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窮小子之↑詩會(上)
郁當家本是客客套套的你來我往,隨便客套兩句罷了,謝地主卻彷彿突然來了精神,一下直起了身,在郁家一行人身上打量片刻,眼裡帶著精光:「可巧了,明日是鎮上的秀才公們辦的啥春日詩會了,我家那小子你們也都是知道的,在孔秀才門下讀書呢,這不,那辦春日詩會的人之一就是我家小子的夫子,明日也要在詩會裡頭露露臉呢。」長篇大論過後,他把臉瞥向了郁桂舟,和氣的問:「郁小子,你可有收到那帖子?」
視線一下集中到了郁桂舟身上,他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謝榮,淡然一笑:「小子自然是收到了,雖然沒有在秀才公門下讀書,好歹也不枉啟蒙一番,僥倖中了童生。」
這是要裝逼嗎,那就來吧。不就是一張破帖子嗎,值得這樣炫耀?
對不起啊,沒說我沒帖子!
謝地主確實是想裝逼,秀一下謝春暉,順便再把村裡這個同樣是童生的郁桂舟比下去,現在硬生生的改了口,強撐起了一摸笑:「是嗎,恭喜侄兒了啊,明日可要好好發揮呢,聽說參加詩會的人來頭都不小呢。」
郁桂舟默言,把並不想去的話改成了:「借謝叔吉言了。」
話說到這兒,兩方都無話可說了,謝地主正要吩咐長工繼續趕車,車廂裡頭掀起了半張帘子,露出謝春瑩皎皎瑩瑩,似語還羞的側臉。
「春瑩也等著郁家哥哥明日在詩會上大展風頭,以正才華呢。」
她轉過臉,驀然撞進了郁桂舟的眼裡,清雋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心裡微動。
車簾放下,牛車滴滴塔塔的轉動著咕嚕消失在郁家人眼裡,但鼻尖上,彷彿還停留著女子獨有的甜香氣息。
「這閨女好俊俏吶。」
丁母的話沒人搭理,郁當家兩口子下意識看向郁桂舟,見他面色淡然,跟平日里沒甚差別,心頭都鬆了口氣。
天知道這謝春瑩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樣清麗了,活脫脫一個大家閨秀的模樣,何況她還比張月生得精緻兩分,一比較下,倒是強出了一頭。
只有郁桂舟懂為何一個人短短時日就變化如此之大,說白了,縱慣幾千年,去除掉無數奢華浮誇的辭彙外,總共就一個字:裝。
謝春瑩還是那個謝春瑩,脾性就沒變過,她之所以清麗淡然,多虧了一份忍功,再加上合適的裝扮,不緊不慢的語調,自然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淡如處子的閨女,跟那種咋咋唧唧的小丫頭自然是沒有可比的。
「是啊,表哥,那位姑娘是誰,真是漂亮。」丁雲狀似天真的問道,眼神斜倪在郁桂舟旁邊的謝榮一眼,心裡冷笑。
裝,叫你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說不定心裡早就想抓那小蹄子幾爪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剛剛那番做派不就是想勾引表哥嗎?
郁桂舟從頭到尾沒放開謝榮,借著寬大的衣袖還在裡頭捏了捏。謝榮耳尖尖發紅,大眼瞪了瞪,不好意思的撇開頭,耳邊是他輕快的聲兒:「那位啊,那是咋們村裡頭謝地主家的姑娘,都喚她春瑩姑娘,村裡不少姑娘都喜歡找她玩呢,表妹若無事,倒是可以去走走。」
謝地主家除了有個春瑩姑娘,還有個春暉公子。
這春暉公子長得英俊,一派的斯文,年方十八,在鎮上孔秀才門下讀書,又有個童生功名,最重要的是,謝春暉目前連個定親的對象都沒。
這樣的人物,可不就是十里八村最受歡迎的對象。
謝家村的姑娘們都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所以常往謝地主家跑,討好討好謝春瑩這個未來的小姑子,指望著她說上兩句好話,得謝地主和謝春暉幾眼青睞,順順噹噹的做地主家的主母。卻忘了,人家要模樣有模樣,要功名有功名,又年輕,家裡又不差錢,為啥遲遲不定親?
如郁桂舟這樣的,還小上一歲的都成親好幾年了呢?
