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端午的前一日恰逢休沐。
二老爺鄒寧遠回到家中時,杜氏早已等在了那裡。他禁不住妻子的軟磨硬泡,椅子剛剛坐熱就站了起來,去老太太那裡為妻子求情。順帶著,又提了一句鄒元杺。
老太太最終答應了杜氏跟著家人一起觀賽。但是,鄒元杺不可以。
鄒寧遠回到白英苑,把這話跟杜氏說了后,杜氏到底不甘心,又到老太太那裡去求。可任她怎麼軟磨硬泡,老太太始終不鬆口。
經了上次那一次事情后,杜氏知曉,老太太這是鐵了心,她再跪下去,也沒法讓老太太改變念頭。故而被老太太用「要休息了」為借口趕出來后,她也沒在晚香苑門口多逗留,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一路上,她都掩著怒氣,神色平淡。可待到進屋關上門,那心裡頭的惱恨就怎麼都遮不住了,當即沖著鄒寧遠發了火:「都怪那三丫頭!如果不是她,老太太怎麼會那麼絕情!」
鄒寧遠眉心微蹙,「好好的扯上元槿做什麼?杺杺既然做錯了,老太太要罰她,也是理所應當。三個月期限沒到,自然不會讓她出門。」
「可若不是那丫頭,老太太怎麼會對杺杺這樣狠心絕情?」杜氏說著,越想越傷心,忍不住眼裡聚起了霧氣,「想這些年,老太太可是把杺杺擱在心尖兒上疼著的。如今那丫頭一好,老太太就看她不慣了。你也是,」杜氏不輕不重地捶了鄒寧遠手臂一下,「你也只維護著那丫頭,不肯幫自己親生女兒。」
鄒元杺是鄒寧遠嫡親的女兒,怎會不疼?
但前些日子鄒元杺居然尋惡狗來嚇元槿,這事兒在鄒寧遠的心裡始終是個疙瘩。
在他看來,女兒再這樣下去,不長長教訓的話,往後怕是要成了個不識好歹的驕縱之人。所以,之前在老太太那裡,他為杜氏求情的話語比較多,但是鄒元杺,只略微提了一句罷了。
「讓她在家養養性子吧。」鄒寧遠不欲多說,轉而問起了鄒元楨的情況。
鄒元楨的東西,老太太已經提前為她準備好了。
杜氏沒提老太太那一茬,也沒說是元槿陪著鄒元楨去選的,只將鄒元楨備好的衣裳首飾一件件講了。
鄒寧遠本也不太管後院的事情,聽說靜雅藝苑的女孩兒們可能會有表演,故而多問了幾句。如今只當是杜氏給庶女準備得妥帖,他甚是欣慰,就答應了杜氏,和她一起去鄒元杺那裡看了看女兒,又仔細吩咐了女兒一番。
因著之前得了母親的叮囑,鄒元杺心裡頭再不甘願,也擺出誠懇真摯的表情,一一點頭應了。
看到她這樣聽話,鄒寧遠先前的怒火就消弭了幾分。當杜氏再問他,能不能帶鄒元杺一同去觀賽的時候,鄒寧遠已經有些鬆了口。
「那次惡犬事件,當真不是元杺故意所為?」
「她哪裡認識那姓王的去?還不是那香雪……她這邊跟杺杺說的是一套說辭,在那什麼王大哥面前,又是另一套說辭。結果搞得對方以為是我們杺杺的主意要來害人,一口咬定了她不放。」
鄒寧遠聽了后,有些猶豫。
據說,當時香雪只是哭,什麼話也不多說。老太太有了定論,當機立斷把香雪杖責攆了出去,又責罰了鄒元杺。
「明兒早再看看吧。」他道:「明天早晨我去見母親的時候,再問一問母親的意見。」
杜氏聽了這話,覺得有戲。心下暗喜。
可是鄒元杺在父親那裡吃了數落後,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父母前腳剛走,她接著就去鄒元楨的屋子裡好一通鬧騰。
——往常她在父親那裡受了氣后,便會去尋那個總得父親讚譽的庶出姐姐,拿她來出氣。已然成了習慣。
這回她去的時候,可是巧了,恰逢鄒元楨正在挑選第二日要穿的衣裳。
那幾件光鮮亮麗的嶄新衣裙刺痛了鄒元杺的眼。她惱羞成怒,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把剪刀,三兩下就把衣裳都給剪爛了。
鄒元楨的丫鬟看鄒元杺拿著剪刀不肯罷休,忙偷偷溜出屋子去叫二老爺。
鄒寧遠趕過來的時候,姐妹倆不知道起了什麼爭執,鄒元杺居然拿著剪刀正威脅地朝著鄒元楨大喊。
