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說衷情
而梁貴妃,是另一重戲碼。
梁貴妃是個不令人省心的女人,她曾經和錢元恆麾下大將有私情,那個人為了救錢元恆死了,臨終害怕梁貴妃被族人處死,求錢元恆納她為妃。
那時候錢元恆剛剛魯中封王,放話不與老牌世家妥協,轉頭就納了梁貴妃,當時情形很是尷尬。
後來梁氏兄長梁文景軍功卓著,換來了妹妹的貴妃之位。
錢元恆願意替那個救他而死的人養兒子,卻不打算把和他毫無關係的江山基業送給梁氏母子,梁氏家族。
秦檸怔了怔,她看著錢元恆,問了一句:「我只問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陛下立國之初,一位貴妃一位淑妃兩人分庭抗禮,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二足分立,市井傳言早就杜撰出許多皇家兄弟相爭宮闈傾軋的戲碼。
她抬高了聲音道:「錢大壯,我是什麼樣的脾氣你總該知道,若是你今日騙了我,我秦檸此生,與你勢不兩立。」
秦檸少年時是最柔婉不過的性情,跟人生氣也就是平平淡淡地爭吵幾句,不放在心上,多年市井生活最終還是改變了她的性情,當年溫婉如畫的少女變成了潑辣的婦人。
錢正軒默默站到了秦檸身後,身體力行表達出自己對母親的支持,皇子什麼的當然很好,相依為命的母親卻更加重要。
秦檸一頓,回首看了眼仰首挺胸的錢正軒,惱怒之下,眼皮也忍不住抽了抽。
錢元恆無言以對,「阿檸,我……我是真的要和你過一輩子,你才是我的妻子?」
「那以後呢,你要怎麼辦,二皇子是主帥之子,帶著你兒子的名頭,天然比別人名正言順,三皇子母族權勢滔天,我和正軒說明都沒有,我們母子,如何比得過別人。」
錢元恆總不能出去說,二皇子三皇子都不是他親生的,那樣不知天下會傳出多少風流韻事來。
秦檸亦是讀過史書的人,當然明白正軒作為嫡長子,將來會成為所有人的目標,所有人的障礙,她們母子能怎麼辦?
「你還有我,我會護著你一生一世。」
秦檸垂首道:「大壯,你容我想想吧。」
這大約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她不可能不同意,該是正軒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
錢元恆眼中彷彿有亮光,他道:「阿檸,我明天親自來接你。」
「不必了,三天後,你給我幾天時間冷靜冷靜。」
秦檸,是能夠在很多男人養活不起兒子的情況下,養育錢正軒長大成人的女人,她的能量比一般男人要大得多,也比很多人理智的多,「我需要人跟我講一講宮裡的事,我不打算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就怕被人欺負了還不自知。
錢元恆想要反駁,錢正軒介面道:「爹爹,你既然來了,就去給爺爺奶奶上柱香吧,他們都很久沒見你了。」
錢元恆一怔,被錢正軒拉著進了另一間屋子,那屋子陳設同樣很簡陋,錢元恆卻一眼認出中間的牌位上,父親母親的名字。
他親手刻上去的字,經過歲月洗禮依舊很明顯,牌位的漆痕斑駁,卻無半分損毀,可見秦檸平日里的用心。
而在旁邊,他眼睜睜看著秦檸給自己立的牌位比之父母的還要破舊,看著像是被人拿在手裡摩挲過無數次。
錢元恆眼眶酸澀,這許多年,秦檸便是對著一塊牌位思念自己嗎?
