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花瓶碎裂的聲音彷彿打開了什麼閥門一般,屋子裡一下子靜的嚇人,周太夫人面色僵硬的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門口的周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地上的瓶子碎裂的突然,就像是一柄鈍刀子,在周太夫人和周揚的心頭都猝不及防的狠狠割了一刀。
周揚感受著心口突然而來的鈍痛,面上是越發的深不可測。周太夫人腦子裡滿是自己丟失的毒藥瓶子,幾乎沒有去注意周揚臉上變化的神色。
「周揚,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周太夫人乾巴巴的開口打破了屋子裡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的寂靜。
周揚看著周太夫人難得沒有對自己強調不準叫她的小字,卻絲毫也沒有感覺到高興。他自然是知道周太夫人沒有心思糾正自己的原因,全部都在於他手裡現在拿著的這一瓶子毒藥。
周揚靜靜的看著周太夫人飄忽的眼神,什麼也沒有說,走到了周太夫人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了看周太夫人的眉眼。
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可是周太夫人的臉上卻帶著一股子不符合年齡的凌厲和驕縱,帶著少女的天真和驕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將周揚的全部視線都給吸引了過去。
周揚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最終眼什麼都沒有說的走到了桌子邊上坐下,在周太夫人發現之前,將右手攥著的那隻毒藥瓶子塞回了袖子里。
周揚剛剛從宮裡出來,他自然是知道今晚二皇子就要動手,他特意趕回來就是為了再看一眼周太夫人,這個讓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這個瓶子是他無意之中發現的,裡面的東西讓他既瞭然又震驚,可是卻沒有一絲怨恨。他收好瓶子,平靜的看著周太夫人,示意周太夫人也坐過來。
「你怎麼這麼晚過來我這裡?」周太夫人見周揚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便稍稍放下心來,看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周揚現在還不知道,否則這麼可能還會這樣平靜,不掐著自己的脖子斥罵自己才怪了。
周太夫人自以為自己很了解周揚,便放下自己心裡的不安,頗為隨意的在周揚身邊坐下,微微擰眉,頗有些不滿的看著周揚。
「宮裡不需要人守著了,我有些放心不下你,便過來看看,今晚二皇子殿下就要動手了,明日之後,周家是存是亡,就看今晚了。」
周揚接過周太夫人隨手給自己倒得一杯茶水一飲而下,將空杯子放在手邊。周太夫人皺著眉頭斜著眼睛瞪了周揚一眼:
「誰准你喝我的水了,你自己口渴不會自己倒水嗎?別想著把我當丫鬟使喚。」
周太夫人說著將手裡的茶壺往一邊一推,也沒有了喝水的慾望,對於周揚先前說的那些話,她因為習慣了和周揚這樣肆意隨性的相處反倒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也顧不上去計較先前被周揚搶走的那杯水了,連忙坐起身來,抓著周揚的手臂連聲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二皇子怎麼這麼突然的就要動手,他要做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周太夫人一聽二皇子竟然突然提前動手,自己卻沒有得到絲毫消息,當下臉色就有些不好,她現在也不知道究竟該希望七公主得到皇位還是希望二皇子得到皇位,周太夫人看著周揚平靜的神色,有些氣急。
「這些事情與你沒有關係,喚月為什麼會如此上心,難道喚月有什麼秘密是在瞞著我的?」
周太夫人被周揚的反問給堵的一滯,對上周揚那一雙洞察一切的眼睛,下意識的挪開了視線,心虛的嗆聲說道:
「我就是隨便問問,好歹我也是周家的太夫人,周家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這個周太夫人也要做到頭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希望你真能這麼想,喚月,你知道你和周家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好。」周揚意味不明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太夫人擰著眉頭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的周揚,還不等周揚開口,周太夫人就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周揚嘴裡不斷溢出的鮮血。
「你怎麼了?」周太夫人猛的站起身來,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周揚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身體,一邊顫抖著聲音問道。
