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東西
府里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特別是紀延生好些日子,連衛姨娘的院門都沒踏進去,少不得讓人猜測,或許是紀延生真的惱了她。
衛姨娘聽到丫鬟打聽來的消息,皺著眉頭,又伸手去摸著平坦的小腹,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還是紀寶芙讓丫鬟都下去,等人走了,才忍不住問道:「娘,是不是爹爹惱了我啊?」
自從那日紀延生生氣地離開后,他就再沒來過衛姨娘的院子。而且紀寶芙瞧著,紀延生又不像是重罰了紀清晨的模樣。伯祖母生辰的最後一日,還請什麼幻戲班子,讓她們兩個化干戈為玉帛。
可明明七妹就是和紀寶菲打了架的,一想到紀寶芙心裡就覺得委屈。
「娘和你說過什麼,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自亂陣腳,」衛姨娘雖眉心還蹙著,可是神色卻還算鎮定自若。
「可是爹爹都好久沒來了,而且我聽說大伯母這次去京城,就是去相看未來太太的。府里的人都在說爹爹要續弦了,」紀寶芙神色有些迷茫,雖然她一直期望姨娘能想出法子,可是她年紀雖小,卻不是傻的,也知道她姨娘身份尷尬,爹爹續弦之事,又豈是她能插手的。
衛姨娘自打懷孕之後,便極少出院子,一心養胎。只是這府里下人這麼多,有些消息卻是瞞也瞞不住的。
韓氏那般著急去京城,怎麼可能不漏出點風聲。況且老太太壓根就沒想壓著,現在府里誰不知道二老爺要續弦了。原本衛姨娘懷孕時,過來爭相討好的那些丫鬟婆子,現如今也沒那般熱情了。
可是對於衛姨娘來說,如今紀延生續弦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要緊的是,紀延生究竟什麼時候能再來她的院子。
這邊桃華居水深火熱,可是那邊靖王府卻是回信了,老王爺親自寫了信,同意。
既然靖王府都同意了,老太太便又趕緊派人去京城,想儘早把曾姑娘的庚貼拿回來,到時候還要去大師合一合兩人的八字是不是良配。
於是這會,紀延生續弦的事情,可不就是傳言,而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桃華居上下就更愁容滿面,原先衛姨娘懷孕時,各個都是喜氣洋洋,只覺得衛姨娘一統後院的時代終於要來了。雖然紀延生的後院,也就小貓兩三隻。
可是今個卻傳來消息,靖王府同意老爺續弦了。這說明什麼?這就意味著,很快新太太就要進門了,衛姨娘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這裡頭焦心的就有紀寶芙,她年紀小,心裡存不住事情。
她下午得了消息,連先生講課,都是連連出神。年先生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答不出來,惹得年先生有些不滿地教訓,「讀書最要緊的便是專註,若是六姑娘覺得我講的枯燥無味,那以後便是不來也可。」
「學生不敢,」紀寶芙嚶嚶地險些哭出來。
待下學后,她收拾了東西,匆匆和旁邊的紀寶茵打了招呼,就回去了。衛姨娘正在羅漢床上坐著,手上正綉著小孩兒的衣裳,一瞧便是男孩才用的顏色和花紋。
紀寶芙眼淚汪汪進來后,衛姨娘見狀,立即站了起來,著急地問道:「芙姐兒,這是怎麼了?」
「娘,」紀寶芙委屈地叫了一聲,便是撲在衛姨娘哭,衛姨娘心疼地給她拿帕子,又是哄了好久,才引得她把事情說了出來。
