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在青柏稟報之前,七爺從不曾聽說過雲水庵這個地方。
打聽之後才知道就在智化寺附近。
智化寺本是開朝之初有名的大太監王真建的家廟,因為王真極受太~祖皇帝寵信,朝臣也多有巴結,慢慢就有了名氣,太~祖皇帝還御筆賜名智化寺。
直到現在,智化寺的香火仍然昌盛。
依附著智化寺周圍有五家尼姑庵,多是窮苦人家棄掉的女嬰,也有合離或者被休棄的婦人為家人所不容,自願脫離紅塵削髮為尼,後來周遭人家把家裡不守規矩的女兒也送到那裡奉佛清修。
這幾家尼姑庵良莠不齊,時不時有公子哥兒或者潑皮打著去智化寺上香的旗號在庵堂附近閑逛,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礙於種種原因不敢捅破那張窗戶紙而已。
雲水庵在這五家尼姑庵中,是頂不起眼的一家。
七爺微笑著回到和安軒,吩咐青柏:「打聽著五皇子幾時出宮,給他露點口風過去,該怎麼處置是他的事兒,吩咐咱們的人沉住氣,不能亂動,免得五皇子臉上不好看。」
青柏一點就透,而且他做慣這種事情,簡直是得心應手,遂笑道:「七爺放心。」頓一頓,又道:「林栝妻子過世了,他是回來奔喪的,前兩天剛辦完七七,今早啟程回遼東。」
七爺立刻拉長了臉,嘟噥一句,「不愛聽,」起身走進書房。
小鄭子幸災樂禍,「誰讓你多嘴提那人,看吧,被甩了臉子。」
青柏語重心長地說:「你還年輕,不懂。」
七爺以前無欲無求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絲淺笑,如高山遺雪般清雅,又如九天仙君般俊逸,可不管是高山還是九天,都離人間太過遙遠。
而現在,七爺會動怒,會賭氣,會因著那個女子忽悲忽喜忽怒忽樂,會輕易地被那個女子撥動心弦。
這樣的七爺才是真實的,存在於紅塵人世的七爺。
況且,七爺說是不愛聽,其實還是聽進去了。
青柏所料沒錯,七爺得知林栝是奔喪回來,鬆快了許多,嘴裡卻仍是嘀嘀咕咕的,「偏生就那麼巧,只回來這些天,就能在大街上見到?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避諱……」邊嘀咕,邊提筆將黃曆上的日子塗黑一天。
只剩下半個月就成親了。
哼,成親以後再不許她私下裡見林栝。
要見也得他陪在旁邊,他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七爺想起那堪堪一拃的細腰和被嫩粉色襖子包裹的美好輪廓,心頭熱熱地盪了下……真好,他們就要成親了。
要朝夕相處,要耳鬢廝磨。
他要讓她的周遭全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把林栝留下的痕迹完全抹掉。
相較七爺的清閑與期待,嚴清怡卻是無比焦慮。
宗人府跟禮部將嫁妝單子上的物品一箱箱送了過來,西廂房堆得滿滿當當,根本塞不下,而原本秦四娘住過的東廂房也塞滿了,另外一些放在後罩房,而東西仍是源源不斷地送來。
而準備往喜房裡鋪陳的傢具還沒有騰出地方來放置,仍舊放在木匠鋪子里。
薛青昊興奮得兩眼放光,因為王府那邊的活計完工,暫且還沒有找到新的差事,故而每天下午就閑了下來。
只要外頭傳來車馬聲,他立馬跳出去幫著搬搬抬抬。
嚴青旻則沉穩得多。
他現在跟著方學士讀書,方學士要在翰林院當差,每天只能騰出半個時辰指點他,但留的課業不少。
嚴青旻大多時候都悶在屋裡苦讀,黃昏時候會進內院轉一圈,看到嚴清怡在核對物品,就湊上前看看,「……端硯最具盛名,可我從書里看的是,洮硯發墨細快不次於端硯,洮河綠石色澤也好,綠似藍,潤勝玉。」
