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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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見他堅持,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好。」

陸大夫卻不慌不忙續了一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皇上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秦珩微微愕然,繼而輕輕搖頭。這陸大夫果真有點古怪。

陸大夫看一眼皇後娘娘身後的宮人,心裡奇怪,這個小姑娘怎麼不機靈一點,去拿了絲帕或者什麼,好教他診脈啊。難道還要讓他直接上手?

他正想著,皇後娘娘已經伸出了手,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玲瓏的手腕。

陸大夫遲疑了一下,輕輕搭上了一根食指。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皇兄喝過葯,情況如何還未可知。秦珩數日來未曾合眼,此刻倦得很。但是看陸大夫神情專註,她的一顆心不由暗暗提起,心說莫非她現下身體狀況很不好?

「娘娘……」陸大夫收回手指,神色有些古怪。

秦珩心頭一跳,輕聲問道:「怎麼了?本宮的身體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陸大夫連連擺手,看看秦珩,欲言又止。

秦珩心念微動,見他古怪,心說許是有內情。她輕輕瞧了一眼身後的宮人,揮手讓其後退數步,這才低聲道:「陸大夫有話,儘管直說。」

他神色凝重,莫不是她身體有大問題?

「哦。」陸大夫又看看秦珩,再看看宮人,猶豫了好一會兒,「就有一點……」

「什麼?」秦珩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安。

「娘娘年紀輕,跟皇上又是新婚燕爾,感情深厚,原也沒什麼。只是……」陸大夫頓了一頓,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續道,「房事上還是稍微節制一下的好……」

秦珩不等他說完,就紅了臉頰。她忍著羞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面無表情道:「本宮知道了,多謝陸大夫告知。」

陸大夫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最開始覺得這種話對一個年輕女子說的話,不大好。不過他是大夫,這話他不說,誰來說?而且看皇後娘娘聽后鎮定自若,並不是很尷尬的樣子。如此一來,他也少了許多不自在,解釋道:「新婚夫婦感情都好,這很正常。但房事過多會傷身,所以最好還是節制一下……」

其實他剛給皇後娘娘診脈時,心裡不是不驚訝的。坊間傳言,皇上之所以選她為皇后,是因為她的相貌。更有甚者,暗自揣測皇帝其實中意的是男人,孟皇后只是替代品。

他沒想到皇後娘娘的脈相上看,帝后兩人的感情不錯。——至少夫妻生活不錯。

秦珩尷尬極了,出聲打斷了他的話:「皇上什麼時候能醒?」

「嗯?這還要等一等。」陸大夫答道,「不過娘娘放心,早晚會醒過來的。」他停頓了一下,又為自己方才的話找證據:「房事太多的話……」

秦珩咳嗽了一聲:「陸大夫方才吃飽沒有?」

她畢竟是個年輕女子,聽他數次提及「房事」,又是羞窘,又是尷尬。她都已經說知道了,以後肯定會注意。他還在說個沒完。偏生他剛給皇兄看診,這會兒她也不好直接呵斥他,讓他住嘴,只得委婉換了話題。

「啊?」陸大夫愣了愣,點頭道,「謝娘娘賜膳,吃的挺飽。」他想起自己沒說完的話,繼續道:「還說咱們方才說的,看娘娘脈相,房事上有些過於頻繁了……」

秦珩幾乎要忍不下去了,她皺了眉,正欲說上一聲「本宮知道了,陸大夫能不能不要再提此事了」,卻聽陸大夫輕聲續了一句:「對腹中的胎兒也不好……」

「什麼?」秦珩一愣,疑心自己聽錯了,「陸大夫說什麼?」

「房……」

「後面那句!」秦珩應聲打斷了他的話,「後面那句是什麼?」

「哦,我是說,娘娘如今剛有身孕,更應節制。」陸大夫一本正經答道。

「有孕?」秦珩下意識撫上小腹,那裡甚是平坦。已經有身孕了么?

