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神斷子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錢元恆朗聲道:「秦氏賢良淑德,育有皇子,今日冊封其為皇后,諸臣民當同沐恩德。」
底下有認識秦檸的人,那日錢元恆接他們母子進宮,便遭到了圍觀,知道真相的人,此刻只覺得與有榮焉。
秦檸和錢正軒的鄰居大嬸,一臉驕矜地對旁邊的親戚說:「我就說你們那些都是瞎胡說的,大皇子肯定是親生的,偏偏不信,現在知道丟人了吧。」
想當初,她信誓旦旦說話的時候,還被人嘲笑,可有時機出一口惡氣了。
對面幾人臉上發燙。
這人做了丟人的事,沒有人說便罷了,自己只當做慢慢過去了,就怕有人講一講,真真令人臉紅。
城樓底下很多人都是這種感覺,畢竟還有那麼些人,不曾被謠言影響,現在有事實在手,可以肆無忌憚嘲諷別人。
普通人都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尤其是不對付的兩家子。
看著對方臉上過不去,就非常非常喜悅了。
錢正軒站在城樓前少年的身姿挺拔俊秀,氣質帶著幾分江南山水氤氳出的溫雅。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著,讓所有人看見他的臉,看見他和錢元恆的相似之處。
他便不相信,經過今天的事情,還有人膽敢傳唱那個居心叵測的童謠,還有人敢污衊他和他的娘。
秦檸這半生受了這麼多罪,不該繼續苦下去。
秦檸看了眼越來越高的太陽,轉頭道:「回去吧。」
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也沒必要折騰樓底下這些無甚惡行的平民百姓。生而為人,誰不曾傳過謠言,讓人因此被懲罰幾分就夠了,若是真的存了心要折磨這些什麼都不懂的老百姓,就真真無趣了。
錢元恆點頭一笑,伸手拉過她。
她穿著艷麗的紅衣轉過身去,那火一樣的顏色在眾人眼前化作一道流光,緩緩隱沒在高高的城樓里,逐漸沒了蹤跡。
杏黃色衣裳的皇子站在父母身後,眼中泛起淡淡的光芒。
一場封后大典,在世人心中留下了很大的痕迹,很多東西眼見為實,你眼睜睜看到了真相,那些亂鬨哄的謠傳,便再也沒有人相信。
其實謠言的實質,便是有些人想抖個機靈,顯示自己的想法與眾不同,知道的秘密比旁人多,想要顯露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來。
只要打破了這種狀況,謠言便不攻自破。
那個謠言,一時之間銷聲匿跡。
回到宮裡,錢元恆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便聽人說,刑部馬侍郎等著覲見。
刑部馬侍郎是從民間徵召上來的,在鄉間極為有名,被稱作神斷子,對於那些線頭一樣零亂的案件,總能抽絲剝繭,查到頭緒。
他剛進京時,便協助大理寺破了幾個大案子,錢元恆很大方地許給了侍郎的官職。
難道他這就有頭緒了,非要趕在今天來稟報,還是說,有緊急情況。
錢元恆讓錢正軒送秦檸回宮,自己掉頭去了御書房。
馬侍郎等了半天,在御書房前面來回踱步,看著十分的糾結。
錢元恆領著他進門,怪道:「愛卿何事如此焦急?」
馬侍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據人證說,二皇子和淑妃娘娘曾經派人出宮,去過茶樓,還……還給了茶樓說書的一袋銀子。」
「第二天,那說書的,就講起了大皇子的身世之謎,還夾雜了一些,關於三皇子和梁氏的猜測。」
馬侍郎不敢抬頭看錢元恆,他自然是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世的,淑妃來歷,在他眼裡也是個謎。
他只能想,若是自己的庶子和小妾背著自己,去陷害嫡妻嫡子,他恐怕要被活活氣死。
何況都道,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伉儷情深,非同一般,那淑妃從未有寵,怕是慘了。
錢元恆卻看著他問:「就這麼多嗎?」
他不認為二皇子和淑妃,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淑妃無權無勢,能夠做什麼?