又會說:「聽說《天池石壁圖》畫的是天池山盛景,構圖雖繁複,但黃公望用筆甚是簡練,只以勾畫的筆法便能將高山峭壁松樹茅屋層層勾勒出來。」
嚴清怡聽出他的話音,淡淡道:「你也知道姐手裡頭沒有銀錢,這些都是七爺為了給我做面子,暗地裡送過來,等發嫁妝的時候正大光明地抬出去。你要是喜歡就自己憑本事去賺,不過得記住了,可以借別人的力,卻不能不擇手段。」
嚴青旻「哦」一聲,「就像長姐一樣嗎?在濟南府的時候,借林教頭的力,到了京都,又能借上七爺的力?」
嚴清怡一驚,手中花觚險些落地,忙將花觚放在桌上,瞪著嚴青旻道:「阿旻是什麼意思?」
嚴青旻笑笑,「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長姐很能幹。之前聽二哥說,姐跟林教頭挺好的,四衚衕那座宅子,林教頭還往裡頭貼過錢。」
「胡說八道!」嚴清怡氣得渾身哆嗦,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沒影兒的事情你都亂說,是覺得我的日子好過了是不是?」
嚴青旻捂著半邊腮幫子道:「姐為什麼打我?我也是聽二哥說的,要責罰也得責罰二哥才是。」
嚴清怡深吸口氣,揚聲喚月牙,「把阿昊叫來,我有話問他。」
月牙瞧著她臉色不好,急忙將薛青昊喚了來。
嚴清怡冷著臉道:「阿旻,你把適才的話說一遍。阿昊對你說過什麼?」
嚴青旻道:「二哥說林教頭跟長姐有交情,先前買東四衚衕的房子時,是往裡貼了錢的。」
薛青昊完全不明所以,驚訝地望著嚴清怡,「前幾天送林大哥走的時候,三弟問起來,我就這麼說的。」
嚴清怡突然無言以對。
這話沒有毛病,可剛才那種說法,怎麼聽起來那麼誅心!
就差說她生性貪戀富貴,先攀附林栝,後來見到權勢更大的七爺,又攀附七爺了。
這就是她的弟弟,連二連三地戳她的心窩子,就好像她是個木頭人,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嚴清怡心灰意冷,頹然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出聲。
薛青昊關切地看著她,又問一遍,「姐,你怎麼了,沒事吧?」
嚴清怡搖搖頭,片刻冷聲道:「叫你們來,是有些事兒要交代。屋子裡的這些嫁妝都是七爺的,怎麼抬來的,也會照樣再抬出去。跟我,跟咱們半點關係都沒有。現下住的這處宅子也是七爺的,我出嫁后,你們最好另尋別的住處,如果還想住在這兒,每月還是交租錢吧。至於你們的用度,我會給你們每人五百兩銀子,五百兩,要是算計著花,一輩子也足夠了。你們兩個都不是小孩子,也都讀過書明白事理,知道該怎麼花費。」
薛青昊與嚴青旻對視兩眼,期期艾艾地問:「姐以後不管我們了嗎?」
嚴清怡淡淡道:「成親之後我就是楚家的人了。你們要有事兒,我肯定還會管你們,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衣食住行都得姐來管。而且,即便我要管,也得先徵得了七爺的同意……姐也很累,想好生歇一歇。你們回去吧,好生考慮考慮。」
兩人默默地出了二門。
薛青昊道:「阿旻,你是怎麼打算的?我想問問秦師傅,能不能搬到車行去住,順便在車行找點雜活兒干。」
嚴青旻笑笑,「我覺得住這裡挺方便,而且清靜。姐說讓搬走,又不會真的攆人。咱們總歸是七爺的小舅子,七爺能出得起那麼多嫁妝,還會在乎每月這點兒租錢?二哥還是不要搬到那種地方為好,即便這裡住不得,總會有別人願意讓咱們白住。」
薛青昊想一想,「我先問問師傅再說。」
嚴青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時隔多年,嚴清怡還是那麼偏心眼兒。
她跟薛青昊一起那麼久,他剛來,就惦記著甩開他們。
