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2

番外:前世2

四皇子出了這樣的事情,秦璋無心用午膳,直接去了鳳儀宮。得知他去而復返,皇帝不由地微愣,笑道:「多半是想知道太子妃的事情。那就教他進來吧。」

「嗯。」陶皇後點了點頭。

秦璋急匆匆走進來,向父母施禮后,就提起了今日四皇弟之事。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父皇的意思,暫時只作不是,斥責戴祥:「此人膽大妄為,竟然假傳聖旨,謀害皇子,其罪當誅!」

皇帝聞言震怒:「竟有此事?假傳聖旨,真是好大的膽子!」

老四這個人雖然呆木,但是老實孝順。他沒必要取其性命。

「不是父皇的意思嗎?」秦璋心裡一喜,又是一松。若不是父皇授意,那麼四皇弟的性命大概可以保住了。而且他也希望此事能與父皇無關。——虎毒不食子,他並不希望父皇心狠至此。

「朕好端端地下這樣的旨意做什麼?」皇帝怒道,「朕若是想殺誰,直接賜死就行。又何必使這種手段?這個戴祥,枉朕以為他認真辦差,忠心耿耿,沒想到竟做出這樣的事!」他哂笑:「戴祥後面肯定還有人。不然他一個小小的太監,不會膽大到去謀害皇子!」

秦璋施禮:「父皇所言甚是。」

「查!朕要看看,到底是誰!」皇帝鳳眸微眯,深情冰冷。然而當他轉向太子時,神色已然緩和了不少,「璋兒,此事交給你去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是。」秦璋低聲應下,教人徹查。

他已成年,又是太子,身邊也有幾個能人,而且這件事又早有方向,查著並不算難。

秦璋去鳳儀宮向父皇母后稟報四皇子被人推下水一事時,已經教人去找戴祥了。直到黃昏才找到戴祥,可惜,那時戴祥已然不在人世了。

這樣一來,事情確實有了些難度。

秦璋乾脆從戴祥的關係人脈查起,在幕後黑手揪出之前,他隱約有點擔心四皇弟。四皇弟沒有母妃幫扶,也不知道尋求舅家幫助,人又老實膽小,不如三皇弟。

想到四皇弟那日拉著他的衣袖,低聲懇求他莫告訴旁人,他心中微酸,萌生出惻隱之心來。於是,對四皇弟,他有時會暗暗照顧一二。

這一點,秦珩能察覺到。

她於四月初九日落水以後,太子二哥數次登門看視。他還告訴她,此事與父皇無關。害她的戴祥,已經死掉了。

秦珩輕輕點頭,表示已知曉。

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弔膽,擔心是父皇想取她性命。——若想殺她的人是父皇,那她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如今得知並非父皇授意,她稍微放心了一些。不過,她又有另一層擔心。二皇兄對她的秘密,究竟知道多少。

秦璋絕口不提這件事,秦珩自然不好主動問起。她只能試著努力將它暫且壓在心底。

秦珩落水后著了涼,加之自己又擔驚受怕,加重病情,就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她在宮裡跟旁人都不大相熟。然而這次她養病期間,除了太子秦璋屢次登門看視之外,三皇兄秦珣也曾叫了他的近身太監阿武來探視。

「我好多了,代我謝謝三皇兄。」秦珩沖阿武道。

「殿下康復了就好,我們殿下前幾日也身上不好。」阿武隨口道。

秦珩心中微微訝然,心想,這還挺巧的。

四皇子木著臉不說話,阿武也不覺得奇怪。反正四皇子又老實又呆,是人人皆知的。阿武沒跟四皇子說過話,他此刻更擔憂的是他自家殿下。

三殿下秦珣一向身體強健,前幾日不知怎麼,忽然身上發熱。這可嚇壞了阿武。這些天,明明熱已經褪下了,可殿下仍瞧著有些深思不屬。

阿武自小伺候三殿下,也暗暗關切地詢問是怎麼了。但殿下並不回答。

——秦珣心裡有事,可這事不能講給任何人聽。

他下水救了一個人,撕開了那人的衣襟,卻看到自己的皇弟變成了皇妹。

宮裡的人誰沒幾個秘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發現了這麼大一個秘密。

那日的記憶不會有錯,那麼四皇弟是何時變成一個小姑娘的?