她怔怔的,抬眸看著陸大夫。

陸大夫輕輕嘆了口氣:「本來想著娘娘臉色不好,診個脈,開個安神的方子。沒想到,竟診出有孕了……這樣安神的方子也得慎重了。」

看他神情,似是頗為遺憾。

秦珩卻有些怔忪了。真的有身孕了嗎?她心裡有些歡喜,又有些茫然。她成親三個月,肚子里就已經有了孩子?

她和皇兄的孩子,也不知會是怎麼樣?

「算了,換成安胎的方子吧。」陸大夫嘆道,「真是巧了……」

他原本只是閑著沒事,不想乾等著尷尬,就提出給皇后診脈,看看能不能開個安神的方子。誰知竟診出對方有了身孕。

「月份很淺,一般人估計診不出來。娘娘注意一些……」陸大夫一邊說著,一邊自發自動前往案邊,就著方才給皇帝開方子時的筆墨紙硯,唰唰唰幾筆開安胎的藥方,口中續道,「不過安胎的葯也不用喝太多。葯這東西,能不喝就不喝……娘娘有好幾日沒曾好好休息了吧?這也要不得……」

秦珩聽他叨叨說著,不覺露出了笑容。她低頭看向自己腹部,心說,等皇兄醒來了,一定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陸大夫幾筆寫好了藥方,呈給秦珩,說道:「娘娘身子骨好,不用太擔心,只要注意一些就行。以後減少房事,好好休息。莫再像現在這般幾日幾夜不眠不休了……」

秦珩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有勞陸大夫了。陸大夫醫術超群,本宮定會重賞。」

「別……」陸大夫連忙擺手,忽的他又意識到不對,咳嗽一聲,正色道:「回娘娘,這是在下應該做的。」

他可不想要什麼賞賜,皇上皇后都好好的,沒人找他麻煩,他就很開心了。至於賞賜,他可一丁點都不在乎。

秦珩一笑,並未將他的話真正放在心上,教人自去準備重賞。

她此刻知道了自己有孕在身,倦意一掃而光,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的她忽然精神了許多。但她不敢大意,用了些粥,勉強歇一會兒。

然而等她再清醒過來時,皇兄仍未清醒。不過好在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臉上的那一層灰白退去,終於有了幾分血色。

秦珩心中歡喜,猜想著大概是陸大夫的葯起了作用。

陸大夫給皇帝又診了一次脈,他點點頭,說道:「還好,不對,是很好,葯起作用了。」

太醫院的張太醫也上前查看,細看之下,暗暗一驚,沒再用清毒丸后,皇帝身體內的毒明顯變少。——光看皇帝的氣色,也知道正在好轉。

他不由地敬服,對陸大夫豎起了拇指:「老兄,高。」

陸大夫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我的方子不管用么?現在就說高了?等皇上醒過來再說吧!」

張太醫一噎,臉上顯出幾分尷尬來,他摸摸鼻子,壓低了聲音:「小弟有眼不識泰山,今日一見兄台,方知天外有天……」

「我說真的,你還是等皇上真正醒過來再說這話吧。」陸大夫輕飄飄道,「你們在這兒守著,我得先回家去了。你看,天都黑了。」

他是忽然想起來的,皇帝先時騙過他,真等皇上醒過來了,一問,是誰治的。旁人把他推出去,皇上一見他,憶起舊事,豈不尷尬?

歷來知道太多秘密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惜命的很。最好皇帝聽說是他,但是沒見著他人。看在他解毒不容易的份上,忘掉前塵往事。

張太醫一驚,詫異地看著陸大夫。皇帝還沒醒過來,就要走?這,走不掉吧?