現在可沒有那麼容易了。
她還欠他一個前程。
要不是當年她不允他接著讀書,耽擱了兩三年,興許他現在已經通過童生試了。
只要她還姓嚴,就別想脫開關係。除非她願意把當年忤逆長輩,而嚴其華盛怒之下將她趕出家門的事情公佈於眾。
忤逆即為不孝,可是被人唾棄的大罪。
而且,她剛還說過,可以借她的力……他就是想借力爬得高高的,將她也踩在腳下,讓她嘗嘗,給了她希望,然後又親手把希望奪去的滋味。
嚴清怡做夢也想不到,五年前的無奈之舉在嚴青旻心裡已經成了不可饒恕的大罪。
更想不到嚴青旻就是要如蛆附骨般糾纏她,報復她。
她真的累了,累到心力交瘁無以復加。
草草地吃了幾口夜飯,連消食都沒有,徑自上床睡下了。
一連幾天,嚴清怡都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吃飯也沒有胃口。
錢氏只以為她是跟魏欣一樣,因為即將嫁到陌生的環境而不安,遂耐心地勸慰道:「不用擔心,七爺你見過,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宗室雖然不好處,可你是新嫁娘,少說話多觀察慢慢就好了。我瞧著安郡王妃挺爽利的,遇到事情多問問她。」
聽到錢氏溫和的話語,嚴清怡滿腹的委屈一下子迸發出來,攥著帕子嗚嗚咽咽地哭了半天。
而此時的雲楚青卻是滿心歡喜。
她正坐在雲水庵鋪著簟席的榻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案幾對面,郭進穿一身素麵長袍,搖著檀香木摺扇,目不轉睛地盯著雲楚青傻笑。
雲楚青橫他一眼,「都安排妥當了?若是露了餡,你脫不開身也就罷了,別把我牽扯進去。」
明明才是個未及笄的少女,可眼波橫飛這一下卻是千嬌百媚。
郭進頓時七魂失了六魄,身子也酥了半邊,咧著嘴道:「姑娘放心,一萬個妥當。那人欠了五十兩銀子賭債,本來命都要沒了。我應允他只要做成這件事,賭債我替他還,還能保得他家裡老小平安。那人再沒有不應的。」
雲楚青「切」一聲,「賭徒說的話也能信?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那人要是招供出你來,我是概不承認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郭進忙不迭地答應。
雲楚青又道:「你說說,是怎樣吩咐那人的?」
郭進端起茶盅抿口茶,身子往前蹭了蹭,開口道:「就是依著姑娘的說法,讓那人等在高房衚衕拐角的地方,等花轎過來,他便跑出去攔住轎子,說嚴三娘是他沒過門的婆娘,兩人在濟南府私定終身,他到京都來謀生計,沒想到嚴三娘竟然背信棄義另攀高枝。」
雲楚青沒好氣地說:「你才剛說他家裡有老有小,這會兒又是沒過門的婆娘,到時候說漏嘴怎麼辦?」
郭進靈機一動,「那麼說是他納的妾?」
雲楚青眼珠子轉一轉,笑道:「也行,就說兩人在濟南府有私情,約定好在京都做對野鴛鴦。反正讓嚴三娘面子裡子都丟盡,再嫁不成平王。對了,你請的打手也得準備好,等那人說完那套話,立刻扔個飛刀或者飛箭的殺死他,別耽擱久了怕露出破綻。」
郭進笑道:「哎喲,姑奶奶,你都打哪兒聽來的。飛刀飛箭太扎眼,我尋了個鏢師,甩石子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隔著百尺遠能打中杏子。到時候讓他對準那人太陽穴扔幾粒石子,照樣要人的命。」
雲楚青笑道:「不拘什麼,只要能封了那人的口別胡說就成。」
郭進連聲答應著,伸了腳去勾雲楚青腳尖,「姑奶奶,你讓我做的事我都做了,總得給我點紅利,先嘗個甜頭吧?」
雲楚青俏臉一板,「說好的事成之後任你為所欲為,別說話不算話。」
