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十七)捉蟲
謝貴和謝強一家都快被氣死了。
謝強在這些打擊下居然頑強的撐了過來,哆哆嗦嗦的指著郁桂舟:「你…你個混賬東西,居然編排起岳丈來了,虧你還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都注重私德,尤其像是這樣關乎以後前程的事,更是謹慎得不行,謝強想來想去,也覺得只有這個才能作為攻擊郁家的目標。
只是郁桂舟渾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瞧岳丈說得,我可沒編排,只是說說民間的一些趣事罷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好歹是考過童生的人,也聽了不少后宅的陰私,這不,給大家分享分享罷了,岳父,你和我大嬸子可千萬別對號入座啊?」他一臉嫌隙的撇乾淨:「萬一有什麼,可怪不到我身上。」
他只是順便把兩件事拉在一起了,讓人聽著聽著可不就成一件事去了?
作為一個有原身記憶的接盤俠,哦不,江湖大俠,郁桂舟對謝強那真是反感至極,為了給小姑娘出出氣,他怎麼也要踩他幾腳。至於小姑娘會不會被牽連,會不會被議論,他有個這樣的爹擺在面前,被人議論得還少嗎?
既然都是同樣的結果,讓人議論幾句還能出出氣何樂不為?何況,謝榮都是出嫁女了,所謂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都是郁家人了,只要郁家沒人嫌棄她,別人說幾天還不是過了?
謝強被他堵得心口發疼:「你..你簡直是...」
喪心病狂啊。
謝家兩房被郁家人聯手打壓得快踹不過氣來,這時,壓死稻草的最後一根陀螺來了。夏琴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先看了看謝榮。見她沒事,舒了口氣,不客氣的把話頭對轉到備受打擊的謝娟身上:「我說你這個人有病吧,你逮誰咬誰呢,謝榮哪兒得罪你了,虧你們還是堂姐妹,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嗎?小榮一直跟我在一起,才分開多久啊,她上哪兒偷東西了,我看是你偷了東西嫁禍給她吧。」
要不是家裡的小孩說起這事,她還被蒙在鼓裡呢,什麼偷東西,謝娟這丫頭簡直是沒救了。
夏琴的人緣廣,她的話多數人還是信的,在聽她這話不是正暗合上郁桂舟剛來時拋下的那句嗎?
難不成,謝娟才是偷東西的人?
不過這也說不定啊,畢竟前些日子這兩家人才鬧了一出,謝娟名聲壞了載到郁家頭上也說得過去。
狼狽的謝娟感受著眾人的異樣眼光,真是氣得快暈了過去。朱氏一把撫著搖搖欲墜的她不善的拋下一句「你們郁家給我等著」就急匆匆走了。
謝貴和謝強等人也跟在後麵灰溜溜的走了。
等沒好戲看了,村民們才各自散去,夏琴還等了一會,見郁家沒把今天的氣發在謝榮身上才瞪了郁桂舟一眼也離開了。
郁桂舟摸了摸鼻頭,感覺有些憋屈。
這下只剩下郁家人了。郁川沉默著朝家走,丁氏則是春風滿面的理理袖子,仰頭挺胸的大步走著,威風八面的頗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郁桂舟和謝榮則走在他們最後,跟郁川一樣,默然不語。
等回了家,丁氏率先的坐在堂屋,朝謝榮抬抬下巴:「還不趕緊給我倒點水來,真是沒眼色,我這是為了誰才跟別人打了一架?」
雖然,她從頭到尾的沉迷其中。
「我這就去。」謝榮一把放下了背簍,生怕被人怪罪惹了禍一般鑽進了灶房。
「真是個惹禍精。」丁氏在她背後不耐的嘀咕了兩句,心情舒暢的扯開了幾個笑臉,連前些日子有點水火不容的郁桂舟都得了一個:「朱氏那死婆娘,我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面前橫。」
不就是覺得自己是謝家村的人,而他們是外來戶嗎,在他面前還擺些臭架子,當她吃素的?