錢正軒打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觀察錢元恆的神情就能猜出他的想法,「娘她經常在這裡跟爹爹……說話,大夫說她身體不好,這兒太過陰暗潮濕,不讓她多待,可是娘她……」
他說的句句屬實,自己的情緒也低落起來,這些年母親的辛苦自己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終於自己長大了,這個所謂的父親卻以這種方式出現。
錢正軒覺得,如果爹爹窮困潦倒,就算是大街上的乞丐,娘也不會嫌棄他。可是爹爹是皇帝,娘卻是普通市井婦人,雲泥之別啊,男人喜新厭舊的本領錢正軒根本不想提。
錢元恆慎重地給自己父母叩頭上香,「孩兒不孝,多年未曾祭祀父母,請爹娘勿怪。」
其實他登基之初,便追封了父親為太、祖皇帝,母親為太、祖皇后,在太廟行祭祀之禮,只是皇陵尚未修葺,才讓父母依然待在鄉間。
可就算這樣,他也算不上祭祀過父母,父母逝世立的靈位尚在,祭祀別的算什麼道理。
錢元恆看著煙霧繚繞的香火,情緒有些低沉,「正軒,以後你娘就是大乾的皇后了,你想做太子嗎?」
錢正軒很誠實地點頭回答:「我想,我覺得這也是我該得的。」
秦檸是錢元恆的原配嫡妻,錢正軒便是他的嫡長子,錢元恆的所有東西,便應該是他錢正軒的。
「我答應過淑妃的父親,以後把家業分一半給淑妃的兒子,我的一切都來源於他,我不能失信,」錢元恆淡淡道:「你說該怎麼辦?」
錢正軒嗤笑,「關我什麼事,既然你這麼想,那何必認回我呢,我依然做我大葉鄉錢獵戶的兒子,您繼續做高高在上的皇帝,省的大家心裡都憋屈!」
面對著君王錢正軒心裡還是有一絲緊張的,聽到他的話卻活生生氣笑了。
「原來您就是打算接我娘回去給您的淑妃娘娘做墊腳石的,那我錢正軒今日便把話放在這兒,你休想。」
他目光如狼似虎,惡狠狠地盯著錢元恆,「有人想傷害我娘,除非踏著我的屍首過去!」
錢元恆道:「朕沒這麼想!」
「那你是怎麼想的,」秦檸清冷的聲音響起,「你沒有覺得虧欠淑妃母子,想要把江山留給那個一無是處的二皇子?還是沒有想要我們母子做他們母子的墊腳石,跟你前後腳去死?」
「錢大壯,你想得也太美了,果然只是騙我的,二皇子是你親生的吧?」
錢元恆回頭看她,無奈道:「阿檸,你別誤會我,我只是問問正軒的想法,這孩子太不沉穩了。」
哪兒想得到錢正軒一點就炸,完全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錢正軒:……
錢正軒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盯著他:「這也用問,我看著特別高風亮節嗎?還是我長得像個神仙?」
錢元恆:我還不能問問了,萬一你是那種願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的人呢。
他有了親兒子,當然不會高風亮節把萬里江山交給別人的骨肉,雖說最初的基業來源於淑妃之父,可後來的萬里講山是他拼死拼活得來的,最開始那點子兵力,就算沒有淑妃之父,他也能賺到。
只要錢正軒願意,一切都不是問題。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正軒比淑妃那個傻兒子出息,比貴妃的傻傻兒子更出息,不用擔心他守不住家業。
否則,他可能要考慮安置好錢正軒,並且把皇位傳給淑妃的兒子,保證錢正軒一生安穩無憂。
「那你不說清楚!」秦檸怒道,「說的好像誰在覬覦你的家業一樣!」
她氣得咳嗽起來,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當年染了風寒沒錢吃藥,落下了病根子,一氣惱就會發作。
錢元恆不敢說話,少年時的秦檸就很少發火,可她一旦有了火氣,錢大壯回回都只能生受著。
「阿檸你病了……」
錢正軒急急忙忙跑過去拍著秦檸的背哄道,「娘您別生氣,大夫不讓您生氣的,啊,我又不傻,不會被外人忽悠走的,您悠著點。」
錢元恆愣了愣,扶住秦檸的肩膀,心疼道:「阿檸,你身體不好嗎?」
錢正軒火氣十足:「你說呢,我娘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身體能好嗎,你還刺激她,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
錢正軒握住秦檸纖細的手腕,秦檸曾經光滑如玉的肌骨變得蒼白瘦弱,摸著令人心疼至極。
「阿檸,你跟我回去,我讓太醫給你調養身體,不管你多麼氣我,求你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錢元恆說完這句話,愣了一下,他都多少年沒有說過求字了。
秦檸喘過氣來,思維萬千流轉,搖頭道:「後天,你派人來接我,先找個人教我宮裡的事,我不想丟人。」
「你是天下的女主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丟什麼人?」
秦檸堅定地搖頭不語。
秦舉人是要面子的人,一生追求風骨與體面,他的女兒,豈能有違父志。
錢元恆也只能聽她的,秦檸固執起來誰也沒辦法,除非真能狠下心強迫她,可是顯然錢元恆不捨得。
「我答應你。」
她是秦檸,就能讓錢元恆一次又一次毫無底線地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