也不是立刻動身返鄉,他請本地同窗幫忙帶路,買了些東西,又找了個往縣城拉貨的車隊,交錢蹭了個車。

這時候吳氏一面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盼他回家,一面同男人商量看什麼時候殺年豬。

家裡養著兩頭肥豬,準備賣一頭殺一頭,今年刨豬湯照樣吃,要吃個痛快!

這兩頭豬吳氏早就看好了,其中有一頭格外會搶食,長得肥溜一些,吳氏準備拉這頭賣整。事實上,王屠戶早兩天走村道上撞見她就問過,問豬賣不賣,又跟她說年前是豬肉價錢最緊俏的時候,哪怕再窮的人家也要割幾兩肉,現在賣掉是最划算。

他說這話就是惦記著吳氏喂的肥豬,吳氏也給了說法,讓他有空來收,今年賣一頭,剩那頭晚點要麻煩他幫忙殺了。

王屠戶問哪天殺豬?還是臘月二十前後?

「總要等我兒子回來,等他回來再說。」

是哦,吃刨豬湯咋能不等秀才公?王屠戶又想起頭年替衛家殺豬,也在他家吃了一頓,那頓張羅得很是不錯,自從兒子考上秀才吳婆子真闊氣了。

過年前後這些屠戶都忙,哪怕跟吳氏說好了,等他抽出空上衛家來收豬已經是幾天之後。

就說王屠戶那邊,正常來說一斤豬肉賣給熟人他收十八文,生人收二十文。迫近年關肉價飛漲,眼下已經賣到二十五文一斤。算下來一兩銀子能買四五十斤豬肉,收生豬便宜些,吳氏一頭豬養到二百多斤,也就能掙四兩。鄉下地頭就這樣,有田有地要糊口不難,要存錢真不容易。

想如今衛成人在府學,月月都能得幾兩銀子,這麼看辛苦一年才掙四兩是有點少。

但吳氏還是賣了,一來多少都是錢,二來自家留一頭足夠,留多了也吃不完。

眼看著王屠戶把豬綁走,吳氏還喃喃自語說了一句:「都說考功名才能改換門庭,真沒錯,我辛辛苦苦一年養大的肥豬就賣了這點錢,你看三郎他,寫篇文章就能得三五兩。」

姜蜜就在旁邊,附和道:「不然咋說讀書人金貴?」

「沒錯!他們都覺得我是傻子,說我把辛苦錢全搭在老三身上,現在你看我傻不?三郎年初上衙門領了四兩銀子,那就等於一頭豬,跟著還得了那麼多獎勵,他一年掙回來的比我們辛苦五年都多,咱憑啥把日子過這麼紅火?憑啥讓人羨慕?不就憑他?」

吳氏一邊說,姜蜜一邊點頭。

對,沒錯,相公的確本事大。

看她倆一唱一和,衛父端著茶碗咕咚喝了一口,說:「老婆子你可收著點吧,別得意過頭樂極生悲。」

他說完就挨了吳氏一眼瞪:「我受那麼多年氣,還不能高興高興?老頭子你閉嘴,這都臘月間了也不注意點,啥不吉利的你都說!」

吳氏噴完拿著銀子回了她那屋,又把積蓄清點一遍,包好,藏起來。

王屠戶來收豬已經是半下午,做完交易就該生火做晚飯,臘月間天黑得早農家宵夜也早。基本上天全黑那會兒,姜蜜已經上床準備睡覺了,她懷著孩子不太能受累,每天用來睡覺的時間比以前要多。平時吧,姜蜜也就是剛躺上床的時候會想想衛成,想著想著困意就來了,她睡著是很少做夢的,也不能說不做夢,反正夢見啥醒來也記不住。