待紀寶芙哭地一抽一抽地,「如今就連先生都這般見風使舵了,當眾這般不給我臉面,五姐姐心底不知該怎麼笑話我呢。」
原來紀寶芙這般委屈,是覺得先生也得知了紀延生要續弦的消息,落井下石地對她。卻不知她自個鑽了牛角尖,便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自己有了成見。
衛姨娘見她哭得可憐,也沒法子,只安慰道:「待你爹爹來了,娘定是好生和他說說,你可是紀家的正正經經的姑娘,豈是她一個教書先生隨便能折辱的。」
一說到紀延生,紀寶芙哭得更厲害了。紀延生都有十來日沒來桃華居了,她就是在祖母那裡見著人,也總找不到機會和他單獨說話。先前姨娘懷孕時,桃華居那烈火烹油的熱鬧,還歷歷在目呢,怎麼轉眼間就要成了冷灶頭了。
紀寶芙咬著唇,只覺得不甘心。畢竟她心底可是存著衛姨娘轉正的心思,可是現如今不僅連那點心思都被戳破,更是要落到比從前更不如境地。
她就是不甘心。
於是第二日下學的時候,她特地去了花園,這幾日紀清晨都會在花園裡頭折花枝,她早就打聽清楚了。
「七妹妹,」紀寶芙隔著遠遠的,就親熱地喊了一聲。
紀清晨正坐在亭子里,旁邊就是紀家的挖的湖,連著外面的活水,上回紀清晨就是在這湖裡落水的。本來老太太是不許她來的,倒是紀延生覺得不該因噎廢食,只要丫鬟跟緊了,也不礙事。
紀清晨手裡依舊拿著桃花枝,這幾日紀家的桃花樹可是被她禍害了不少。她年紀還小,不喜歡熏香的味道,便剪了桃花枝回去,放在房裡,也有些淡淡的桃花香。
「六姐下學了?」紀清晨並未起身,只淡淡地問了句。
倒是紀寶芙不請自來,還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旁邊的葡萄可不敢像自個小姐這般,柔聲道:「奴婢給六姑娘倒杯熱茶吧。」
紀清晨每回來剪桃花枝,都要在這亭子里坐上一刻鐘。所以葡萄每次都命小廚房做些點心帶過來,這會旁邊擺著的小爐子上正燒著水呢。
紀寶芙忙笑了下,「不用,我陪著七妹妹略坐會,就回去。」
「六姐,有事?」紀清晨撇頭看她,神色淡然地,倒是讓紀寶芙心裡一驚。
其實自從紀清晨落水之後,紀寶芙一直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是她自個卻一直沒想到,還是她身邊的丫鬟,有一次脫口說,七姑娘現如今似乎都不欺負咱們姑娘了。
她才發現,似乎七妹妹一下就長大了不少,再不是從前那個驕橫任性還蠻不講理的七妹妹了。
可是隨後紀清晨突然揚起手裡的桃花枝,撅著小嘴兒,似乎有點不耐煩地問:「六姐姐,你到底有什麼事啊,你要是不說,我得先去咯。」
紀寶芙看著她沖著自己翻了下眼睛,心裡鬆了一口氣,是她想多了,七妹妹還是原來的那個七妹妹。於是她眨了眨眼睛,問道:「七妹妹,我聽說外祖給祖母寫信了。」
她這聲外祖倒是叫地親熱,紀清晨卻是心底得意一笑,這麼幾天了,只怕是把衛姨娘母女憋壞了吧,可算是把人等來了。
先前紀清晨讓雀兒去傳那謠言,就是放開了籠子,只等著看這對母女會不會撞上來。結果,還真是沒讓她失望啊。
「六姐姐消息倒是靈通啊,」紀清晨微微揚起頭,把傲慢和驕縱都表現地恰到好處。
紀寶芙早就習慣了紀清晨這樣的態度,一點兒也不在意,反而討好地說道:「這些日子聽著家裡這風言風語,一直想和七妹妹說說悄悄話。」
一旁的葡萄是連連皺眉,只覺得這個六姑娘是不懷好意。可是紀清晨卻給她使了眼色,讓她安靜聽著。葡萄也只能在一邊兒干著急。
倒是紀清晨啪地放下手裡的桃花枝,故意露出更加不耐地表情,「六姐姐,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紀寶芙怕她一個不耐煩就要離開,忙是柔弱地說:「七妹妹,我只是心底有些害怕而已,我告訴你,你能別告訴別人嗎?」
