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高陽公主和辯機和尚關係匪淺。」房遺直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深說,轉即告知李明達,「我二弟有意外放為官,年前就上書請求聖人,先後三次了,皆沒有被允准。」

李明達動了下眼珠子,她當然知道房遺直所言『關係匪淺』的意思。她緩了片刻,才猛然對上房遺直的眼睛,「已經是時候處置辯機了?」

「嗯,江林的案子最後也要審辯機。」

「是要審問她和江林的關係,若這其中有跟當年烏頭山的神秘人有關,就更要仔細審問清楚。」李明達問房遺直想怎麼動辯機,「你若是直接找人去告,阿耶必定抹不開面子,於房家來說這並不是好事。」

「確實如此,所以我安排人委婉些露這件事。常言家醜不可外揚,本來這件事不想鬧大,但我二弟的上書一直沒有被允准,這件事必要讓聖人知曉,這上書估計才會有回復。」房遺直輕聲道,「故在這件事安排之前,想告知貴主一聲,也想請公主幫一個忙。」

「難得你也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說說看。」李明達感興趣地看他,就在房遺直要開口的時候,李明達突然又說話,「不過我可不能白白幫你,你也要為我做點事。」

「遺直必竭盡所能,人都可以不是自己的。」房遺直坦率道。

「你人不是自己的是誰的,放心,我不會讓你做太為難的事。」李明達不作多想地說完之後,見房遺直凝眸注視自己的樣子有點怪,還納悶了會兒。

估計是他有事求自己,所以態度比平常更好。

李明達小下巴翹起,大方地讓房遺直說他需要幫什麼忙。

房遺直道:「對貴主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就是在事情發生之後,請貴主幫忙遊說,勸慰幾句,令聖人不至於太過惱怒,將此醜事公布,以致人盡皆知。」

「這簡單,回頭我就去說。」李明達應承,想了想,對房遺直道,「不是白幫,你以後又欠我一個要求了。」

「好。」房遺直被提要求后,不僅一點不愁,反而一臉知足地笑了。

李明達愣了一下,想把便宜占回去再高興高興的想法無法實現了。她計較,人家卻大方。兩相一比,她身為公主顯然氣度不夠。李明達目送房遺直離開后,小小感慨了下自己。

「有點餓了。」因早上走的太早,李明達只匆匆的吃了兩口東西。

「公主,我瞧正堂那邊的桌上有吃食,瞧著挺不錯,奴去拿來給貴主嘗嘗?」田邯繕笑問。

「明鏡司哪有什麼吃食,不過是幾樣放幹了的點心。」因為明鏡司剛剛成立不久,還沒有備下廚子做菜,大家的飯食都是從京兆府的飯堂里出,每天到中午的時候從外面送來。

「這次卻是不一樣,奴剛剛瞧了,樣子好看,還香著呢。」田邯繕道。

李明達應承,隨田邯繕去。隨後不久,就見田邯繕帶著三盤東西過來。果然如田邯繕之前所言那般,這三盤吃食看著確實讓人覺得有胃口,看起來是肉經過腌制烹炸而成,上面撒了一層厚厚的芝麻。她都沒有見過吃過,她先拿了一塊放進嘴裡。酸咸甜啦,口感豐富,卻又不衝突。她本來是不太能吃辣的東西,但這味菜辣得恰到好處,而且直到吃到嘴裡咀嚼了半天,才發現其實並不是肉,這種筋道的口感和肉很相似,但卻不是肉,所以一點都沒有肉的腥膻,而且酸辣的口感剛好開胃。其它的兩盤菜也同樣很有特色,讓人吃了之後欲罷不能。

李明達一樣吃了大概半盤子,覺得肚子撐了才停嘴,而後方想起來問這些菜是從哪兒弄的。田邯繕也好奇,打發人來問,才知道這些東西是今晨房世子從府中帶來,不光是這裡,尉遲寶琪等每個人都送了一份。

李明達用帕子文縐縐地擦了嘴角,聞言挑了下眉,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好吃。」

田邯繕嘿嘿笑,「房世子用心了,不枉公主剛剛答應幫他。」

李明達似乎沒有聽到田邯繕的話,自顧自地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若是早上帶來,那他昨夜沒有留在明鏡司?」

田邯繕打聽之後,特來回稟:「確實沒留,昨天一早就走了。」

這就怪了!早上的時候,李明達明明看得很清楚,房遺直的眼底有烏色,臉有倦怠,明顯是熬得一夜未睡導致。若並非是在明凈司看案卷熬夜,那是在家睡不著,單純失眠而已?

