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分爹爹
第十五章
「這孽障,我以為她這幾天這般乖巧,是改了秉性,為曾想這一出門,就惹出這麼丟臉的事情,」紀延生氣得太陽穴只跳,也幸虧紀清晨此時不站在他面前,若不然,就不是一頓臭罵能解決的了。
紀寶芙一張小臉煞白,立即求情道:「爹爹,七妹妹也並非有意的。況且她也被打傷了,祖母心疼地厲害,你就別再教訓她了。」
「就是平日裡頭太縱容她了,如今倒是好了,去別人家做客,竟是能和主人家打起來,」紀延生真是越想越生氣,他就是再離經叛道,都未曾與人打架過。
說著,他便往外面走,衛姨娘趕緊上前,攔住他,哭訴道:「老爺,你若是現在去老太太房中,老太太定會以為是芙姐兒故意在您跟前挑撥的。」
紀延生看她淚雨梨花的模樣,總算生出一絲清明,他握著衛氏的手臂,勉強柔聲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定不會說是芙姐兒說的。我也知道母親的性子,平日里護沅沅護地緊,只是這次她實在是太過分了。我非得去教訓她不可。」
說罷,他便鬆開衛姨娘,徑直走了出去。
待他走後,紀寶芙趕緊上前扶著衛姨娘,讓她在榻上坐下。
倒是老太太的院子裡頭,這會正上了晚膳,老太太讓牡丹又進去瞧了一眼,結果人出來后,低聲回道:「七姑娘還在睡呢,奴婢瞧著她睡地香,便沒敢打擾。」
「不叫她,讓她繼續睡,今個一天也是把她累壞了,」老太太擺擺手,心疼地說道。
可是她一抬頭瞧著面前坐著的紀寶璟,心裡頭更是不好受,這都叫什麼事兒。她伸手拉住紀寶璟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裡,柔聲道:「大囡,你放心,只要有祖母在一天,定不會叫你們姐妹兩個受一丁點委屈的。你的婚事,祖母一定給你好好地挑,細細地選,我的大囡啊,以後都是要嫁得如意郎君的。」
祖孫兩人正低聲說著話,就見紀延生氣勢洶洶地進來,給老太太匆匆行禮后,便問道:「清晨人呢?她在哪兒?」
「你這是做什麼?」老太太聽他這不善的口吻,立即蹙眉。
「母親,今個您便是罵兒子忤逆,兒子有些話也不得不說,清晨這孩子真的是被寵壞了,若是再不及時嚴加管教,只怕日後就是個禍害。」
聽到這禍害兩字,老太太的手掌抖地險些連一直拽著的佛珠都捏不住了。一旁的紀寶璟更是抬著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老太太失望地看著他,半晌才道:「你可是聽說了什麼,便到我這,喊打喊殺的。」
這話不可謂不重,紀延生的怒氣也被壓了下去,他立即又說:「母親,兒子實在沒這個意思,只是心中實在是憂慮清晨,她都已經這般大了,再不□□,只怕日後性子就歪了。」
「沅沅的性子?」老太太冷笑,幸虧手裡拽著的是佛珠,不是龍頭拐杖,要不然就朝著紀延生的身上扔過去了,「我這輩子瞧著的人多了去,什麼樣子的沒見過,可是我敢說沅沅秉性純良,比起那些個愛惹事生非、挑撥離間的,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紀延生正要再說,突然旁邊的紀寶璟喊道:「爹爹,沅沅就在祖母的內室里歇著,你若是要教訓,只管去便是。」
老太太一臉心疼地看著她,只見紀寶璟含淚輕搖了下頭。
說著,紀寶璟便領著他往內室走去,等走到床邊,紀延生就看見床上躺著的小姑娘,原本玉雪可愛的一張小臉兒,卻塗著厚厚的綠色膏藥,就連脖子上都是,看著有點兒滑稽,可是卻又讓人覺得心酸。
屋子裡的丫鬟見他們進來,正要起身行禮,卻被紀寶璟叫了出去。
「爹爹心裡肯定在想,沅沅臉上塗了這麼些膏藥,也是她自個打架活該是吧?」紀寶璟的聲音說不出的清冷,她雖一直告訴自己理智,告訴自己,爹爹其實還是喜歡她和沅沅的。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就連她都對爹爹這麼失望了,那麼喜歡爹爹的沅沅,心裡頭要是知道爹爹此時的想法,該多難過啊。
她含著眼淚,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一字一句地問:「可是您知道她為什麼打架嗎?您問過緣由嗎?」