秦珣八歲起和四皇弟同在上書房讀書,兩人雖來往不多,可他也能確定,他從水裡抱上來的那個小姑娘,就是和他共讀七年的四皇子秦珩。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他略一思忖,就想起了一個人:三歲夭折的六公主。她是四皇子秦珩的孿生妹妹。如果當年死去的那個不是六公主……

秦珣雙目微斂,答案呼之欲出。他查了宮裡的一些文字,關於珍妃,關於麗妃,關於早逝的六公主。

記載的很簡單。弘啟元年,蘇家二小姐蘇雲蕊進宮,封珍嬪,住毓軒宮,承寵而有孕,受驚早產,於弘啟元年臘月二十七,生下一對龍鳳胎。三年後,珍妃亡故。蘇家的三小姐蘇雲清以女官身份入宮,自請照顧姐姐留下的一雙兒女。一個月後,六公主夭折。年紀小,又是盛夏,匆忙下葬……

後來,蘇三小姐成了麗嬪。再後來,成了麗妃。四皇子秦珩一直被她養在膝下。

會不會當時夭折的,根本不是六公主,而是四皇子?

秦珣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對自己說,旁人的事,和你沒關係。可他有時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日的場景。長到十五歲上,從未親近過女性的他,一旦想起,就耳根發燙。

他摒棄雜念,病好后忙於兵部的事務,這事也就被他刻意給拋到了腦後。

再次見到秦珩,是在五月初五端陽家宴上。

皇家子嗣不豐,他們只有兄弟四人。唔,或許應該說是三人。

秦珣一眼就看到了四皇子。一個月沒見,她看著清減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秦珣眼神一閃,飛速移開了視線。

她臉頰雪白,他心頭忽的想到六公主的乳名:瑤瑤。

瑤是美玉,她肌膚瑩白,確實如玉。

一陣清風吹來,秦珣忽的心中一凜:她臉兒白不白,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她如果不是四皇子,那就是六公主,按理該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哪有做兄長的,卻去評價妹妹美醜的?好生沒趣。

秦珣低了頭,吃菜飲酒,也不多話。

有舞姬起舞,他不好此道,也就沒有多看。

大皇兄秦琚就在他不遠處,沖他舉杯,笑道:「瞧那舞姬,腰多細。那話怎麼說?不盈一握?」

「皇兄醉了。」秦珣輕聲道。可是他不期然的,卻想起上個月將她從水裡抱出來時,他手裡的纖腰。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

她一身寬大的男裝,身量纖細,說是年紀小,還未長成,宮裡無人生疑。可是誰能想到她其實是女兒身?

秦琚注意到他的視線,也跟著看向四皇子,笑道:「四皇弟大好了?來,跟哥哥喝一杯吧!」

秦珩沒想到大皇兄會忽然要她喝酒,她一愣,「啊?」了一聲,待要像往常那樣,趁人不注意將酒悄悄灑掉。秦璋已然出聲阻止:「皇兄,四弟大病初癒,恐不能飲酒。這一杯,孤替她喝好了。」

詫異地看了二皇兄一眼,秦珩心中一暖,同時又生出一些惶恐來。——她不擅長喝酒,自己悄悄練過,但仍是喝一兩杯就倒。以前太子從未替她擋酒過,都是她自己想法子,將酒倒掉的。他這次願意替她擋酒,大概真的是因為知道了她的秘密吧?是怕她喝醉了,秘密被人發現嗎?

她看著秦璋,心情極為複雜。

秦璋沖她一笑,低頭滿飲一杯。

秦珩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說了一句:「多謝皇兄。」

大皇子秦琚本是想讓老四喝酒的,結果太子給擋了,他覺得沒意思。和他一樣,秦珣莫名的,也覺得沒什麼趣味。

端陽家宴,早早就散了。

秦珩起身離去時,被太子叫住了。她心中一凜,訥訥:「皇兄……」

太子秦璋看了她一眼,輕聲嘆了口氣:「四皇弟,孤有事找你。咱們去章華宮坐一會兒。」

「哦,好的。」秦珩點頭,十分老實聽話。

在章華宮,秦璋沉吟良久,才道:「戴祥的事情查出來了。」

「是誰?」正給秦璋斟茶的秦珩動作微頓,「是,怎麼一回事?」

秦璋看著她,輕聲道:「四皇弟老實,不會逢迎人,無意間曾得罪過戴祥。戴祥不吭不聲的,就懷恨在心,這才假借父皇的名義,存心報復。」他話鋒一轉,又道:「他自己做了惡事以後,自知沒有好結果,就自殺了。」

「……」秦珩怔怔的,面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可心裡卻不以為然。

且不說她從來不曾得罪過戴祥,單說戴祥能在父皇跟前當差多年,就絕對不會是個傻子。他無緣無故的,就因為皇子對他不尊重,就要殺皇子?這不僅僅是傻,這是瘋了吧?!