馬侍郎點頭:「臣無能,只有這麼多線索,那幾個孩子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只知道有個蒙面大哥哥。」
設局的人高明地很,小孩子什麼都不懂,記性又差,就算見過他們,也未必能認出來。
至於詢問,幾個小孩,說不清楚的。
馬侍郎也無處下手,任他有通天才能,也要有線索有紕漏,才能查出真相來,現在人證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問也白問。
錢元恆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你問問那些小孩,那個大哥哥給他們糖果的時候,周圍有沒有大人。」
馬侍郎道:「臣問了,那人恐怕是看準了沒人在旁邊,不然也不會輕易進露面。」
設計的人心思縝密,當然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如果真的不是淑妃母子所做,那可能就是個懸案了。
錢元恆只得道:「你把那個說書的,帶到宗人府去,袁桓,帶著禁衛軍把淑妃和錢錚壓過去。」
他頓了頓:「明天再審問。」
今天是封阿檸做皇后的日子,怎麼能被別的事耽擱了,諒淑妃和錢錚也鬧不出什麼大風浪來。
馬侍郎拱手道:「陛下,臣告退,恭祝陛下和皇後娘娘萬歲安康。」
梁氏好折騰,淑妃也學會了,這麼一看,還是皇後娘娘好,家中無甚親眷,一個兄弟也是倚仗姐姐才能飛黃騰達,日後不至於和梁氏家族一般盛氣凌人。
朝中的文臣武將,最喜歡的便是這種外戚。漢代外戚亂政令人心驚膽戰,倒不如養幾個沒什麼用的人,來裝點門面,顯示朝廷繁榮。
其實先天條件最好的,當然是無父無母無兄弟親眷的沈淑妃,可惜自己愛作,活生生耗光了朝臣的好感度。
這秦皇后雖然過了十幾年苦日子,下半輩子就好了,兒子爭氣,夫妻恩愛,還找回了弟弟妹妹,一家團圓。
必定是上天庇佑她了。
錢元恆回到承乾宮,整座宮殿都裝點了紅彤彤的燈籠,掛在走廊里,便有幾分喜慶溫馨的氛圍。
秦檸坐在燈光里,溫暖的光芒映襯著她如畫的眉眼,比大紅色被子上綉出的牡丹花還艷麗幾分。
阿檸是西子一樣的女人,淡妝濃抹總相宜。
她平日里就能夠惹得錢元恆心潮澎湃,何況今日,一襲鵝黃的薄紗長裙。
錢元恆走過去,握住她白皙的手,輕輕在她手臂有傷疤的地方吻了吻,溫柔道:「阿檸,我真喜歡你這樣子。」
秦檸不是厚臉皮的人,此刻穿著這樣羞恥的衣裳,只覺得羞怯,她微微抬頭道:「嬤嬤教我這樣的。」
承乾宮裡的老嬤嬤很擔心有一天,美貌傾國的皇後娘娘因為年老色衰而失寵,擔憂別的小妖精上位,就在私底下教了教老實純善的皇後娘娘,某些不能拿到明面上講的手段。
男人嘛,表面上再正人君子,私底下也喜歡不那麼正經的女人。
錢元恆呼吸一滯。
他伸手抱住秦檸,狠狠吸了口氣,終是嘆息道:「真是……真是忍不得了。」
柔軟的床榻上鋪了喜慶的紅被子,錢元恆掀開來,才看到床單上鴛鴦相戲的圖案。想一想阿檸忍著羞恥看這些,便直覺一陣心情激蕩。
阿檸是秦舉人的閨女,平日里最正經不過了,十里八村私塾的先生都讚揚秦家的家教,十里八村的媒婆都誇獎秦家的姑娘端莊正直。
從成親那一天起,他就從沒想過這一天,結果驚喜來的如此突然。
秦檸問道:「你不喜歡嗎?」
她並不覺得是什麼羞辱,只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夫妻之間,自然是要讓對方高興的,錢元恆總是在不遺餘力哄她開心,她總不好只會享受。
還是要回報點什麼的。
她更不覺得錢元恆會不喜歡,她自己的男人,自己心裡清楚,不過是欲拒還迎的手段罷了。
錢元恆喉結微動,將人放在床單上,低笑道:「再喜歡不過了。」
承乾宮外的紅燈籠燃燒了一夜,第二天剛剛熄滅時,錢元恆方起床去了早朝。
他心情很好,彷彿是又過了一個洞房花燭夜,昨晚更是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按捺不住,摁住秦檸要個不停。
現在想一想,非常不好意思,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也該有幾分自制力了,不然將來像兵部朱尚書那樣,年紀一大,頭髮掉光,就整個人沒臉見人了。
保養要緊。
但他轉念一想,辛辛苦苦保養身體,也是為了能多享受兩年,不過是拿現在的好日子換以後,何必呢,不如早早享福。
誰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早朝上,倒不曾發生什麼事,不過是刑部尚書詢問那幾個孩子的去留問題,是放了還是繼續關押。
雖然他們一直不放人,也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著想,但是那些為人父母的,現在也在刑部外面十分焦急,刑部不敢自專。
錢元恆道:「放了吧,關了這麼久也該老實了,刑部派人去看著這幾家子,別被人暗害了,都是無辜的老百姓。」
雖然行為有些令人厭惡,只是不曾犯過大罪,妄議皇室不止一家,若是論罪,朝中大半和滿京城都要遭殃。
馬侍郎道:「陛下聖明慈德,臣感佩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