「害怕?」紀清晨心底暗笑,卻又故作不知地問。
紀寶芙也覺得這個詞兒用的不好,趕緊又收了口,換了個口吻道:「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忐忑罷了,畢竟眼看著新太太就要進門了。」
紀清晨心底搖頭,喲,這麼快就要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可是紀寶芙卻不覺得,她低著頭,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這一貫是她在紀延生跟前,才使出的絕招,今個倒是拿出來對付紀清晨,還真是叫人驚訝。
「七妹妹,你可別誤會,我不是說新太太不好。只是你也知道,我素來愚笨,不討長輩們的歡心。我是怕日後新太太進門,我這樣蠢笨的性子惹惱了太太,」說著紀寶芙眼眶就濕潤了。
紀清晨瞧著她這變臉的速度,心中暗暗感慨,別看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可依舊是對這位六小姐是嘆為觀止。
「六姐姐這也太過杞人憂天了吧,何必要擔心這些沒有的事情,」紀清晨依舊錶現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紀寶芙越瞧見她這幅模樣,心底就越難受,她因著爹爹續弦的事情,日日焦心憂慮。可是紀清晨卻一點兒都不受影響,畢竟就算新太太進門了,她也是矜貴的原配嫡女,比起她這個庶出的來,自然不如擔驚受怕。
紀寶芙咬咬牙,說道:「那倒也是,再怎麼說七妹妹你也是嫡出,別說我比不上你,就是日後別人,也別想越過你。」
別人?紀清晨聽著她的意有所指,登時就笑了,她拐彎抹角地不就是想提醒自己,新太太進門,日後定是會生孩子,威脅自己的位置。
若是先前的小清晨,只怕還真的就被她的話挑撥了,會打心底開始抵觸未進門的太太。
紀寶芙大抵覺得今個說的差不多了,坐了一會後,便起身告退了。她也未曾想著一日就成功,只當是與紀清晨說閑話,來日方長。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紀清晨轉眼間就給她賣了。
晚上紀延生過來,還未到用膳的時候,就與寶璟還有清晨一併說話。只聽紀清晨瞧見他,歪著頭,小臉上竟是天真地問:「爹爹,你是不是真要給我娶新太太了?」
她年紀小,說這話也是童言無忌。倒是老太太登時笑著拍了下她,笑道:「你這孩子,你爹爹可不是給你娶新太太,你爹爹是給他自個娶。」
倒是紀寶璟素來知道她的性子,開口問道:「沅沅今個怎麼想起來說這些?」
「還不是六姐姐今個同我說的,」紀清晨說完,就低頭擺弄手裡的布偶娃娃,這可是紀延生讓人從京城給她帶回來的,她可是寶貝地很呢。
老太太面色一沉,不過口氣卻是依舊,淡淡問:「沅沅,你六姐姐與你都說了什麼啊?」
這可把紀清晨為難住了,她歪著頭,粉嫩的小臉蛋都皺成了包子,就差掰著手指頭一點一點想了,「六姐姐說了好多,我都沒記住。她說有點兒害怕,哦,不對,是忐忑,說是怕自個太笨,日後惹新太太生氣。」
這話倒不是什麼壞話,老太太面色稍霽。可是紀清晨接著又說:「對了,她還說,反正我是嫡出的,以後就算有人,也別想越過我去。」
她一臉迷茫地問:「祖母,我沒懂這話的意思,以後有人?有誰啊?」
她是天真無邪了,卻差點把老太太氣了個仰倒,她說那桃華居最近怎麼就這麼安生了,竟是在沅沅打主意。
該死的東西,就是太過縱著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