紀延生心中一頓。
「沅沅都是為了我,是為了護著我。菲姐兒當著她的面,說我們是沒娘的孩子,說祖母之所以帶我去京城相親,是因為在真定沒人要我。是問爹爹,這樣的話,沅沅還這麼小,要怎麼才能忍受呢。」
紀延生此刻的心,就像是有一萬盆冰冷的水兜頭澆了下來,竟是因為這個,沅沅是這個原因才會和人打架的。
她不是調皮,也不是蠻橫,是為了維護親姐姐,才會和人動手的。
紀延生說不出心裡的感受,可是難受、自責和失望同時涌在他的心頭,他居然還氣勢洶洶地過來,要教訓她。
他作為親爹,他怎麼……
大概是聽到紀寶璟說話的聲音,紀清晨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睛,迷瞪瞪地喊了句:「大姐姐?」
「沅沅醒了?」紀寶璟趕緊在床榻邊上坐下,摸了摸她額頭的髮絲,柔聲問。
紀清晨伸出藕節似得小胳膊,伸手擋在眼睛上,大概是內室里掌著燈有些刺眼,她迷糊地問:「是爹爹嗎?」
「爹爹聽說沅沅受傷了,心裡可擔心了,就立即過來看你呢,」紀寶璟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可是嗓音里卻有隱忍的哭腔。
紀清晨嘴角噙著一點笑意,卻難受地說:「可是我好睏啊。」
「那沅沅繼續睡,姐姐和爹爹就在旁邊陪著沅沅,好不好?」紀寶璟一邊說著話,一邊給她掖了掖被角。
「嗯,」紀清晨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在睡夢中,她可真是威風極了,把紀寶菲打的是滿地找牙。
紀延生低頭看著睡著的小女兒,胖嘟嘟的小臉上抹著綠色膏藥,看著異常刺眼。而一旁的大女兒則是安靜地坐著,他低低嘆了口氣,說道:「寶璟,咱們出去吧,讓沅沅好生休息。」
紀寶璟聞言,竟是順從地站了起來,跟著走到了門口。只是在關上房門后,她轉頭看著紀延生,低聲說道:「爹爹應該知道,沅沅有多喜歡您吧?」
紀延生沒說話,卻是在回憶平日里的清晨,粉粉嫩嫩的一團玉人兒,就是之前老聽說她與姐妹吵架。每次犯錯了,總是拿那一雙紫葡萄一般地眼睛,盯著他看,有點兒倔強,卻也讓他不忍心多責備。
「您上次從京城回來,送了她東西,她不知道有多開心。特別是那個靶鏡,不管是我還是祖母,都只有看看的份兒,她甚至連睡覺都想握在手心裡。」
「您知道嗎?今天的事情,我最生氣的不是在您面前挑撥的人,而是您。您是我們的父親,是最應該相信沅沅的人,她雖平日有些頑皮,可是卻不是個是非不分的孩子。可是您呢,連原因都未問清楚,就過來要教訓她,甚至還把她喊作是禍害。」
紀延生聽著長女,這一口一個您,心底也是難過。
是啊,他作為父親,最應該相信的是自己的孩子啊。
「我知道您平時總覺得沅沅針對六妹,可是您想過沒,六妹雖是庶出,可是她有父親有姨娘,而沅沅呢,她自小就沒了娘親,連娘親的模樣都不記得。我比起她來,最起碼還能記得娘親的音容,還在娘親膝下承歡過。沅沅,她……」
「她只有爹爹啊,」最後一句話,紀寶璟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
紀延生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割過,每句話都在他的心頭,鮮血淋漓。他的沅沅,長這麼大,連母親的模樣都不記得了,她能記得的就只有自己啊。
到這裡,連紀延生的眼眶都濕潤了。
「大囡,是爹爹對不起你們,忽視了沅沅,」紀延生伸手搭在長女的肩上,似乎想要透過這樣,讓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歉疚。
「我自幼便得爹爹喜愛,爹爹更是便對我悉心教育,從未對不起我,您忽視的,只有沅沅,」紀寶璟低著頭,眼淚卻是再也忍受不住了。
她是長女,又是紀延生很多年裡唯一的一個孩子,她得到了紀延生所有的喜歡和照顧。
只是待紀寶芙和沅沅出生之後,這份喜歡就開始被切割開了,而沅沅呢,她作為最小的孩子,又能得到多少?
今天看來,她只怕是得到最少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