這一晚,久違的她又做了預示夢,夢見王屠戶帶著從衛家收到的生豬回去,路上給人看見,人家問他,他說是跟吳婆子收的,這頭值四兩。

說者無心,聽者起了歹意。

又要說到地方上有個傳統,每到年關欠租和欠債的都得把賬結清,債務不翻年。所以說一到臘月,那些欠債的,尤其是借了倍債的,誰不急上火?賣田賣地想辦法也得還,還不上討債的上門你能躲出去,還能帶著家裡人一起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像這種欠債還不起的哪裡都有,品性好一點的老老實實想辦法,品行不行的就難免會動歪心思。

因為這頭生豬,吳氏讓人惦記上了,她也說衛成現如今本事大,那她還能沒錢?可要直接衝上門去搶也沒幾個人有那膽量,就算分了家,吳婆子那兩個兒子就在旁邊住著,有任何動靜他們說來就來。

既然不能搶,就只能偷。

前幾次做夢姜蜜都很緊張,這回卻跟看鬧劇一樣,她看著這個乾瘦的矮個子男人找了個公公不在的時間,正好她和婆婆都在灶屋裡,一個在做飯,一個坐裡頭烤火。他就小心溜進屋去,不放過任何角落把東屋搜了一遍,錢到手之後又費盡千辛萬苦才逃脫出去,就這樣家裡失竊了。

賊偷忙活的時候她還隱約聽到灶屋那邊自己在跟婆婆聊天。

她的聲音聽不清楚,婆婆的聲音還挺響亮。

說這都臘月十四了,三郎他咋還不回來?

姜蜜清清楚楚記得婆婆說的是臘月十四,他們十三才賣的豬,十四就是明天……哦不,該說是今天了。

記得夢裡賊偷是白天過來,那時候外頭天光大亮,她跟婆婆在灶屋做飯,看天色估摸就是中午那頓,那他該是午時之前來的。

這天清晨,吳氏照樣給姜蜜做了碗糖水蛋,姜蜜拿著粗瓷調羹吃了一口,想了想,又把調羹放下了。

吳氏怕她餓著才先把糖水蛋端來,正準備去給老頭子盛粥,就看她停下來不吃了。

「咋的?是味道不對?」

姜蜜搖頭說不是。

「那你坐著幹啥?吃啊,你是雙身子人受不得餓。」

姜蜜抬眼瞅著婆婆,說:「娘我昨晚做夢了。」

姜蜜已經好幾個月沒做過那種夢了,吳氏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想著做夢就做夢唄,誰還沒做過?

這念頭一晃而過……等等。

「你說啥?你又做那種夢了?咱家日子過得好好的能出啥事?是三郎回家路上咋的了?」

怕婆婆胡思亂想姜蜜趕緊解釋說不是,她讓吳氏坐下來,小聲把夢到那事講了一遍。吳氏一懵,「你說咱家今兒個就要給人偷了?丟了多少?」

姜蜜小聲說:「那賊偷就展開看了一眼,我沒去數,反正娘你那個藍布包里的全給他拿走了。」

還知道是藍布包呢……那錯不了。

吳氏才點過數,有多少她再清楚不過,想到那一包全給人弄走了,她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還是姜蜜伸手扶了一下:「娘!你穩著點,娘!這不是還沒被偷?都知道今兒個賊偷要來還能丟東西?」

對對!還沒丟!

這麼想她心裡稍微舒坦一點,吳氏深呼吸一下,換過來之後咬牙問:「是哪個龜孫子???」

姜蜜搖頭,說不認得。

後山村這邊女人家她認得不少,男的一半只混了個眼熟,還有一半眼都不熟。姜蜜想了想,說:「這個來做賊的乾乾瘦瘦,看著尖嘴猴腮就不像好人。」

「多高?」

「看著沒爹高。」

「還記得啥?」

「就記得他長了雙招風耳。」

吳氏大概猜到是誰,正在磨牙,衛父從外頭進屋來:「不是說吃飯了?咋還沒端上桌?」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知不知道媳婦兒昨晚又做夢了!」