她心說,此事要麼是太子有意欺瞞她,要麼是太子自己沒查出真相,胡亂應付她。她心裡有點亂,家宴上對太子生出的那點親近之意忽然消散了許多。但是她面上還是要認同的模樣:「竟然是這樣么?」

她似乎有些難過,又有些委屈:「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被父皇傳召的次數不多,對父皇跟前的人,也都客客氣氣的……我何曾對他無禮了?」

秦璋聽她哽咽,心生不忍,又隱約有些歉疚。他不能告訴她真相,只能這麼說了。

他這段時日查戴祥,查的越多,內心越驚慌。線索竟指向了他的母后。

他母後端庄賢良,為何要對四弟做這樣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他的母后堪稱賢后。不爭不妒,善良大方,是最慈愛不過的人,他不願意相信她會是母后指使。

秦璋直接詢問了自己的母親。證據面前,陶皇后也不否認。只是他剛問道:「母後為什麼要這麼做?」,陶皇后就紅了眼眶。

「本宮沒想到會這樣啊……」她輕聲抽泣了一下,「璋兒心善,對兄弟也友愛。母后瞧著你和老四走得近,可那老四是個有些愚笨的,不領你的情。母后就想著教人喚過來,好好教導一番。再不行,教訓一番也成。母后也以為那個戴祥時個老實人,誰成想,他會這麼狠毒?好在老四沒事,也是老天保佑……」

秦璋看著自己的母親,心內湧上失望。母后說的理由,並不能說服他。若真如母后所說,那麼這事只管讓母後身邊的人去做就行,她又何必動用父皇身邊的人?

可是,這是他母親。

深深地看了母后一眼,秦璋沉聲道:「這種事情,母后以後不要再做了。他領不領情,對孩兒怎麼樣,不勞母后掛心。」

「你……」

秦璋見母後面帶淚痕,心裡一軟,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母后不喜歡大皇兄,孩兒可以理解。但是四皇弟,他根本礙不著我什麼。母后又何必為難他呢?母后最是善良慈愛,不應該這麼做……」他輕輕搖了搖頭:「謀殺皇子,可是大罪……」

陶皇后低頭擦淚,聞言抬頭,眼中淚光盈盈:「怎麼?璋兒要告訴你父皇,治母后的罪么?」

「孩兒不能不孝。不過……」秦璋略一沉吟,緩緩勾起了唇角,「如果母后真的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孩兒沒辦法,就只能替母後接受懲罰了。這大概……就是人們說的母債子償吧。」

他心想,母后這次肯定是一時糊塗。他這般嚇唬一番,再講明利害關係,母後知錯改正,也就好了。

果然,陶皇后流淚了:「璋兒,你別這樣。母後知道了。」

秦璋輕輕嘆息:「還請母后多替孩兒考慮。」

陶皇后連連點頭,表示以後不會再行此事。秦璋輕嘆一聲,他自然不能將真相如實稟報給父皇,就尋了理由去復命。

不知是慶幸還是可嘆,父皇不疑有他。

但是對四皇弟,秦璋更加愧疚。他無法告訴四弟真相,只能盡量補償,去對四弟好。

如此一來,秦珩越發懷疑太子知道了她的秘密,他心地好,許是憐惜她不易,或者是另有其他考量,才會格外關照她。

她在宮裡沒什麼依靠。太子秦璋主動示好,他的照顧,對她而言,暫時沒什麼壞處。雖然在幕後兇手那件事上,他對她有所欺瞞,讓她心生芥蒂,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們更加和睦起來。

太子秦璋十八歲了,還未娶妻。帝后商量著,選了丁贊一的孫女丁如玉為太子妃。太子妃的人選定下后,陶皇后匆匆忙忙安排教導太子「人事」。隨後,又想到了十五歲的三皇子和十三歲的四皇子。按說他們二人的年歲也不算小了,趁著機會,一併教了吧。