鄒寧遠一把奪過剪刀,揚手就把鄒元杺推到一邊。氣得十指微顫,指了她,對杜氏怒聲道:「看你教的好女兒!你剛才跟我說,她知道錯了,所以即便出去也不會惹事?她就是這樣沉穩溫順的?!」
鄒寧遠即刻下了死令,第二天,所有人都必須把二姑娘給看牢,不准她出去半步。
看著強顏歡笑臉色蒼白的鄒元楨,鄒寧遠心裡頭十分歉然。可是那些被剪的衣裳,他也無力回天,只能讓人多拿了些銀子給鄒元楨,讓她改日自己再重新去選幾套。
當晚,鄒寧遠沒有去正屋,而是歇在了鄒元楨的生母李姨娘的屋子裡。
自打身子康健了許多后,元槿慣來是早睡早起。這些事情,她睡前還不知曉。待到聽聞,已經是第二日了。
「大姐姐的衣裳全部都被剪壞了嗎?」元槿問櫻桃:「難道就沒一樣完好的?」
「可不是。」櫻桃嘆了口氣,「當時大姑娘正在整理新衣裳,全部都鋪開了在床上擱著。誰知二姑娘那麼手快,摸了剪刀就給剪了。」
元槿暗暗嘆了口氣。
大姐姐性子溫和,在脾氣火爆的鄒元杺跟前,想必是撈不到什麼好去的。
難為大姐姐這些年,當著鄒元杺的面還對她諸多維護。也是不易。
正這樣想著,便聽葡萄進屋說道:「姑娘,大姑娘來了,說是有急事尋您。」
元槿心裡頭的同情心正泛濫著,也顧不得自己的頭髮還沒完全梳理妥當了,忙讓葡萄把鄒元楨請到外間。她則讓櫻桃趕緊大致地梳攏一下,先去看看鄒元楨到底如何了。
鄒元楨眼睛紅紅,想必是哭過許久。好在眼睛沒腫,晚一些敷一敷便能好了。
元槿不知怎麼安慰她才好,只得說道:「姐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不必難過。一會兒我們先繞去衣裳鋪子買幾件,雖不會完全合適,但拖過今日去定然是沒問題的。」
「可我哪兒來的閑錢去買這些?」鄒元楨沒提鄒寧遠給她的那些銀子,嘆道:「即便是買到了衣裳,沒有合適的首飾相稱,怕是也不好的。」
前些天她們去選購物品的時候,首飾和衣裳都是根據用料和花色相稱著來挑的。她這樣一說,元槿也有些犯了難。
這時,鄒元楨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道:「我記得妹妹那日出去的時候說過,你這裡有幾身衣裳太大了,穿不上……」
她這樣一提,元槿恍然大悟,忽地想起來,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當初鄒元杺用惡犬嚇她,第二日,惡犬主人便遣了人送來了一些東西。有兩身錦繡閣的衣裳,還有兩套首飾。
只是,對方應當不知被嚇到的是鄒家哪一位姑娘,所以衣裳是選了偏大一些的。畢竟衣裳大了可以晚些穿,但是小了,那就廢了。
元槿看著鄒元楨羞澀緊張得臉紅紅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我倒是忘了這一茬。那衣裳我穿著大,姐姐穿著卻應當是正好的!」說著,就讓人把衣裳拿了出來,隨鄒元楨挑選。
端王府送來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兩套衣裳一身清麗雅緻,一身活潑嬌俏。
鄒元楨左看右看,最後還是擇了清理雅緻的那一套。然後視線一轉,望向旁邊擱置的那兩套首飾。
先前鄒元楨便提過,很是注重衣裳和首飾的搭配。元槿知道這兩套首飾剛好就是配著這量身衣裳的,笑道:「姐姐看著哪個合適,拿去戴就是了。」
「這怎麼好意思。」鄒元楨趕忙推辭。
元槿便道:「姐姐這些年幫我,我都不知該怎麼謝姐姐。你和我不必如此見外。」
鄒元楨幫過原身的女孩兒那麼多回,她替那女孩兒謝謝這位大姐姐,於情於理都是應當。
鄒元楨見推辭不過,只能有些羞赧地點頭答應下來。從裡頭選了一對耳墜和一根簪子,很是感激地離去了。
因著耽誤了些時候,元槿生怕來不及,忙讓丫鬟們幫著梳妝打扮。而後又匆匆用了些早膳。
剛剛吃飽,老太太那邊就遣了人來說,出行的時辰到了,讓元槿趕緊過去和大家一起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