「就只親個嘴兒,或者摸下小手兒,成不?我這先先後后花了六十七兩銀子,至少得讓我有個盼頭啊,萬一姑娘反悔,我可沒法往伯府里尋人。」郭進先還央求著,後來竟是硬了聲,推搡著雲楚青肩頭就往簟席上壓。
雲楚青忙揚聲喚人。
郭進樂呵呵地說:「姑娘省省吧,你那兩個丫鬟被姑子喊去吃酒了,這會兒興許正睡得酣實,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爺們?待會兒咱們快活完了,少不得也跟那兩個快活快活。」
雲楚青咬著牙道:「無恥!卑鄙!」
郭進一手禁錮著她的兩隻手,另一手從懷裡掏出帕子,用力塞進她口中,笑道:「我哪裡比得上姑娘無恥?你把我當傻子,我還就真傻了?王爺成親,我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上前衝撞,這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姑娘口口聲聲說看上我這樣好那樣好,可連個手兒不讓拉,而且姑娘防我防得緊,點心不吃茶水自帶,丫鬟就守在門口寸步不離……今兒姑娘從了我,我把姑娘收了當個妾,以後只疼姑娘一人可好?」
雲楚青漲得滿臉通紅,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想掙扎又掙不脫。
郭進一把又扯下腰間束帶,將雲楚青兩手捆住,三下兩下扯下她羅裙,便要拽她中褲。
便在這個時候,幾位身穿皂衣的衙役一腳將門踢開,衝進來喝道:「狗東西,竟然在佛門凈地行此無恥勾當,都給我捆了。」
雲楚青已經是捆著的,便不再費工夫,三下兩下將郭進捆了。
郭進罵罵咧咧道:「我爹是遼寧都司指揮僉事,我看哪個敢動我,趕緊把我放了。」
衙役道:「呵,一肚子男娼女盜的東西,還挺硬氣?有本事當著知府老爺的面兒罵,看看知府老爺能不能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多賞你幾棍子?」
斥罷郭進又看向雲楚青,嘴裡嘖嘖有聲,「你爹是哪位,說出來嚇唬嚇唬爺,爺最怕當官的……哈哈,想必官老爺家的姑娘也不會出來賣。」
伸出長劍挑起雲楚青散落在地上的裙子,「哎喲,料子不錯,看來生意挺好。」
雲楚青羞愧難當,只恨不得咬了舌頭自盡,只苦於嘴裡塞著帕子,連咬舌都不能。
衙役們推搡著兩人出去,就見外頭已經捆綁了許多女尼跟嫖客。
卻原來,不知道誰往官府里告了密,官府派了衙役捉拿這些有傷風化者,正巧就將雲楚青堵了個正著。
在一片光頭女尼中,雲楚青以及她那兩個喝了藥酒滿面潮紅的丫鬟格外顯眼,引得無數人議論紛紛。
衙役們用麻繩將十數人像串糖葫蘆般捆在一起,驅趕著往前走,沒走多久,迎面遇到了五皇子楚炤和跟隨他的四個侍衛。
楚炤一眼就看到了只穿著月白色中褲的雲楚青,怒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衙役單膝點地,雙手抱拳:「啟稟殿下,知府老爺接到密報,說這幾處庵堂多有不軌之事,命我等前來查看,果然捉拿了這些人犯。」
楚炤咬著后槽牙,惡狠狠地道:「佛門凈地有傷風化,當誅殺不論!」
說罷,朝侍衛一揮手,「都砍了。」
衙役大吃一驚,忙道:「殿下,這些人還不曾過堂。」
楚炤根本不聽,先自拔劍一下刺向雲楚青心口,侍衛們見狀,猶如切菜一般,將十幾人盡數殺了乾淨。
消息傳到宮裡,康順帝拍案大怒,對身旁內侍道:「傳我的口諭,著錦衣衛指揮使將祠廟庵堂逐個審察一遍,再有有辱佛門之事,斬無赦!今日那五處庵堂,其餘眾人盡數流放嶺南,永不回京!」
內侍身子抖了下,躬身應是,悄無聲息地退出來,喚個可靠的內侍往錦衣衛傳令,而他掏帕子擦擦汗,仍回御前伺候。
