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后遺直

牆后遺直

「你們這些人湊到一起搞什麼查案,真不是鬧著玩?我看貴國陛下就是想拿你們做盾,堵我前路,好讓長孫渙有時間遠走高飛。我自不會上當,我國副使豈能白死!」

「已然議定的事,你何必多言。」

蘆屋院靜頓然惱氣,欲湊到李明達跟前辯解,卻因步伐太快,左腳被一塊隆起的石路絆了一下,身體傾斜,整張臉撲向了李明達。

李明達幾乎是在她發出動作的同時,後退了一步。蘆屋院靜才自己跌倒在地,沒有撞到李明達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蘆屋院靜的衣領,拽了出來,「你什麼身份,膽敢對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蘆屋院靜捂著臉,正欲要說話,猛地一陣風來,左臉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當即變成恥辱,從兩邊臉蔓延之周身,蘆屋院靜憤怒不已,欲分辨,誰曾兩條胳膊被人架住。

「放開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蘆屋院身邊的隨從見狀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邊的侍衛團包圍。

倭國侍衛首領見狀急了,喊道:「知她是什麼人,你們這些下賤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達的目光再次落在蘆屋院靜的衣領,看來她之前推測的不錯,這個蘆屋院靜身份有所銀貓。她左領子邊沾了少許白色粉狀東西,身上散發他人聞不到但她卻輕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隱約可見形狀的胸部。李明達便識破了她的女兒身。

左青梅冷哼:「誰管你什麼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這點受罰輕了呢,處死也可!」

「確實,以你而今陰陽師身份,對你處置,倒真沒什麼不對。便是你身份特別又如何,在大唐你這是犯了欺君。」李明達道。

蘆屋院靜怔了下,緩片刻,異常驚訝地看李明達,「難道你發現我——」

「你領上的粉很白,唯倭國女子才用。當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別的話,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達說罷,目光落在了蘆屋院靜胸前。

蘆屋院靜立刻用胳膊擋住胸,紅了臉。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對,還請公主見諒。但對於你們的調查,我很不滿,兇手為誰顯而易見,但你們卻一再拖沓,且還換人來做無用調查。」蘆屋院靜對李明達行了漢人禮后,便鏗鏘說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兇,查清楚事實對誰都好。若兇手真是長孫渙,沒人會饒過他。長孫渙此刻也正在被通緝,不過人尚沒找到罷了,我們這邊再查一查也不會礙著什麼,你何至於如此激動,莫非這件事就是你們自己人所為?」

「不是!好,我等著,但不要太久。」蘆屋院靜立刻否認,隨即湊到李明達的身邊對其小聲道,「你既已知我國王女的身份,更該清楚,這件事我絕不會縱容放過。」

李明達:「原是倭國國王的女兒。」

「你竟……這……倒厲害。」蘆屋院靜恍然意識到自己被詐了,無奈又佩服,然後對李明達拱手,「說實話,我見公主第一眼便喜歡上了,準確說是欣賞,我很想和公主這樣的人做朋友。」

「你隱瞞身份在先,冒犯在後,難。且看你日後表現再說。」李明達一笑,便繼續走。

蘆屋院靜忙跟上,小聲跟李明達解釋自己隱瞞身份的緣故。

她和深愛之人經歷生離死別,心痛太過,國王便趁著遣唐使團來大唐的時機,讓她來這裡散散心。也正因她此來大唐只為散心,遂不願去走那些應酬寒暄的禮節,便以陰陽師的名義留在使團里,當然其中也有隱藏身份比較安全的緣故。

「煩勞公主暫替我保密。」蘆屋院靜拱手道,「在大唐,我不是什麼內親王,我就是蘆屋院靜。」

「我不會欺君。」李明達笑了下,轉即又問身邊的田邯繕內親王是何意,田邯繕正要解釋,李明達立刻打斷感慨不必了,「就隨我們大唐的叫法,稱她為『倭國公主』就是了,叫著順嘴。」

李明達完全是以一副主人的姿態,決定一切。

蘆屋院靜怔了怔,咬牙,卻也說不得什麼。

李明達卻也是個禮節之人,對蘆屋院靜沒有再深欺辱,而是以大國公主的姿態和她道:「你欺瞞在先,本是大罪,我不會隱瞞,但我會盡量在聖人跟前幫你陳明。」

「那多謝公主。」蘆屋院靜行禮,心裡對晉陽公主不得不嘆服,萌生感激之意。

二人之間的關係也因這抹笑,緩和了許多。

李明達隨後囑咐蘆屋院靜不可在耽誤調查,便是處於禮節,大唐也一定會給倭國交代,「並非會因為倭國是一個小國,就對其來使輕視,你們也不必張牙舞爪,彰顯你們的存在。除了相信大唐,你們也別無選擇,若你們不想和大唐斷了邦交的話。」

