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寅正時分,天還蒙蒙亮,辛姑姑起了身,手腳利索地穿戴整齊,邁著碎步走進暢合院。
正房屋門緊閉,廊下站著個才剛買來的丫鬟。
丫鬟忙行個禮,喚道:「辛姑姑」。
辛姑姑「噓」一聲,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進東次間。
月牙合衣靠在羅漢榻上睡得正香。
辛姑姑嘆口氣,輕輕推她一下。
月牙驚醒,拍拍胸口,「辛姑姑嚇我一跳,什麼時辰了?」
辛姑姑不答,指了指內室,悄聲問道:「昨兒要水了沒有?」她年紀大,熬不住,便吩咐月牙在這裡等著傳喚,她睡醒之後過來替換她。
「沒要,」月牙搖頭,隨即補充,「我倒是聽見王妃嗚嗚咽咽地哭了好幾次。」
沒要水說明沒成事,可這哭……是疼得哭?
那就是成事了?
辛姑姑蹙眉正思量,院子里桂花樹上突然傳來一陣高亢的知了鳴叫聲。辛姑姑嚇了一跳,側耳往內室聽了聽,吩咐月牙,「趕緊把那知了粘了去,聒噪!」
月牙應聲而去。
內室里,七爺慢慢睜開眼,卻不是被知了聲吵醒的。
他早晨要習練吐納功夫,一向起得早,今兒也早早醒了,卻懶得起身,低頭瞧見窩在自己臂彎正沉睡的嚴清怡,眸間便帶了笑,垂首在她白凈的額上親了下。
嚴清怡雖睡著,卻警覺得很,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額頭。
七爺低笑,促狹心起,索性細細密密地親下來。
嚴清怡不耐地嘟噥著,「七爺,不要。」
適才抬手,身上棉毯滑落,露出羊脂玉般細滑的肩頭,旁邊便是細細的肚兜系帶。肚兜是寶藍色的,綉了大朵的粉色牡丹花,花蕊處停著一對聞香的蝴蝶。
肚兜遮掩之下,那對雪峰呈現出美好的輪廓。
七爺眸光一暗。
昨夜他連哄帶騙,雖然最後未能成事,卻真切地體會了一把「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感覺。掌心沿著她綿延起伏的曲線往下,所及之處,無一處不溫軟無一處不柔滑,教他愛不釋手。
而綿綿不絕縈繞在他鼻端的,儘是女兒家幽幽體香。
好幾次,他是下定決心定要採到落紅的,可每次行進到一半,她便哭著喊疼。
是真的疼。
他能察覺到她身體因緊張而綳得僵硬,能感受到她聲音因恐懼而有些顫抖。
七爺捨不得她受苦。
反正來日方長,他有得是時間有得是法子教她全無芥蒂地接納自己。
否則,從尚寢局拿回來的圖冊不就白看了?
他可是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讀過好幾遍。
想到圖冊上令他夜不能寐的畫面,七爺感到身下那一處未曾真正開疆拓土的武器再一次蓄勢待發。
他深吸口氣,按壓下心頭悸動,將毯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嚴清怡露在外面的手臂。
嚴清怡迷迷濛蒙地睜下眼,很快又闔上,呢喃地問:「幾時了,還困著,不想起。」
七爺溫柔地摟緊她,「還早著,你再睡會兒……夜裡沒睡好嗎?」
他未著中衣,裸著的肌膚像是天然冰床,自帶幾許涼意。
嚴清怡往他身邊湊了湊,懶懶地回答:「睡得很好,七爺身上涼,很舒服。」
七爺笑一聲,「三伏天你覺得舒服,等到三九天,恐怕你就躲得遠遠的,不肯靠近了。」
嚴清怡「吃吃」地笑,「三九天,我抱著湯婆子睡。」
她臉上還帶著乍醒未醒的懵懂,可說話語氣卻十足的理直氣壯。
七爺失笑,低頭咬上她腮旁跳動的梨渦,隨即滑過去,噙住她的唇,嬉笑道:「還沒等過河就想著拆橋,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沒有預想中的抗拒,也沒有意料中的抵觸。
嚴清怡只是愣了一息,便很快放鬆下來。
七爺最擅長乘虛而入,又豈會放棄這個機會,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齒相依,溫存而纏綿。
就像處於乾涸泉底的兩尾魚,呴以濕,濡以沫。
良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七爺意猶未盡,輕笑道:「是甜的。」
嚴清怡俏臉立時漲得通紅,扯過棉毯,將自己整個人包在裡面。
七爺看著面前裹成肉粽子般的人,笑道:「阿清夜裡應了我三件事,可還記得?」
嚴清怡想一想,沒有印象,探出頭問道:「什麼事兒?」
七爺原也不指望她能記住,捉過她的手,扳著手指一一數著,「頭一件,往後不許叫七爺,得喊相公;第二件,每隔兩三日得給我寫封書信;第三件,你我往後要袒裎以待。阿清,我喜歡與你親吻,你呢?」
這人,就會來這一套。
三件事情沒一件正經的。
看起來清貴高華芝蘭玉樹的人,怎麼竟是如此無賴?