他沒想錯,陸大夫去向皇后請辭時,年輕的皇后皺了眉,溫聲道:「陸大夫別急。本宮讓人收拾了地方,陸大夫先在宮裡宿一宿吧。」

皇兄喝了兩次葯,外敷的葯也用過了,看著有好轉,但卻未醒來。讓陸大夫就此回去,她不放心。——其他太醫倒是有先行回府的。

「娘娘,臣的醫館……」

秦珩打斷了他的話:「醫館的事自有人料理。」她微微一笑:「辛苦陸大夫了。」

陸大夫動了動唇,他在向皇后請辭之前,曾想過如果皇後娘娘不允許,以權力壓迫他,他該如何應對。可是她輕輕一句「辛苦陸大夫了」竟堵得他說什麼好了。

秦珩輕聲道:「皇上如今還在昏迷,太醫院上下束手無策,只有陸大夫的葯能起作用。所以,本宮懇請陸大夫,暫留宮中,等皇上醒來,本宮派人送陸大夫回府。」

陸大夫心說,他還能說什麼?只能祈禱皇帝醒過來時,知道自己要當爹了,喜出望外,把去年的舊事全都給忘掉了。——反正是皇帝騙他,不是他騙皇帝。理虧的人並不是他。

這麼一想,他心裡平靜了許多,暫時不提出宮回府一事了。

到得次日清晨,秦珣還未有清醒的跡象。

而這一日的朝堂上,卻不大安穩了。先時皇後娘娘教阿武傳話,說是皇帝身體有恙,先輟朝三日。到今日三日期滿,仍未見皇帝蹤影。阿武的「皇上有旨,今日輟朝」並未教朝臣滿意。

「敢問武公公,皇上究竟是什麼病?為何今日還不上朝?」問話的是御史李大人。

阿武神色不變:「皇上不過是偶感風寒,喝了葯,身子有些乏。大人如果有事要奏,只管呈上奏摺,皇上自會批複。」

這幾日的奏摺,皇上沒看,但皇後娘娘瞧過。據說朝中並無什麼大事。——最大的事,那應該是朝廷中有人不安分了。

「我看,皇上不是風寒,是中毒了吧!」不知是誰暗暗接了一句。

阿武眉心一跳,掃視殿下諸臣,一時也看不出是誰在說話。他冷聲道:「誰在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武公公,胡說八道的是你吧!」李御史正色道,「本官於數日前得知,皇上在太皇太后的千秋節上中毒,至今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武公公瞞著此事,是何居心?」

阿武眼神一閃,心說娘娘沒說錯,果真有人會趁亂生事。這位李大人素來是個事多的,先帝在時,就多次摻合事件。今上繼位后,竟然還是這樣。

皇上出事也才三四日,就有人等不及了么?

立時有人附和:「是啊,皇上出了事,不思考對策,反而一味隱瞞,其心可誅!」

「我們要見皇上!」

「見皇上?只怕咱們見不著。三四天了,諸位想過沒有?也許皇上已經……」

「……」

朝堂上一時有些混亂,有四五個大臣高聲議論。旁人雖不出聲,但一直默默看著,偶爾點頭附和。

三公等重臣無一人開口,一個個面無表情,垂眸斂目。

「靜一靜,靜一靜!」李大人高聲道,「諸位靜一靜。如今皇上出事,咱們見不著皇上,該去求見太皇太后,請她老人家拿出個章程來。國不可一日無君,是請藩王進京,還是過繼宗親……」

他正說的興起,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為什麼要過繼宗親?」

李大人愣了愣,下意識道:「要選新……」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正一步一步走近龍椅的人。

年輕的皇帝雙目微斂,臉上沒多少表情。他靜靜地看著李大人,一字一字道:「李愛卿說說看,為什麼要請藩王進京,還要過繼宗親?」

皇帝突然出現,大殿瞬間安靜下來。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率先跪倒,山呼萬歲。

阿武悄然鬆了一口氣,心說皇上醒過來的真是時候。他就喜歡看皇上突然現身,嚇到一片人的情形。

他高興極了,努力忍住笑意,卻憋紅了眼眶。

秦珣神色淡淡:「諸卿平身吧。」他坐在龍椅上,還輕輕舒展了一下.身體,挑了挑眉:「急著見朕,連養病的時候都不給朕,到底是有什麼急事?現在可以奏來了。」

他初登基時,朝堂不大穩,先帝的人、蜀王的人、先太子的人。針對他、暗暗跟他作對的人不少。他花了一段時日,覺得彈壓得差不多了。不想他這次剛一有事,才數日光景,就有人忍不住冒出來了。

他剛發覺有毒,瑤瑤就教人先壓著此事,那麼究竟是誰在背後傳播的?還是根本不明真相,只為了趁機製造混亂生事?