這些話他自然是悶在心裡不會說,巴不得丁雲聽到這個金龜婿以後就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學著村裡的小姑娘們追著謝春暉跑呢,身為表哥,他一定會給她出出主意,讓她得償所願的。
丁雲果然眉眼閃動了兩下,沒說話,攙著丁母的胳膊,若有所思。
浮雲齋背後有人,稍了解點的都有猜測,否則那書齋也不能開遍了整個渝州府而沒被人打壓,相反渝州人一聽說書齋,第一個就想到那浮雲齋,可見這書齋根基之深。
今日,少有人踏入的浮雲齋後院開了大門,穿著青、粉色的女婢侍從穿梭其中,手中端著茶盞酒壺,或詩意之物事婀婀娜婀娜的邁著細碎的步子轉身隱在了青綠的花粉之後,角落裡幾縷琴音崢蹌著傳了幾聲出來,未見人影,足以想象那扉非雅緻。
郁桂舟是徒步走過來的。
在此之前,他還去謝榮的小攤上幫了會忙,見了下小舅子和逗了逗奶聲的石頭。
守門的小廝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還是盡職盡責的接了帖子,禮貌的做了個請的姿勢,目不斜視的等人走過。
裡邊的場景,郁桂舟雖未踏入,但也想見了兩分,亭台樓閣,花叢樹木,假山流水,橋樑廊隔之間還有偶偶私語,蔥蔥鬱郁的花木間,鮮艷的青、粉色衣擺若隱若現的走動,蘊含了江南水鄉又藏著魏國獨有的精緻巧奪天工。
此處,無疑是郁桂舟見過的最稱得上添上「境」字的宅院。
問題來了,這浮雲齋的主人到底是何種大人物?
只是,沒讓他細想,一名粉衣婢女輕盈的走近了他,行了個禮,清脆說道:「貴客請跟婢子來,幾位秀才公們正在花廳里接待諸位呢。」
說話有條有理,抬頭,水汪汪的,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粉嫩。
郁桂舟沒多看,視線半垂,回道:「煩請帶路。」
婢女微微驚訝,許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對美色絲毫沒有褻瀆的目光,眼都柔和了不少,往邊上退了兩步,做了請的姿勢,稍微在前兩步引著他往邊上走,過了一道水上廊閣,又路過一座精心修繕的花園后,一幢精緻的厚重木門出現在眼前,那門上,還疏狂的寫了匾額:善水閣。
門后,隱約有學子們的聲兒透過門傳了出來。婢女停了下來,輕輕推開了門,屈了禮:「貴客請。」
郁桂舟道了謝,輕輕的吸了口氣,在眾人矚目下朝著前走去。模樣依舊不咸不淡,身子挺直拔高,清雋儒雅,那最前頭的三個壯年人見到不卑不亢的少年人,也止不住點頭肯定。等到了跟前,郁桂舟還未見禮,就見最左邊的男子已經擺了手,恍如見著了好苗子一樣:「小子不必拘禮,我三人見你舉手投足鎮定自若,可見心中胸有成竹,我倒是好奇,你是哪家門下弟子?」
這先生姓景,名長衡。最是耿直,在他邊上兩個先生臉上微微有些尷尬。因為這看起來就挺出色的弟子並沒有拜在他們任何人門下。
郁桂舟也想笑,因為這問話著實跟那句「你與我佛有緣」有那麼一些異曲同工之妙,好在他反應快,很快回應了過來:「是小子資質愚鈍,並未拜在任何人門下,只在家中靜讀。」
孔、安兩位秀才公鬆了氣。景先生也自覺問話不妥,但見郁桂舟能淡定把話圓過,心裡又升起了一絲遺憾的情緒。
生不逢時啊,可惜沒早遇著他,否則以這小子的靈慧,拿個功名回來只怕也是能的,如今他卻是沒這功夫了,來年就要下場,根本來不及再收個弟子,否則豈不是誤人子弟?
不過,他不能,倒是有一人可以……
在景先生腦子快速非轉時,孔、安兩位秀才已經把郁桂舟的身家打聽清楚了。
安秀才或許不知,但孔秀才在聽到小子自稱郁桂舟時眼裡還是閃過了一絲啞然。
郁桂舟這名他是有印象的,在他門下有一小子,喚謝春暉。此子頭腦聰慧,反應也不差,兩年前下場時是唯一一個考得童生的學子,不過當年,那謝家村一共有兩名少年考中,其中之一就是這位沒有拜任何人為師的郁桂舟。
兩名年紀相仿的少年,在同一年考上秀才,若沒有比較那是不可能的,連他也暗中細細推理了一番。謝春暉能考中童生他並不意外,除開此子自身外,更有他細心栽培了四五年的成果,在鄉試前,他還著重分析了一下重點,可以說,謝春暉若是考不中,那才是有鬼。
而這郁桂舟,據聞從未在任何秀才門下學過,只在一童生處啟蒙識了字,考中童生那一年比之謝春暉還年少一二,他也曾招謝春暉來問過關乎此子一二之事,不過皆被幾筆帶過,說他無心沉浸書海之中,他還曾道可惜了。
如今一看,可不是可惜了,若他在重視個一二分,接入門下好生栽培,待到他長起來,成就必然在他之上。
郁桂舟可不知一個照面就能惹出幾個先生各自思慮,打過招呼后,他緩緩退下,視線在一排一排的學子身上瞥過,在最尾端找了個位置落座。
旁邊穿著灰衣的中年男子轉向他,目帶訝異:「小子,你不在前邊落座,跑這後頭做甚?」
「這春日詩會有規定我不能在後頭找位置?」郁桂舟反問一句。
中年男子一曬:「那倒不是。」他低低解釋:「方才不是見你與幾位先生多說了幾句,還以為你得了他們誰的眼,你坐前頭自然無人敢說一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