馮公公來傳喚時,要她去臨歡宮時,秦珩心中一凜,疑心又是陷阱,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她輕咳一聲:「我能不能帶人一起去?就在宮外守著也成。」

「啊?當然可以。」馮公公愣了愣,答道。

秦珩心想著同樣的計謀不可能對同一個人使兩次,但她仍然帶了包括山姜在內的四個小太監同往。——人多一點,能更安全。

馮公公見四皇子身後跟了四個小太監,呆了一呆,動動唇,什麼都沒說。

秦珩在路上小心問馮公公:「只有我一個嗎?」

「不是,還有三殿下一起。」

「哦。」秦珩點一點頭。不止叫了她一個,那還好一些。

秦珣今日剛從兵部回來,就有人神神秘秘地說奉皇後娘娘懿旨,要帶他去看歡喜佛。他時常出宮,也看過不少閑書,隱約知道歡喜佛是何物,卻從未親眼所見,心中確實有些好奇,就跟著來人臨歡宮。

真到了臨歡宮內殿,看到赤身摟抱的佛像,他心下暗驚。正欲細看,卻聽得腳步聲,一回頭,見馮公公帶了四皇子秦珩走了過來。

「兩位殿下,這便是歡喜佛了。殿下們都讀過書,也知道佛法。不過這歡喜佛,和咱們說的佛不一樣。男身是法,女身是慧……這是前朝留下的好物件,有講究呢。這邊有機括,只要一按,誒,就會動了!」馮公公說著按下機括。

那赤身摟抱著的佛像果然吱吱呀呀動了起來,還變換出各種姿態。

秦珩瞪大了眼睛,什麼歡喜佛?這分明是……

她心頭莫名惶急,臉頰熱血上涌,不敢細看。

秦珣心裡的尷尬難堪更勝於她。他事先並不知道同來的會有她。

這歡喜佛分明就是會動的春宮。他慣常在外行走,又是男子,看了也就罷了。她一個姑娘,如何能看得這些?而且即便是春宮圖,也是夫妻閨房同看,又哪有兄妹共賞的?

馮公公見著兩人俱都十分尷尬,也不好細說,只含混道:「兩位殿下慢慢看,老奴先到外邊瞧瞧去。」

他甫一離開,秦珣便不著痕迹擋住了秦珩的視線。他聲音有些喑啞:「這有什麼好看的?!傷風敗俗,有傷風化!」

秦珩微訝。三皇兄居然覺得歡喜佛傷風敗俗嗎?她耳中聽著吱吱的轉動聲,始終不敢抬頭,可是地面上仍有那歡喜佛男女相抱的影子。她只能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角。

她這般模樣落在秦珣眼中,他不由暗嘆,心想,到底是個小姑娘。

他咳嗽一聲:「這沒什麼好看的,我先關了機括。」

「嗯嗯。」秦珩也不抬頭,暗暗舒了口氣。

秦珣近身想關掉機括,終止轉動。然而偏偏要緊關頭,他一時半會兒尋不到,歡喜佛呈現出的場景教他尷尬極了,額上生出細密的汗珠來。

終於,他找到機括,伸手按下。

內殿安靜了,秦珣也默默鬆了口氣:「走吧。」

「啊?嗯嗯。」秦珩連連點頭。

沒興緻跟馮公公打招呼,秦珣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算是已知人事。兩日後,陶皇后又指了名宮人到景昌宮。

秦珣見那宮女豐滿艷麗,瞬間明白了陶皇后的意思。他這幾日有時會做綺夢,但是陶皇后給他塞人,他莫名有些不快,於是,他去了一趟鳳儀宮,委婉謝絕了陶皇后的好意。

他對陶皇后道:「母后好意,本不敢辭。只是兒臣近來須出京一趟,時日不短,恐無福消受……」

是的,他已經奏明父皇,要到邊關去。

他母妃出身低微,又無外家支持。近兩年大皇子與太子相爭,他無意摻和,但是真正站得住腳,他需要有自己的力量。本來可以不這麼急的,然而近來他心裡有點亂,乾脆就提前行動了。

皇帝不大關注老三,聽老三說想去邊關,皇帝並不阻攔,相反還頗為高興。大皇子的外祖父健威侯在邊關手握重兵。皇帝一直不放心,讓老三前去,還能牽制一二。

三皇兄要到邊關去,秦珩也聽說了。不過她沒想到,三皇兄竟然來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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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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