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楊可晴剛說完這句話,小腦袋上就挨了一記輕叩。小姑娘忙伸出小手捂住頭,橫著眼睛怒視罪魁禍首。
「小舅舅,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什麼時候是君子了?」藺君泓抬指彈了彈瓶中花枝,不甚在意地說道。
楊可晴張了張口,最終,啞口無言。
好像還真沒人用那個詞來形容過他……
藺君泓笑了,「小小年紀,少胡思亂想的。趕緊做吧。不然的話,午宴開始了你也只能待在這裡。」
聽了這話,楊可晴一下子蔫了,耷拉著腦袋認命地繼續手中的活計。
彼時楊可晴帶著小客人們離開后不久,將軍府的車馬也就到了公主府的大門前。
元槿和高文恆忙停止了交談,迎了過去。
老太太當先下了車子,而後是二太太杜氏、二姑娘鄒元杺還有大姑娘鄒元楨。
之前是想讓高文恆送元槿過來,老太太方才讓兩人在一道。如今既是到了目的地,再看兩個孩子金童玉女般地並肩站著,老太太的心裡就有些不太舒坦。於是尋了借口讓高文恆先行離去。
高文恆剛才能和元槿單獨多待了那麼一會兒,已經是心情喜悅至極。如今即便將要被分開,面上依然掛著淺淡笑意,溫和而又儒雅。
駙馬楊明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他這副面含春風的樣子。
楊明新雖年長高文恆好幾歲、且永安侯府和永寧侯府相隔甚遠,但兩家是世交沒有斷了來往,二人也算是較為熟悉了。
他知道高文恆脾氣好,見少年如此狀態,忍不住逗他一下,道:「今日可是有不少的世家官家的女兒過來。賢弟若是瞧中了哪一家的姑娘,不妨與愚兄說,自當努力幫你撮合一番。」
「不用不用。」高文恆看了元槿一眼,生怕女孩兒生氣。見她沒有反應,正和老太太說話,他有些安心,又有些失落,「我的婚事家中長輩已經有了安排,不敢勞煩駙馬。」
「哦?是哪家的姑娘?」
「這……」
高文恆和元槿的事情,只是兩家私下裡有了這個想法,並沒有正式走過場。所以,對外從未說過。
高文恆自是沒法給出確切答案。
楊明新只當是江南那邊的女孩兒,因著他不認識,所以高文恆不好開口。於是也沒多問,和鄒老太太寒暄一番后,邀了高文恆往府內而去。
剛走沒兩步,老太太叫住了他,問道:「不知長公主如今何在?」
「太子妃來了,明樂正和太子妃在屋裡說話呢。」楊明新道。
老太太聽聞太子妃來了,有意過去一見。可是斷然不能讓鄒元楨見到明樂長公主。
思量了一瞬,老太太說道:「我有事要尋長公主。你們幾個也不必拘著,各自尋了人去頑吧。」
她倒是想帶著元槿過去。只是,家中來了三個女孩兒,獨獨帶了一個去,未免太過惹人注意,難保有沒有人多想。倒不如讓女孩兒們各自散開,待到過上一會兒,再讓人悄悄把元槿叫去。
老太太走後,鄒元杺一把攬住鄒元楨的手臂,嘴角帶著笑,眼中泛著狠色地說道:「姐姐,不如咱們一同進去吧。也能好好的一同玩玩。」
二太太杜氏輕喝了一聲,不悅道:「如今在外面,你收斂著些。」
鄒元杺眼睛死死盯著鄒元楨,渾不在意地道:「我和姐姐那麼親密和善,旁人只會說我的好話,斷然說不出我的過錯來。」語畢,視線滑到元槿的身上,說道:「你且自己玩去吧。我可沒閑工夫理你。」
她原先不喜元槿,不過是因著羨慕嫉妒之類的諸多情緒。
如今與原先已經大不相同。
元槿再不好,從未有過壞心想要害她。
可鄒元楨卻是心心念念想要將那過錯推到她的身上,害她受罰,甚至害她擔上那惡毒的名聲。
這絕對沒法忍。
鄒元杺因著對鄒元楨的強烈惱恨已經不去在意元槿了,可二太太不同。
杜氏自打一看見元槿這般漂亮的模樣,心裡頭就跟扎了根刺似的。
藺君泓送衣物一事,青蘭苑的人和晚香苑的人都未聲張過。是以杜氏一直覺得元槿這漂亮裙衫是老太太送與她、或者是她自己用了公中銀子買的。
之前杜氏拿著府里牌子的時候,沒少從中撈好處。現看到元槿不過是拿了個布料的牌子而已,就賺了這麼多的好處去,難免有些心中憤憤不平。
要知道,若不是之前那一系列事件,牌子還應該好好的在她手裡才是。
杜氏有心想把元槿拘在身邊,免得她到處亂晃招蜂引蝶。畢竟以往跟著老太太出門,將軍府的女兒里,她的杺杺才是裡面的頭一份。怎麼隨隨便便就將這鄒家第一的名頭讓出去?