嚴清怡面紅耳赤,不搭理他,片刻反駁道:「我沒答應給七爺寫信,而且七爺喊我是阿清,我喚七爺,不也挺好的嗎?」
七爺思量片刻,笑道:「那我給你取個小字,以後我喚你小字,你也喚我表字可好?」凝神想一想,「用媛字可好?媛者,美人也。以後沒人的時候,我叫你媛媛,你便喚我昶安,只咱們兩個知道,好不好?」
聲音低且柔,幾乎能滴出水來。
嚴清怡心跳不已,正要答應,就聽外面傳來辛姑姑低低的喚聲,「王爺,時辰不早,該起了。」
「知道,」七爺淡淡回答,回頭,眉間又是一片溫柔,「媛媛,好不好?」
嚴清怡不欲再跟他糾纏,笑道:「好。」
掀開毯子正要坐起來,猛然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肚兜,原本那件粉色中衣早不知滾落到哪裡去了。
昨兒她稀里糊塗上的床,並不曾準備今天要更換的衣裳,少不得還要先尋了舊衣再下床去找。
嚴清怡掀著被子到處摸,沒找到自己的,好在拽出來七爺的,索性披在身上下了地。
七爺衣衫寬大,領口鬆鬆垮垮,露出一小片細嫩的肌膚,越發惹人遐思。
七爺看得目不轉睛,有心再跟她鬧一鬧,想到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只得作罷。
嚴清怡從衣櫃里尋出衣衫在凈房裡更換了,再出來,七爺只穿著褻褲已經站在地上。
他長得瘦,身材卻勻稱,肌膚細膩白凈,仿似上好的羊脂玉,在朦朧的天光里,瑩瑩散發著光澤。
而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似有若無帶一絲淺笑,猶如九天仙君降落凡塵。
嚴清怡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七爺眸中笑意更深,微微彎著的唇角便帶了絲繾綣旖旎,「媛媛,你可覺得我好看?」
嚴清怡羞紅著臉,忙打開衣櫃將七爺的中衣找出來伺候他換上。
待穿外衣上,七爺指著椅背,「我穿那件。」
嚴清怡抖開衣衫,發現這並非昨天那件窄袖長衫,而是件廣袖深衣。
大紅色的縐紗,同樣綉著白頭富貴的圖案,牡丹花用金線勾邊,白頭鳥用銀線勾邊,周遭另外綉著各式花卉,絢麗奪目宛如流霞,襯著七爺白皙無暇的肌膚,像是萬點紅中一抹素,顯得格外清雅高貴。
拋去身份不提,單是這幅相貌就足以令許多女子心折了。
嚴清怡一邊感嘆,一邊替他整理好衣領與衣帶。
外面辛姑姑聽到動靜,悄悄掀開門帘,見無異狀,點點頭。身後兩個丫鬟提了水桶,新月則捧著銅盆次第走進正房。
辛姑姑去鋪床。
嚴清怡則站在妝台前替七爺束髮,眼角瞥見自己的中衣被辛姑姑從七爺枕下拽了出來,不由氣結,手下稍用力,七爺吃痛,卻強忍著不言語。
辛姑姑疊好毯子,將床鋪從裡到外打量個遍,既沒發現元帕,也沒瞧見褥子上有血跡及其它痕迹,心裡有了數,悄沒聲地將兩人換下的中衣抱了出去。
嚴清怡看在眼裡,俯在七爺耳邊問道:「皇後娘娘會不會問起元帕?」
七爺側頭,唇幾乎貼上她的唇,「放心,不會。」
吃過早飯,兩人便往皇宮趕。
好在離得近,不過一刻鐘就到了神武門。
早朝還沒下,兩人先去坤寧宮拜見皇后,走到坤寧宮門口,七爺握住嚴清怡的手,低聲道:「媛媛,待會兒給皇嫂敬杯茶吧。」
