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瘋狂的小事
珞珞以為她會有什麼舉動的時候,她卻開始卸妝洗漱,然後換了睡衣上床睡覺。
身為合格的助理,珞珞都想提醒一句,小主啊,你吃了就睡會長肉的。
可惜的是,沒等她開腔,馮小滿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珞珞嘆了口氣。得,反正身為明星的老闆都不在乎了,她一個助理還矯情個什麼勁兒。她得誇獎一句,奧斯蒙請的廚師手藝不錯。她都多久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龍蝦粥了。反正馮小滿這個老闆對食物要求一貫不高,她隨便拌點兒沙拉就能把老闆的三餐給對付過去。
馮小滿足足睡了一個小時才醒過來,她靠著床上發了會兒呆,然後盯著牆上掛著的中國結跟紅辣椒穗子和鞭炮裝飾又看了一會兒,才起身梳妝打扮。
珞珞看著梳妝台上一應俱全的化妝品就頭疼。天啦!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如此妥帖的奧斯蒙,這簡直就是太好用的。家裡家外一把抓的節奏。
她們下樓的時候,奧斯蒙已經結束了跟法瑞爾的談話。兩人移步到了客廳中,正坐在藤椅上一邊喝茶,一邊閑聊。看到款款而下的年輕女郎,奧斯蒙沖對方點了點頭,示意她坐到他身邊去聽他們談話。
法瑞爾見狀,立刻將話題轉移到他正在籌備的電影《未來世界》上頭了。他微笑著主動對馮小滿發出了邀請,她覺得他適合其中的一個亞裔女博士的角色很適合馮小滿,希望她可以去試鏡。
「中國的電影市場發展得實在太好了。所以很多出色的女演員已經拋棄好萊塢了,這是好萊塢的損失。」
奧斯蒙笑了起來:「那也是好萊塢自找的。永遠不給他們有深度的角色,他們自然會放棄在這裡發展。也許十年二十年以後,好萊塢就不再是世界電影的中心了。」
法瑞爾發起牢騷來:「不不不,造成這個狀況是應該是該死的全球化。為了海外市場,為了在全世界賣出更多的票房,所以電影沒有內涵了。故事一再被簡化,情節一再弱智化,因為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完全不用腦子就輕易看懂。脫離了文化背景的創作,還有什麼內涵可言。商業化電影不是無腦化的代名詞。我們終將有一天會自食苦果的。因為短視,因為貪婪。」
奧斯蒙見自己的老友有滔滔不絕下去的趨勢,笑著示意馮小滿:「你要不要在這裡逛逛,或者你想運動也可以,瑞希會帶你去健身房。」
馮小滿點了點頭,朝法瑞爾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瑞希滿臉笑容地領著她進入了健身房。這裡有各種進行體能鍛煉的器械,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身形矮胖的女傭笑著介紹道:「布蘭科先生讓我告訴你,墊了體操墊了,你可以隨意使用這裡。旁邊更衣室里有備好的訓練服,你請自便。需要的話,你按一下電鈴,我就會過來為你服務。」
看著瑞希的背影消失在門背後,珞珞忍不住小聲「啊」了一句。鬼都知道這座房子是奧斯蒙為馮小滿度身裝修的了。她在這裡吃喝玩樂鍛煉一條龍服務,什麼都準備好了,任是誰都會樂不思蜀的。
珞珞忐忑不安地看著馮小滿,一時間身為助理的她都不知道是該繼續對著奧斯蒙發花痴好,還是勸自家老闆懸崖勒馬妙。
大家動不動就拿她跟勞倫·白考兒相比較,看看,她跟亨弗萊·鮑嘉十二年婚姻有多美滿,連她自己都說共同拍攝《逃亡》的七十七天以及一起生活的十二年,讓幸福這個詞對她此後的人生都沒有了意義。可是,那十二年裡,白考兒的所有成就就是幫助亨弗萊·鮑嘉保持事業巔峰狀態。至於她自己,她唯一的身份只剩下鮑嘉夫人這個頭銜了。作為演員,反而是鮑嘉早早因為癌症去世,才成就了白考兒今後的事業。
珞珞鬱卒地想著,難不成她得咒奧斯蒙早死,才能成全馮小滿的演員光芒?那也太惡毒了。她想想都不寒而慄。
馮小滿沒有開始進行鍛煉。她盯著這間顯然是為她度身打造的健身房看了會兒,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她的海外經紀人。
邁森·金聽到了自己的藝人宣布的消息時,忍不住嘆了口氣:「也許是我的工作太失敗了。但我得告誡你,阿普諾爾,你面臨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馮小滿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對此發表什麼評論。她只是語氣平靜地跟經紀人敲定好她去面試的時間。
邁森·金當然不會勸說她放棄這次機會,傻瓜才會放棄。這可是一部超級大製作!就算電影票房不景氣,那也跟她沒有關係。負責扛票房的人可不是她。如果電影票房出色的話,那麼她從中獲得的利益也不少。韓博士這個角色可以是她拓展戲路的新選擇。
馮小滿坐在地毯上,雙手抱著膝蓋發獃。房間的落地窗玻璃是特製的,從外面看不清裡面。人在其中,周圍的風景卻可以一覽無遺。馮小滿獃獃地看著涼亭頂上的茅草,因為裡頭有草籽,所以小鳥不時停留在其上啄食。
她按了響鈴,待在起居室裡頭的瑞希很快就趕來了。馮小滿問她要了鳥食,然後表示不需要她了。已經有些年紀的瑞希笑了起來,誇獎了一句這裡的小動物:「它們都非常可愛。」