只聽康順帝對范大檔嘆道:「老五太沉不住氣,雖然那些人死有餘辜,卻不能當街殺人……性子太過暴戾。」
范大檔解釋道:「也是事出有因,聽說忠勇伯家的姑娘也在其中,如果帶到牢獄過了堂,豈不有辱朝廷盛名?」
康順帝冷冷「哼」一聲,「雲度教女無方,連個閨女都管束不了,還能替朕管理兵士?你替朕擬旨,革去雲度爵位,令他不得帶兵……最多給他個百戶噹噹。」
萬皇后也聽聞此事,對身旁宮女道:「這次何監正倒是測算得准,果然是個短命的。」嘆一聲,「又得給那個不省心的相看親事。」
七爺卻頗為遺憾。
司禮監擬定的賜婚詔書已經呈在御前書案上了,如果再緩幾個時辰,說不定這事兒就定下了。
等那時候,才真正有意思。
不過,聖上跟萬皇后以及宮裡諸位消息靈通的,都知道楚炤選定了忠勇伯府的姑娘。
現在鬧出這事來,楚炤真是面子裡子掉得透透的。
唉,可惜了,這般好看熱鬧的戲碼,他卻沒法親眼看到,還得假裝不知道。
錦衣衛指揮使奉旨逐間審察祠廟庵堂,又查出許多不盡不實之事,處死近百人,一時京都的僧侶個個心驚膽顫,連帶著信徒香客們也不敢往廟裡進香拜佛。
就在滿城風雨飄搖之時,即將出閣的平王妃開始發嫁妝了。
辰時剛過,黃米衚衕就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鞭炮足足放了一刻鐘,將周遭鄰居都吸引出來看熱鬧。
辰正一刻,頭一抬嫁妝穩穩噹噹地出了門。
正中是一對晶瑩潤澤的羊脂玉玉如意,兩邊各擺著一盆兩尺多高的紅珊瑚。
有知情者悄聲道:「這肯定是宮裡貴人賞的,一早我看到宮裡的馬車停在門口。」
頭一抬走出去沒兩步,第二抬又出來,是八樣瓷器,一對青花折枝花果紋的六方瓶、一對圓足凸肚景泰藍橄欖瓶、一對天青色汝窯花觚和一對粉彩纏枝牡丹花的梅瓶。
這是安郡王妃等宗室送來的賀禮。
再然後是各樣玉器瓷器,一抬接一抬連綿不斷地抬出來。
抬嫁妝的都是從金吾衛和旗手衛等挑出來相貌周正的,他們俱都穿著箭袖戎服,為示喜慶,腰間束帶統一換成了大紅色,顯得精神抖擻。
錢氏與辛姑姑帶著兩個婆子指揮著發嫁妝,而魏欣、何若薰以及張芊妤等人則在東次間陪著嚴清怡說話。
雲楚青的事兒雖然被壓下了,但這幾日消息都很靈通,通過各種途徑知道了其中內情。礙於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不便提起,只撿著高興的話題說。
不免就提到何若薰新得的麟兒。
何若薰去年冬天生了兒子,現在八個月,正是好玩的時候。
何若薰提起兒子就剎不住,從生產時候的苦說到生產後的焦慮,又提起餵養孩子的喜悅,滔滔不絕地講了小半個時辰。
張芊妤羨慕地說:「你真有福氣,頭一胎就生了兒子,我都成親兩年了,還沒有動靜,婆婆雖然沒催,我卻是急得不行,本來打算去潭拓寺求子,沒想到又鬧出這事來。」
魏欣急忙岔開寺廟的事兒,「生孩子不能急,越心急越不容易懷上,你婆婆既然沒催,你安心等著就是。緣分到了自然就懷上了。」
何若薰打趣她,「你倒是明白,跟過來人似的。」
魏欣翻個白眼,「娘老早就說了,孩子不用急,讓我先舒坦兩年。」
張芊妤道:「你才成親沒幾個月,自是不用急。」又看向何若薰,「你可有什麼生子的方子沒有?」
何若薰笑道:「方子倒沒有,回頭我給你幾件我兒子的衣裳,你臨睡前塞在枕頭底下。」
張芊妤忙道謝答應了。
說笑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
外頭嫁妝終於發完了,辛姑姑吩咐廚房擺上酒菜。
幾人吃過飯,何若薰惦記著孩子,張芊妤家中有婆婆都早早告辭,唯獨魏欣因為何夫人慈善,樂得自在,笑嘻嘻地跟嚴清怡道:「今兒我不走了,省得明兒還得早起過來,我娘讓我給你講講洞房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