衛父也嚇了一跳,問咋回事,姜蜜又把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說完等著公公拿主意。她公公還沒拿定主意,婆婆吳氏一拍桌面,殺氣騰騰說:「像這種偷兒,來一回沒偷到東西還會來二回三回,要我說,老頭子你還是假裝出門,出去就到屋后抄個大棒子,回頭蜜娘老實待在灶屋裡頭,別出來,我倆來個關門打狗,非得把他逮住!」

「那他要是不承認是來做賊,說是來找人的……」

「你等著,我待會兒先把多餘的銀子藏到灶屋裡去,留下賣生豬那四兩,給他來個捉賊拿贓!」

姜蜜在一旁聽著,說:「他真要耍賴的話,這樣還是說不清,娘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灶屋拿根燒紅的樹枝,往包銀子那個藍布上燙個眼子,我待會兒拿針線往上縫個花樣,把眼子給它藏起來。這樣咱們等他把銀子偷到手,再將人逮住,等看熱鬧的鄉親過來當大家面搜他的身,跟他對質!」

吳氏一聽,這辦法可以啊!

能想出這種鬼主意來,她都忍不住對三媳婦刮目相看了!

到時候他有膽說是自己的銀子,那隻要拆開縫在藍布上的花樣就能讓他死個明白!又沒開天眼,他能知道裡頭有個燙出來的眼子???

「好好好,就這樣!蜜娘你快吃,吃好咱們就準備起來,你去縫花樣,我上乾柴堆里找兩根結實耐用的乾柴棒棒,我打不死他!」

……

臘月十四是熱鬧的一天。

這天萌生歹意的賊偷果真在午前溜進衛家東屋,一陣翻找之後找到了吳氏藏在角落裡的藍布小包,展開一看,裡頭是四兩銀子。他還有些不滿意,原本想著還能更多,還有些錢呢?他先把這四兩銀子包回去,揣進懷裡,然後接著翻找,試圖把漏網之魚給找出來。突然發現灶屋那邊說話的聲音停了,他屏住呼吸想躲,還沒來得及躲,吳氏抄著個大木頭棒子站在東屋門口。

「我就聽見窸窸窣窣的,還當是耗子,原來是進了賊啊!」

吳氏提著棒子上去就是一陣亂打,打得乾瘦男人抱頭鼠竄,他還想跑,心想只要沒被當場抓住事後還能掰扯。

絕望的是衛父也回來了。

更絕望的是,吳氏光揍他還不夠,還扯著嗓子喊:「大郎二郎人呢?快點過來聽到沒有?!家裡進賊了!來捉賊啊!!!!!」

……

就是這天,衛成就是這天回來的。

以前每次回來走在村道上就能撞見熟人,今兒個進村之後一個人都沒見著,他覺得有點奇怪,還是穩穩噹噹往自家那方走,走到能看見自家屋子的地方,他心裡的疑惑非但沒減輕,反而急劇增多。

他遠遠看見自家院壩上站了很多鄉親。

衛成心跳加快了很多,也不像之前那樣帶著歸家的雀躍邊看村裡的景色邊往回走,他小跑起來,跑到院壩下就聽見親娘扯著嗓子在罵天罵地,順著人逢擠進去一看,哎喲喂!

他娘就跟門神菩薩一樣,只見她兩腿分立,左手叉腰,右手上拿著根又長又粗的大木棒子,凶神惡煞看著抱頭蹲在地上的小個子男人。

衛成只是掃了一眼,那人衣裳又臟又皺,頭髮散亂,抱著頭也看不清楚是誰,看他還在哎喲連天估摸是被打得狠了。

吳氏正罵得痛快,鄉親們也看得痛快,一時間竟然沒人注意到衛成回來了。

這時候,衛成開口喊了聲娘。

「這是在做什麼?家裡出啥事了?」

吳氏聽見聲音扭頭一看,看熱鬧的隊伍里果然多出她兒子來:「三郎你回來了?回來先進屋,跟你媳婦說說話,娘這會兒沒空搭理你,我這收拾賊偷呢!這王八羔子龜孫子生兒子沒屁/眼的竟敢偷到老娘頭上!敢偷我賣豬的錢!看我不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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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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