馮小滿笑了笑,沒吱聲。等到瑞希離開以後,她才開了窗戶,將鳥食灑在外面的水泥地上,然後關上窗戶又坐回原處,繼續盯著窗外發獃。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小鳥從亭子頂上轉移過來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麻雀,長得有些像又有點兒不像,都是灰頭土臉的模樣,有一種近乎於憨憨的可愛。跟它們比起來,色彩艷麗的北美紅雀就醒目多了。最有意思的是,居然還來了一隻大尾巴松鼠,一本正經地跟鳥兒們一塊兒爭搶起食物來。因為鳥食對它而言太小了,所以它的姿勢簡直就是滑稽了。
珞珞被灰尾巴松鼠的樣子逗樂了。因為《倖存者》有大量的戲份是在森林中拍攝,她這一個月下來見到的松鼠數量比她以前加在一起都多。
馮小滿突然間背起高中課文來:「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
珞珞陪在她身旁,看著她就這麼獃獃的模樣,想嘆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跟著她一起往下背誦。兩人背完書以後,馮小滿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這是我最喜歡的文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許多也喜歡這篇文章。」
珞珞點了點頭:「我也喜歡。歸有光的其他散文我看了沒啥感覺,單獨獨喜歡這一篇。」
兩人相視而笑。
手機響了,孟超打了個電話問馮小滿事情忙得怎麼樣了,晚上要不要跟體育頻道的朋友們一起吃個飯。
馮小滿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表達了歉意:「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要處理,晚上來不及趕過去了。下次吧,下次有機會的話,我請大家吃飯。」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回答。孟超也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沒關係,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珞珞有點兒擔憂,她不知道馮小滿究竟在想什麼。她似乎是在將孟超推遠,但同時她好像也沒有表現出跟奧斯蒙親近的意思,她好像想將所有人都推走。這種感覺讓珞珞自己都驚訝。她覺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可是,她的確就這麼覺得。
馮小滿也沒有跟奧斯蒙共進晚餐,她在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就提出了告辭,理由是有國內的朋友過來看望孟超,她答應了跟朋友一塊兒共進晚餐。
有法瑞爾在,奧斯蒙自然也不方便招呼她的朋友們。他笑著將她送到了大門口,嘆了口氣道:「抱歉,今天你一定覺得很無聊。我不是一位合格的主人,請原諒我,給我更多的機會來鍛煉。」
他想將功贖罪,親自開車送馮小滿去餐館跟朋友們匯合。但是這個建議遭到了女士的拒絕:「你還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你將客人一個人丟在這兒好像不太好。」
奧斯蒙笑了起來,想要伸手幫她拂弄一下頭髮,但最終什麼也沒做,只示意了她一下鬢髮垂了下來。看她自己整理好以後,他才笑著安排司機開車送她回去。
一直到車子開出許久之後,珞珞轉過頭還能看到奧斯蒙依舊站在門口。她忍不住又想嘆氣了,轉回來再看馮小滿,卻發現她面色沉靜如水,竟然有種說不出的疏離縹緲。
馮小滿讓司機在一家飯店門前停下,笑著道謝並付了小費才下車去。等到車子開走以後,馮小滿就直接轉身去了公交車站,準備坐公交車回去。
珞珞嘆氣道:「咱們穿的這麼美美的去坐公交車,虧不虧的慌啊。」
馮小滿笑了起來:「什麼樣的衣服不能上公交車了,不都是穿在人身上么。人什麼時候需要變成衣服的奴隸呢?我可不是衣架子。」
珞珞滿臉擔憂地看著她,沒有再說什麼。兩人坐在車上時,她發現馮小滿又在發獃了。其實平心而論,馮小滿是一位非常好伺候的僱主,因為大部分時候她都沒有任何要求,她閑下來就會看書或者發獃想自己的事情。絕對不會像有些藝人一樣,拚命的以折騰助理為樂趣。她甚至連行李都是自己拿。
公交車到站的時候,還是珞珞直接拽著她下車,她才沒有坐過站。
珞珞看著她心神恍惚的樣子就犯愁:「你要是不想去面試那個角色的話,直接說一聲不就結了。找個理由,比方說時間安排不過來,國內經紀人給你接了大導演的大製作之類的,總歸會有借口的。」
馮小滿沒有理會珞珞的話。她不允許自己像個懦夫一樣,遇到事情只想逃只想躲,她不允許自己將唾手可得的機會給推出去。這跟她的人生觀相悖。她需要機會,她會去拚命地爭取機會然後牢牢把握住。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不是么。既然是,那她為什麼要放棄呢?