李明達糊塗了,房遺直好端端地為何要失眠,她還以為他只有在查案和覽閱卷宗的時候才會熬夜。

沒多久,程處弼匆匆進門,對李明達低聲耳語了一番。

兩個時辰之後,狄仁傑和魏叔玉、蕭鍇回來了。

「查到了,公主所料不錯,附近果然有人對經常出入那條路的馬車有印象。」狄仁傑隨即和李明達大概形容了馬車的特點,「半舊,車廂沒個窗戶,像是拉貨用的。隨車而行的人卻比較多,有時十幾個,都是騎馬的,腰間帶著挎刀。據百姓描述,說是個個面目嚴肅,十分凶。」

「既然用得上馬車,而且有十幾名騎馬的侍衛陪同,必然是富貴人家。」魏叔玉說道。

「這種馬車特別,該是會給人就有印象,我們在朱雀門處詢問了守城的侍衛,問了不下百人,果然有兩三人對此有印象。因為像他這種貨車進城,一定要接受搜查,守城的侍衛記得很清楚,那些馬車和隨行人員都是威武將軍府的,拿了令牌給他們才免於搜查。」狄仁傑接著說道。

蕭鍇直嘆,「這些證據足已經說明威武將軍府的嫌疑,貴主,我們要不要動手直接抓人?」

「什麼證據?不過是一輛馬車從朱雀門走過而已,便是經過烏頭山附近的那條官道,就能夠證明那輛馬車一定和失蹤的那些人有關嗎?」李明達反問。

蕭鍇怔了下,撓了撓頭,「倒是我思慮不周。可是這種事如果不去搜查府邸,上哪兒去找實實在在的證據?我看咱們不如先把人抓了,賭一把,好好搜查一下將軍府,一定會有什麼線索。」

「若是你賭輸了,找不到線索呢?」李明達問。

「這……」蕭鍇為難道,「這件事如果是公主出馬,季望應該不敢吭聲。滿朝文武都知道聖人最寵愛公主,容不得別人詆毀公主半分。再說我們查案,也有聖人的旨意。公主之前要查季望,不是已經請示過聖人,得到了允准?我們查了一下,正是奉命行事,合情合理。」

「若是這樣做事輕浮,任性胡為,聖人下次如何會答應我可隨意查朝中重臣。」李明達搖頭,「你這個法子不行。」

「我是著急,生怕他跑了。更怕之後有什麼變數,我們拿不出證據,眼睜睜地看他作惡。近三十具白骨啊,若他不止這裡一處,還在別處藏,殺人數量只會比這更多,何其殘忍!」蕭鍇氣憤道。

狄仁傑應和,「這人數的確令人驚駭,我們確實應該早一點行動。就怕對方有所警惕,隱藏掉了所有的證據,那我們就真得拿他無可奈何了。殺人犯案,特別是殺這麼多人,不至於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留下。我們如果現在去突襲搜查將軍府的話,該是勝算很大。」

「聽你二人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如此。」魏叔玉轉而看向李明達,也點了點頭。

李明達沉默不言,似在斟酌這件事的輕重。

「寶琪和遺直兄呢,我記得他們倆之前是負責去將軍府探查情況,可有什麼消息沒有?」魏叔玉問。

狄仁傑和蕭鍇也想起來了,皆詢問地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垂眸嘆了聲,「沒什麼線索,倆人不過是在將軍府里,走了一圈,和季望喝了幾杯酒,只看了他這人的性格如何,是否從他嘴裡試探點什麼,但季望表現得沒什麼問題。」

「那片樹葉呢?」魏叔玉問。

李明達看魏叔玉。

魏叔玉連忙解釋道:「就是遺直兄從將軍府弄來的那片樹葉,我聽寶琪說遺直兄告訴他那就是線索。」

狄仁傑和蕭鍇同時看向李明達。

「一片樹葉?這倒是新鮮,樹葉能做什麼證據。」蕭鍇好笑地嘆道。

狄仁傑也想不出,他用手撓了撓額頭,思量道:「雖說樹葉是線索聽起來挺讓人覺得確實荒唐,但遺直兄做事一向穩重,我覺得如果他說是個線索,那一定就是個線索。」

魏叔玉點頭贊同,「所以我們三個都很好奇,這樹葉到底是怎麼變成線索的。」

三人又同時看向李明達。

「算不得什麼重要的線索。」李明達嘆了聲,「這麼說吧,這樹葉並不能作為季望有罪的證據,只是輔助我們去判斷季望很有可能就是屍骨案的兇手。至於你們調查那輛馬車的情況相似。」