蘆屋院靜雖心有不忿,但也明白李明達所言皆是實在的道理,遂點點頭,表示會靜等待結果查明。

「但這件事總得有個時限,總不能拖一年半載吧?」

「我不和你計較,就給你個時限。這等小事,三天即可。」

蘆屋院靜怔住,有些獃滯地看著李明達的背影,恍然覺得同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遠。

隨後,李明達至長孫無忌處,遊說片刻,便說動了長孫無忌下令,讓長孫府所有人配合調查。

酉正。

所有與道垣三次郎有過直接或間接接觸的人員,都齊聚於長孫府的大義堂。

長孫無忌人也來了,但面對這種場面,他情緒極差,陰沉著臉。長孫無忌身邊的七八個兒子們都因受到他的氣勢逼仄,悶著頭閉嘴不言。唯有長孫沖態度如常,和大家客觀說了下那日的經過。

長孫沖:「大宴之後,長孫渙因與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廬擺酒繼續淺聊暢飲。喝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邊帶著四名隨從。長孫渙則在這時機就命人取來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長孫渙就吩咐丫鬟斟酒給道垣三次郎,還說過青梅酒釀法與眾不同,他不捨得喝的話。」

「之後的事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飲下酒便中毒嘔吐,七竅流血而亡。當時有共計十八名隨從在竹廬親眼所見,這之後便有些亂了,長孫渙他……趁亂逃走,至今沒有蹤影。」

長孫沖說罷,便補充表示,長孫府這兩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遺落。

「那他人去了哪兒?」李承乾納悶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達目光快速地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尉遲寶琪身上。別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好奇,唯有他與眾不同,轉眸瞥向別處,姿態僵硬,且嘴巴緊閉,似乎生怕吐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兇手呢?可查到線索?」李承乾又問。

眾人搖頭。

長孫無忌本就覺得陛下辭走一個沒用的李道宗,卻派來比李道宗更沒經驗一些小輩來鬧,純屬瞎折騰,怎可能破案。今聽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問,不知查,更覺得失望,暗哼一聲,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辭。

長孫無忌一走,屋裡氣氛有些凝結。

李明達突然開口問那些當時在竹廬伺候的下人們,「長孫渙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還是有什麼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說酒沒味兒了,二郎便吩咐婢子們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樹下的青梅酒打一壺出來。」丫鬟回道。

「酒在土裡埋著,現挖土?」李明達問。

「正是。」

當時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們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後幾就立刻送去了竹廬,不曾碰過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這些李道宗都查問過了,你們還有沒有什麼新鮮的?丫鬟送酒之後,便就是長孫渙一人和酒在竹廬,其餘人都在竹廬外侍候,並不知亭內情形。這期間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別人。你們可別為了給長孫渙保命,就跟我說這是四名丫鬟合夥下藥,忒不可信了。」蘆屋院靜聳聳肩,然後看向李明達,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為難她們,實在是鐵證如山,長孫渙就兇手。

如果長孫渙沒有在酒里下毒,那麼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達隨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長孫渙住處。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樹下,挖過的土就堆在一邊,沒什麼特別之處,周圍也沒什麼可值得注意的線索。

李明達只站在遠處抽了抽鼻子,然後一動不動。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覺得無趣,因天色漸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尋找長孫渙,便招呼大家暫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達使眼色給田邯繕,讓他帶人跟上了尉遲寶琪。她則跟李承乾作別,表示自己要留在長孫府。蘆屋院靜見狀也想留,不過因自己臉腫的厲害,須得回去上藥才作罷。

一行人散了之後,李明達又回到了長孫渙的住處,順著她之前聞到的中藥味兒,走到房屋后牆處,果然在牆頭上看到幾點有黑色的東西,李明達拾起一根木棍,颳了刮,然後湊到鼻子邊聞,確認就是這東西,該就是黑膏藥。

李明達打算繞到牆后看看,卻意外見房遺直矗立在牆邊,因后牆周圍有很多梧桐樹。房遺直可能是遠遠地通過樹縫看到自己要來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沖自己行禮。

李明達走過去一瞧,在房遺直右邊三尺遠處看到了一雙很明顯的腳印,印在土裡,鞋印的位置剛好與粘葯的牆對應。

「布鞋?」

「是。」房遺直淺聲應,眉間浮出幾分憂慮,「長孫府用人嚴格,當日遂道垣三次郎進府的倭人皆穿木屐,這兇手沒有光腳的,穿著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內側有磨損,可見是久穿或長久走路所致。」

李明達蹙眉。

「看來兇手真是我們大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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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晉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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