「茶,是茶里有毒。」周揚面色有些痛苦,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著,他氣若遊絲的開口指著那壺只被周揚喝了一口的茶水。
周太夫人驚疑不定的看著那壺奪命的茶水,又看著懷裡氣息奄奄的周揚,她有些被眼前的一切打懵了的錯覺:
「我的茶壺裡怎麼可能會有毒,周揚,你可別想著裝死,你給我起來。」周太夫人話語之中忍不住帶上了些許哭意,她雖然一直在給周揚下毒,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看著周揚真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她甚至都已經有些後悔了,想要收手了,可是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周揚怎麼就突然毒發了?周太夫人手足無措的看著周揚,打算喊人去叫大夫來。
可是周揚卻伸手拉住了周太夫人的手腕:「別去了,白費功夫,府里的人怕是都已經被支走了。」
周揚看著面色無助的周太夫人,雖然感受著自己體內一絲一毫慢慢流逝的生命力,卻在心裡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茶壺裡的毒不是喚月下的,這就足夠了。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院子里怎麼可能會突然沒有人,看著周揚逐漸渙散下去的眼神,周太夫人崩潰的大聲問道。
「喚月,看來這一次二皇子還是賭輸了,待我死後,你就投靠了七公主吧。我將周家的家主信物給你,信物在我的袖子里,你自己拿去,千萬收好。有周家在,不會有人敢輕易動你,七公主也不敢。」
周揚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難逃一死,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他趁著自己神智還有一絲情形,便條理清晰的為周太夫人規劃著接下去的路。
周太夫人聽著周揚交代的每一句話都是關於自己的,終於忍不住哭著大罵道:「你怎麼這麼蠢,往日里這麼精明,怎麼就對我這樣信任,你就不怕這毒是我下的嗎?」
周揚想要笑笑,安慰幾句崩潰大哭的周太夫人,可惜他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僵硬,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便不再說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囑,他沉默了一下,積蓄了一些力氣,見周太夫人緊張的看向自己,他突然眉眼溫和的看著周太夫人,張口說了一句:
「喚月,你可知,我、心悅……」周揚的手指不舍的纏繞著周太夫人的手指,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把剩下的那句話給說完,他面色有些遺憾的閉上了眼睛,周太夫人早就已經猜到了周揚的未竟之言,當下泣不成聲的抱著周揚漸漸冷下去的身體。
明明畢方的秋天有的只是清爽的涼意,這一刻,周太夫人卻只覺得身處數九寒天的荒原,舉目所及到處都是一片猩紅。
良久,周太夫人楞楞的放下周揚已經徹底冷下去的屍身,想著周揚先前叮囑的那些話,她有些麻木的從周揚的衣袖裡面伸手去取所謂的家主信物。
周太夫人的手抓到一隻小盒子,正打算收回手,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一處泛著涼意的硬物。周太夫人的手指一僵,下意識的將那個無意之中觸碰到的瓶子也給一起拿了出來。
看著自己手心裡躺著的家主信物和那瓶被自己弄丟了的毒藥瓶子,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重新決了堤,周太夫人嘶啞著聲音低聲哭罵道:
「周揚,你這個傻子,你這個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這一刻周太夫人才意識到,原來從頭到尾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周揚全部都知道,她真的猜測不出周揚究竟是本著什麼樣的心情去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殘害著他的性命,一邊又能夠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自己。
周太夫人長到這麼大,從里沒有體會過什麼是真正的愛,父皇對她放之任之,身為母妃的麗妃又只知道利用她來為自己爭寵,周太夫人從記事起就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能夠不求回報的愛著一個人的存在。
面對周揚時候的羞澀萌動,被她打上心虛叵測的標籤,周揚待她不求回報,她也只當做是供求各需,從未真正當做一回事過。
可是直到今日,周太夫人才突然醒悟了過來,自己從一開始就被連紅給騙了,每當她有所懷疑和猶豫的時候,連紅就會將周揚所做的一切陰謀話告訴自己,讓她好不容易軟下來的心再一次堅硬如鐵。
周太夫人似哭似笑的收起那家主信物,而手裡那瓶原本還剩下一小半的毒藥瓶子,此時早就已經是空空如也,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著那壺莫名其妙被下了劇毒的茶水,周太夫人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