向來新媳婦只給公婆敬茶,而對於兄嫂只是行個禮就罷了。
七爺這麼說,是要她把萬皇后當婆婆待了。
嚴清怡順從地答應聲,「好。」
進得屋裡,七爺當先跪在地上,朗聲道:「楚瑭攜妻嚴氏給皇嫂請安。」
嚴清怡緊跟著跪在他身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坤寧宮的地上鋪著木板,不涼,卻是硬。
萬皇后嘆道:「行這麼大禮幹什麼?快起來。」
七爺起身,往桌上茶盅里續過茶,遞給嚴清怡。
嚴清怡雙手接過,再度跪下,將茶盅高舉過頭頂,「皇嫂請用茶!」
萬皇后愣住,眼眶漸漸暈出紅色。
如果她的兩個孩子能夠長大成人,或許她早幾年就當婆婆了,興許現在已經抱上金孫了。
沒想到雖然無緣喝上兒媳婦敬的茶,卻喝上了弟媳婦的茶。
身旁宮女見萬皇后遲遲不接,輕輕喚一聲,「娘娘。」
萬皇后恍然醒悟,伸手接了茶,喝兩口,溫聲道:「起來吧。」
嚴清怡道聲「謝皇嫂」,低眉順目地站在七爺身旁。
萬皇后看著兩人穿一色的大紅衣衫,上面綉著一式的白頭富貴圖樣,嚴清怡相貌不若七爺,可一雙眼卻生得好,明澈而沉靜,有著與她年紀不相稱的穩重。
跟七爺站在一處竟是毫不遜色相得益彰。
適才敬茶也是儀態大方,不見半點局促。
萬皇后雖不十分滿意,可畢竟已經成了親,總是要給七爺個面子,雖不動聲色地朝宮女點點頭。
宮女醒悟,很快走進內室,不多時捧了只海棠木的匣子出來。把匣子交給萬皇后時,幾不可聞地說了句,「兩人沒有圓房。」
萬皇后微愣,再打量過去,眉間多了些和藹,「這是我以前戴過的首飾,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有些太沉,有些太花哨,如今我也用不上,你留著戴。」
嚴清怡飛快地掃一眼七爺,見他點頭,才上前道謝接過。
這時,外頭有內侍過來回稟,那邊退了早朝,康順帝召見七爺夫婦。
萬皇后臉上終於露出笑,「去吧,中午在這裡吃飯,下午宗室那邊說要入玉牒,免得你們來回跑。」
七爺笑著道:「那也好,正好去和安軒看看,恐怕有遺漏的東西,順便帶了去。」
萬皇后但笑不語,等兩人身影走出門外,才問宮女:「沒聽岔吧,當真沒圓房?」
宮女稟道:「辛姑姑說的,床上沒有元帕,也沒有處子血漬。」
萬皇后沉吟片刻,嘆口氣,「等過幾日,讓周醫正再給七爺把把脈。」
嚴清怡完全沒想到七爺又替自己背了鍋。
七爺正攜著她的手指著各處宮殿告訴她哪裡是哪裡。
嚴清怡前後進宮兩次,可都是在御花園附近活動,並不曾進過裡邊,更遑論乾清宮有點接近外朝了。
一路走過去,宮女漸少,而內侍卻愈來愈多,瞧見七爺,都恭敬地行個禮,然後退在路旁。
嚴清怡笑著點頭致謝。
快到乾清宮時,遇見了范大檔。
范大檔跪下行禮,嚴清怡不敢受,忙側開身子。
范大檔著意地看她兩眼,低聲對七爺道:「昨天接到遼王來信,說高麗人進犯,要糧米十萬石,良駒千匹,今兒朝上多有爭執,聖上心情不太好。」
七爺點點頭,心裡有了數。
嚴清怡卻恍然記起,前世遼王是謀逆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