過繼宗親?迎藩王進京?皇室嫡系的人可沒剩幾個了。

李御史跪伏於地,額頭冷汗涔涔。他細細思索了一番,顫聲道:「皇上,臣有罪。臣聽聞皇上出事,又見不到皇上,以為……」他頓了一頓,又道:「臣想著,國家大事要緊,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想著不如奏請太皇太后……」

「請太皇太后早做打算,另立新君?」秦珣打斷了他的話,似笑非笑,「李愛卿還真是,一心為朝廷啊……」

他對這個李御史並不陌生。李大人是朝廷舊臣了,先帝在時就以耿介出名,一向敢說敢做,卻很容易被人利用。

今日秦珣醒來還未進朝堂時,遙見文武百官,真正主張另作打算的,也只有李御史一人。

「臣有罪,臣有罪……」李御史此時早醒悟過來,自己那句「國不可一日無君」分明有暗示皇帝已經駕崩的意思。若有誰逮著這一點做文章,只怕他一個人的命賠上都不夠。

他自是不怕死的,但是他寧願他是直言敢諫而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秦珣掃了他一眼:「你是有罪,但有罪的,不止你一個。」

他話音剛落,文武百官盡皆跪地請罪。——方才無論是附和還是觀望,竟無一人指責李御史。

秦珣輕笑:「這是做什麼?先起來吧!此事稍後再議。朕今日身體不適,有要事儘管上奏,若無要事,就退朝吧。」

朝堂一片安靜。

秦珣輕輕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阿武忙跟著高呼一聲:「退朝!」就緊緊跟上了秦珣。

秦珣疾行了好一會兒后,才放慢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捏了捏眉心。

「皇上,您怎麼了?」阿武眼中笑意盡斂,擔憂浮現。

「沒事。」秦珣擺了擺手。他身上的毒剛解,就直接去了朝堂,現在還有隱約有點頭暈。

不過他現在更想知道,他中毒的消息是誰傳出去的。——太醫們進宮以後沒再出去,章華宮的人也與宮外的人沒有往來。

能很明確地知道他是中毒,而非生病或是其他的,多半是刺客的幕後主使。只是,他還有點不明白。幕後主使究竟是針對她,還是瑤瑤。

那箭是向瑤瑤射去的,而從他中箭后的一系列事情來看,又像是有預謀的針對他。

秦珣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才又向章華宮而去。

章華宮裡,陸大夫再次向秦珩請辭:「娘娘,皇上醒了,照先前的方子,再吃幾回葯就好了。在下能不能先回家去?」怕皇後娘娘不同意,他又小心續了一句:「不放心的話,以後再傳喚?」

皇兄已經醒過來了,且精神奕奕,秦珩心下稍安,見陸大夫眼下青黑,有些不忍之意,她點了點頭:「辛苦陸大夫了。本宮這就命人送你回去。」

她一招手,立時有宮人奉上她備好的酬金:「些許小物,還請陸大夫笑納。」

陸大夫唬了一跳,連忙擺手,堅決推辭。

他心說不能要,絕對不能要。要是旁人給的,那要了也無妨。給皇帝看病?還是算了吧。

秦珩只是一笑,教人直接駕車送陸大夫回家,那些禮物,就放在了馬車上一併帶去。

剛送走陸大夫,她先時派去徹查傳言的秦珣心腹段峰就來求見。

秦珩心裡一震,忙命人將其請進來。

「娘娘,臣查出來一點……」段峰進來施了一禮后,急忙說道,「關於流言,臣似乎發現了一些線索。」

「哦?什麼線索?」秦珣剛回宮,就聽到段峰這句話,下意識問道。

看見皇帝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段峰大喜,低呼一聲:「皇上!」有皇上在,他也不想著向皇后稟報了,直接向皇帝施了一禮:「回皇上,臣小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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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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