李明達隨即就告知他們三人,那片樹葉上發現的黑漬其實是幹掉的血跡。李明達轉而又把房遺直在那邊發現的經過,都告知他們三人。

「樹葉上有血跡,這也太可疑了!」狄仁傑瞬間打個激靈,然後轉眸去看魏叔玉和蕭鍇,問他們二人如何想。

魏叔玉點頭,「這必然可疑,既然季望說那片林子已經荒廢了,那怎麼會有血跡。而且這黑掉的血跡還停留在葉子上,並沒有被雨水洗掉,說明是近期造成。」

蕭鍇瞪眼,驚詫道:「也就是說季望到現在還沒有停止殺戮,他還在殺人,而且殺人地點就在他家宅子里的那片荒林里。」

「是了,你說的不錯,一定是這樣。」魏叔玉附和,「齊七郎的證詞,沒窗的馬車,還有帶血的樹葉,這些嫌遺放在一起已經可以算是鐵證了。這還用等嗎?當然是立刻去查抄將軍府,緝拿季望。」

蕭鍇附和,「我也覺得這些證據足夠緝拿季望了,再等只怕錯失良機。」

狄仁傑點頭,十分贊同蕭鍇和魏叔玉的話,拱手請求公主現在就下令搜查季望的府邸。

「貴主喜歡什麼案子都證據確鑿再抓人,確實妥帖,但有些案子兇手過於狡猾,而且那些身居高位的,有很多屬下為其辦事,想要找到他親自作案的證據可能未必如願。對付這樣的人就需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魏叔玉提議道。

「季望是朝廷的威武大將軍,手握重兵,若是有證據證明他有罪,倒是什麼都不怕。一旦搜查沒有結果呢,你們可想過如何交代沒有。」李明達看他們,推卸責任道,「這件事我可沒辦法擔著。」

狄仁傑和魏叔玉、蕭鍇都很驚訝於李明達的回答,他們沒想到有一天公主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以前破案的時候,公主一向有了線索就沖在前面。而今為何到查抄將軍府的事上,公主變得畏首畏尾?

「若你們三人堅持建議查抄將軍府,那一旦沒有證據,那你們可否能擔下這個責任?」

「這……」蕭鍇勉強地笑了笑,「公主都不行,我自然也不行。」

「我也不敢,我沒名沒分的,就是一個求學的在此,就是有心也沒有這個能耐。」狄仁傑實話實說道。

魏叔玉上前一步,對李明達行禮鏗鏘道,「那便我來,我信這世間定然邪不勝正。」

此言一出,屋內就安靜了。

李明達注視魏叔玉。

蕭鍇和房遺直則佩服地看向魏叔玉。

魏如玉瞬間覺得自己好像高大了,臉上都冒著光輝。

他面容不卑不亢,再一次對李明達行禮請命表示自己願意。

「你真想好了呀。」李明達端起桌上的茶,聲音略微有點兒輕飄飄的,似乎是帶著喜悅。

魏叔玉等三人都聽出李明達聲音的不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推卸責任之後,竟然還帶著愉悅之感。

蕭鍇有些擔心魏叔玉逞強,「你可想好了,這件事你一旦做了,會有什麼後果。」

「大家剛剛不都覺得這季望有問題么,我相信一定能從他的府邸里搜查出鐵證。」魏叔玉道,「再說我們現在就查他本來就是有理有據,合理的懷疑。」

「說的不錯,我支持你。」狄仁傑道,「若是因此,聖人真怪罪下來,我和你一同擔著,雖說我人微言輕,頂不了什麼大用。」

蕭鍇驚訝道:「你們倆認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魏叔玉道。

狄仁傑也點頭。

蕭鍇連忙拱手佩服,「既然你二人都如此了,那我豈能獨留,奉陪到底!」

三人互相鼓氣之後,都下定決心,然後向李明達行禮,想要立刻去搜查季望的府邸。

李明達暗中打量他們三人,「你們真的都想好了?」

「是!」三人齊聲道。

「好,那你們就去。」李明達擺手,示意他們隨意。

魏叔玉等人愣了,詢問李明達,「難道公主不去?」

李明達搖頭,「竟然是你們三人的決定,當然是你們三人去,我去做什麼,我膽子小。」

李明達說罷,就垂眸繼續喝茶。

三人互相看了看,愣住了。

「可是就我們三人,是沒有辦法查抄將軍府府邸。」魏叔玉嘆道,轉即請公主幫忙派兵。

「是誰說要頂著風險,誓死也要去查抄的?少幾個人算什麼。」李明達嘆道。

魏叔玉苦笑,忙和李明達行禮,「貴主,沒有人我們怎麼查抄。貴主今天是不是心情好,拿我們幾個人開玩笑?」

李明達笑了笑,「不是玩笑,若是你們堅持要去,我自然攔不住你們。我說了我不會幫便不幫,便是你們三個同仇敵愾,我也依舊如此。」

魏叔玉和蕭鍇、狄仁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沒人可帶,我們三個自然去不了。我們三人就算夾棒跨刀,只對付季望一個,都打不過,更何況他整個府邸的士兵。」蕭鍇無奈道。