孟超掛了電話以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體育人》欄目組的工作人員解釋道:「小滿的工作有點兒複雜,還在忙碌,晚上趕不過來了。那今天晚上,我們叫外賣吧,有家中餐館的手藝不錯,我媽也說好。」
攝影師想說什麼,但被編導使了個眼色,立刻噤聲了。病房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孟母笑著再一次招呼大家吃水果吃零食。
護士過來給孟超量體溫,他前兩天有點兒發燒,所以現在體溫一天要測三次。年輕的籃球運動員嘆了口氣,笑了笑,無奈地接受了護士的安排。他突然間冒出一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他說的是中文,護士小姐壓根聽不懂,乾脆無視了。
女編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總覺得孟超的話裡頭有話。即使這個男孩子隱藏的非常好,幾乎可以說是不動聲色,但是女性的直覺卻讓編導始終覺得,他對馮小滿的感情不一般。大概是注視的時間太久了,沒有辦法挪開來了吧。
至於馮小滿呢,在編導眼中,這個少女時代他們就幫她拍過紀錄片的女孩子,始終都是一個有雲霧籠罩著的女孩。她似乎並不想停留在哪兒,或者說她對這一切都不怎麼在意。之前有國內雜誌給馮小滿拍封面做專訪的時候,問到了她的個人感情問題。如她一般有才有貌有名氣的年輕女孩,一直都頗受各路有錢有勢者的歡迎。
不少人想法設法地都想跟她搭上關係,連合作過的女編導都接到過電話,能不能約馮小滿一起出來吃頓飯,價錢好商量。地下飯局中,她的身價已經被炒到了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可惜的是,這個女孩始終跟在比賽場上一樣心高氣傲,壓根對飯局沒興趣。她的國內經紀人也有自己的勢力,對外一律宣稱他們家小滿就是藝術家脾氣,肯吃飯就不錯,他們可不敢要求她去跟誰一塊兒吃飯。
馮小滿對待豪門的態度也相當冷淡,她的理念是與其想方設法地讓男人為她花錢,不如掙錢自己花。自己掙錢花的多痛快啊,為什麼會有人認為女人掙錢悲哀呢?明明能掙錢是個人價值的體現。她不稀罕任何人養她,她自己可以將自己養的挺好的。
編導又看了眼孟超,這個小夥子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似乎剛才的沮喪不過是單純地因為腳傷不能好好進行籃球訓練一樣。
馮小滿回到酒店房間以後,就把自己鎖在屋裡跟孫喆打電話。
京中早晨七點鐘,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飯的孫喆,只能一邊在廚房裡頭攤蛋餅,一邊接自己合伙人的電話:「幹嘛呢,你還沒有放棄那個想法啊?」
馮小滿心平氣和:「想了半天,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放棄。我得做點兒什麼,不然我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傀儡。」
孫喆有點兒擔心她的情況:「小滿,沒必要。你要是不痛快的話,拍完《倖存者》就回來。大把掙錢的機會等著你呢。咱們不稀罕好萊塢啊!」
馮小滿笑了起來:「不,我會堅持的。我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夠做到哪一步。」
她按照名片上的號碼給那個叫布萊爾的年輕人打了個電話:「聽著,喬治,有人對你的故事感興趣。但是對方想要看到你的企劃書,你能否用六十萬美元拍完這兩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