「行了,這些話少說。」郁當家吞吐著煙霧,打斷她的話。他當時不出聲阻止丁氏和郁桂舟,一則是因為謝老頭家的欺人太甚,二則也是做給村裡人看的,若他們像從前一樣軟了點,下次只怕村裡人丟了東西,第一個就懷疑到他們頭上了。
小偷小摸的放在別人家裡還只能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鄉里相鄰的撕扯,到他們家那就不同了。郁家是有讀書人的,這種盜竊的名聲能毀了兒子的前途。
在前朝時,寒門子弟能出仕的少,朝堂官員多半靠世家舉薦,靠國學選拔,等現任魏君上台後,才有寒門中人慢慢走進人們的視線。氏族龐大,魏君有心平衡也得妥協一些,因此,這些年對趕考的學子私德一塊就尤為看重。
郁當家也清楚丁氏的性子,在她不以為然下警告了一番:「近日你少跟那些婦人扯些有的沒的,也別到處說謝家的壞話,否則我饒不了你。」
丁氏撇撇嘴,不甘不願的答應了,等謝榮端了水來時還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暗道,都是這個賤蹄子,惹禍精,還害她挨罵。
丁氏不懂郁當家為何要說這番話,明明他們就是占理兒的一方,反而還縮頭縮尾的蹲在家裡。郁桂舟還是看得很明白的,他也理解郁當家的做法。
其實也很簡單,就像是一隻雞某天闖進了一群孔雀的領地駐地紮營,那隻雞反而打了其中一隻一樣,太囂張會惹得眾怒的,因為都有護短心理,礙於一時的不佔理不敢有所動作,以後天長日久的,難得說呢。
得了他的解釋,郁家最近行事低調許多,連丁氏這個打不死的小強都一反常態的沒有把落敗的謝老頭家踩在腳底,倒是讓村民們多了幾分另眼相看。
其實他們回去后細細回想當日的事,心裡也有些不對勁,雖然明明覺得是謝貴一家的錯,但郁家也太張狂了點吧,好像全然沒把他們謝家族人放在眼裡,聽聽那郁家小子說的什麼話。
朱氏和謝強?
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了,那他們謝家村還要不要做人了?
更甚有些人等著過後敲打敲打郁家,讓他們以後別這樣得理不饒人,哪知道他們根本還沒動,郁家那邊一絲動靜兒都沒有,這讓不少人被架在火上不上不下的,難受了好幾日才消下去。
這一日,正是懷雲鎮的集日。
懷雲鎮是清縣的大鎮,每月逢二、四、六日開集,周邊村落眾多,這裡頭,也包括了謝家村。
謝家村離懷雲鎮不算遠,徒步走上半個多時辰就也到了,算得上離鎮子比較近的了,天剛蒙蒙亮,村裡就熙熙攘攘的一片吵雜,村民們擔著一筐筐菜,提著攢上的雞蛋,捆著畜生一窩蜂的朝鎮上走去。
郁家也在裡頭。
這次趕集,郁家也算傾巢出動,郁當家和丁氏也跟村民們一樣,擔著菜,提著雞,借著微弱的亮光臉上滿是憧憬著把這些賣了之後的喜悅。反觀郁桂舟兩個就要輕鬆不少,謝榮還好,背上背了個簍子,郁桂舟那是全程的帶了個人。
郁桂舟心裡也苦,不是他不幫忙,而是這身子太弱了。出門時他先挑了郁當家的擔子,抬著肩就去抗,結果差點沒把他壓趴。
自此,他終於明白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意思。
幸好,山不轉水轉,他還備了一手,早前張家讓人來借啟蒙書的事給郁桂舟提了個醒,這些日子他除了讀書就是在抄錄,尤其是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這類啟蒙書籍,他每份都抄錄了兩份,尤其在註解上沿用上次給張家少爺的那樣,用的稍顯趣味的大白話標明,既生動又一目了然,讓人印象深刻,賣去書齋也能有一個好價錢。
中途的時候,謝榮主動去給郁當家換個位,被郁川拒絕了。等天色亮起來后,他們一行人也終於到了懷雲鎮。
因為有原主的記憶,在郁桂舟的腦海里還是有幾幅鎮上的畫面。不過像現在這樣看著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村民,擁擠嘶吼的場景還是頭一遭。
透過這些人,懷雲鎮的經濟狀況還是可以看得清幾分的。這些村民們大都身著麻衣補丁,只有極少人穿著乾淨整齊的粗棉。
郁桂舟就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個,他跟著郁當家等人進了鎮上,見幾條街上圍滿了人,販賣聲、吆喝聲絡繹不絕,道路兩旁雖然沒有想象的典雅,但還是充滿了古色古香。
他們來得不算早,在集市那邊,路口上早就擺滿了攤子,郁家也是找了好一會才在一個房檐角下佔了個地兒,靠在他們旁邊的,也是一對謝家村的祖孫。
那七八歲大的男娃見郁桂舟在看他,仰著頭扯著香甜的笑:「郁家哥哥。」
「是石頭啊。」郁桂舟彎腰摸了摸他的頭,見他們面前擺著一些新鮮的野菜,石奶奶正抓著一把給人過重量,把來時從路邊採的草根編織的小玩意放在他手心:「拿去玩吧。」
「郁家哥哥你真好。」石頭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笑眯眯的彎成了月牙。
石奶奶剛稱完了秤,麻利的把幾個銅板揣在兜里,不贊同的說道:「石頭,你怎麼能收人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