狄仁傑暗暗觀察李明達一會兒,心下只覺得奇怪,「貴主,我實在是不明白,這件事明明可以直接去辦,為何要等?」

李明達沉默,對狄仁傑道,「自然是我覺得不能辦,這不是故意等,只是我覺得時候沒到。」

「貴主,您這麼安排是不是有其他目的?」魏叔玉琢磨了下,不解問。

蕭鍇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明達,附和點點頭。

「當然沒有,我說過了,就是證據不足。威武將軍的地位與眾不同,不好隨意動。」李明達又重新強調了一遍,接著對他們三人道,「卻都不要問我廢話了,你們三人若是能去就去,不能去的話就退下。」

魏叔玉,蕭鍇個狄仁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無奈地只好退了下去。

出門之後,三人悄悄地議論起來。

「貴主今天很奇怪,你們倆知不知道怎麼回事?」狄仁傑問。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魏叔玉嘆道。

狄仁傑轉即看向蕭鍇,「那你知不知道?」

蕭鍇好笑搖頭,「我怎麼可能知道,我近來見公主的次數還沒有你們多呢。你們倆要是不知道的話我就更不知道了。」

「太奇怪了,公主以前不是如此的。」狄仁傑不明白地撓撓頭,「她性子最是乾脆利落,怎麼忽然前怕狼后怕虎。」

「對呀,我也鬧不明白,明明是生活中最為寵愛的公主。而且這捉拿徹查季望的事情,公主之前已經請示過了聖人,聖人清清楚楚的同意了。而且這麼明白的證據擺在面前,為什麼不立刻緝拿?等著季望繼續殺人不成?我實在是不明白,能有什麼苦衷。」魏叔玉感慨道。

蕭鍇癟嘴搖頭,「真不太清楚了。」

「反常,是太反常了。」魏叔玉滿臉疑惑。

「哦,對了。我們何不去找遺直兄問一問,他或許清楚。」狄仁傑恍然大悟道。

魏叔玉和蕭鍇聞言,立刻點頭,三人隨即就騎馬前往梁國公府。

到了梁國公府後,三個人被請到了側堂等候。

落歌笑著對魏叔玉等人道:「世子剛剛歇下,奴這就去叫。」

「剛剛歇下?怎麼,遺直兄昨天熬夜了?」魏叔玉關切地詢問道。

落歌點點頭,「一宿沒睡,一個人坐在窗前也不知想什麼——」

「那必然是在推敲案情了。」魏叔玉立刻搶答道。

狄仁傑應和點頭,「應該是,他經常因為案子熬夜。」

蕭鍇忙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等等,先讓他歇歇,等他歇好了再見我們。」

魏叔玉和狄仁傑也連忙附和,不許落歌去叫人。

落歌只好應承,隨後備了棋盤和許多吃食,供三人消遣。

三人最近一直在查案子,沒什麼樂呵,而今一盤棋倒是讓他們解了煩憂。蕭鍇和魏叔玉對弈,狄仁傑就捧著一塊吃的,在旁觀看,時不時地笑一聲。

一個時辰后。

房遺直來見他們。聽說他們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便開口訓落歌不懂規矩。

落歌頷首,乖乖受訓,不反駁一言。

「卻別說他,是我們願意,反正查案也查累了,在你這正好也可以歇一歇。」蕭鍇忙道。

房遺直隨後聽三人來此的目的,直搖頭,「這件事我幫不了忙,貴主是明鏡司的主持,你們都該聽他的。」

「可是這件事她並不對呀。」魏叔玉嘆罷了,忙尷尬的補充一句,「這是我們幾個關係好,我才說實話。」

狄仁傑點頭,問房遺直的真實看法。

「我倒是支持貴主的做法,確實是你們太衝動了。」房遺直表態道。

三人驚訝不已的看著房遺直。

房遺直打發走他們三人之後,就吩咐落歌:「季望的死一定要捂嚴實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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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晉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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