哪知元槿根本油鹽不進,絲毫都不理會她的各種提議。
「二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那些玩樂的遊戲,我一概不會,各位太太姑娘我也都不認識,貿貿然去了打擾到她們反倒不好。府里風景甚是不錯,我讓人帶我去賞賞美景便可。」她已經打定主意,和二太太她們道別後就去尋楊可晴。
杜氏還欲再言,恰在此時,又有一戶人家的親眷到了大門前。
正是護國公府徐家。
趙氏看到元槿后,微笑著和她寒暄了下,又朝二太太簡短地說了兩句,便當先往裡行去。
而趙秋宜,彷彿也沒看到鄒元杺一般,脊背挺直地跟著趙氏一同進去了。
鄒元杺知曉靜雅藝苑裡面已經將惡犬事件編排得天馬行空了。因著鄒元楨的關係,那些女孩兒怕是也不肯搭理她了。於是眼圈兒泛了紅,更加兇惡地看向鄒元楨。
以至於,瞧見心裡頭想著的那個人時,她都來不及收回眼裡的毒色。
徐雲靖壓根沒留意到她。
吩咐好家中的車夫后,徐大世子走上前來。先是和二太太客套了番,而後十分欣賞地上下打量了元槿許久,笑道:「幾日不見,更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他雖說的隱晦,但任誰聽了,都知道他是在讚揚元槿漂亮。
自打他出現開始,鄒元杺的視線就一直黏在他身上。此刻聞言,她目光稍稍一頓,轉向了元槿,眸色微閃。
元槿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徐家那位倨傲的姑娘徐雲靈,稍稍開心了些。尋機和徐雲靖低語了幾句。
公主府里與她相熟的都是楊可晴身邊伺候的人。如今她們俱都在小姑娘那裡,這邊又哪裡有人認得她?
小郡主可是長公主和駙馬手心裡的至寶。貿貿然說一句要尋楊可晴,府里那些人也不會輕易帶她去。
聽聞了元槿的意圖,徐雲靖就和趙氏說了聲,親自帶了元槿過去。
——他是楊可晴的表舅舅,公主府的僕從們倒是不防著他。只要他問,便會告知小郡主的所在。
看著徐雲靖護送著元槿一路往裡行去,再看兩人談笑甚歡的模樣,鄒元杺對著鄒元楨時揚起的那種挑釁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那丫頭居然搭上了徐世子?
什麼時候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杜氏見女兒終於又起了和元槿爭個高下的心思,心中寬慰。邊帶著鄒元杺和鄒元楨往裡行,邊和鄒元杺話裡有話地叮囑一些事情。
鄒元楨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低眉順目地,恭順且溫和。
元槿去到小花園的時候,楊可晴正拿著一支梔子花不知該往哪處去插。
小姑娘本就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只不過母親吩咐她了這件事,她不得不照做罷了。
剛開始的時候,楊可晴還起了點玩性,覺得這個很有意思。十幾瓶下來,早就沒了興緻。如今只是摸到什麼就往裡頭丟。
為此,還被藺君泓嗤笑了番。
「你既是不願做,和你娘說了就是,何苦自己苦苦捱著?」
楊可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認命地繼續手裡的活計。
小舅舅這話說得輕巧。
明樂長公主那麼凶的人,有幾個敢違抗她的意思?
也就小舅舅……
他比那位長公主更狠、更霸道。長公主都鬥不過他,所以他才能絲毫都不畏懼。
想到自家小舅舅的可怕之處,小姑娘打了個寒戰,挪動著往遠離端王爺的地方坐了坐。
元槿到的時候,遠遠瞧見的便是小姑娘一臉幽怨的小模樣。
徐雲靖不知藺君泓也在。把元槿送到小花園所在的路口后,便離開自去尋相熟之人去了。
元槿獨自一人往裡走著。
她生怕自己突然來到會嚇到了小姑娘,故意將腳步聲踏得重了點。待到楊可晴疑惑地朝這邊看過來,方才笑問道:「怎麼沒出去和別的小姑娘玩,自己在這裡待著?」
藺君泓本是背對著她,沒有發現她的到來。直到聽見她的聲音,方才心中一動,猛地望了過去。待到看清女孩兒穿著那身裙衫的模樣后,他心神劇顫,竟是再也挪不開眼了。
元槿原先只看著有人和楊可晴面對面地坐著,沒有留意到是誰。待他這樣看過來方才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忙行了個禮,「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這麼些年來,藺君泓見過無數人給他行禮問安,一向坦然受之。如今看到女孩兒斂了神色身子微躬的模樣,他的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子不快來。
有心想要讓她不必如此客氣,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出,身體卻先一步行動了。直接探手過去,一把扶住了她。
修長的五指和手臂的柔嫩肌膚隔著紗裙乍一相觸,溫熱的體溫互相傳遞過去,兩人俱都愣了一下。
還是元槿反應快一些,忙後退半步退出他的掌控範圍,這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藺君泓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太過唐突。心裡頭又有些歡喜,忍不住背過手去,握了握拳。
原來,她的手臂比他想象中還要細。不過,她看似瘦弱,還是有點小肉肉的。
……總而言之,手感不錯。
端王爺輕咳一聲,緊繃著臉,面無表情地道:「你穿這一身……很不錯。」
他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句話的。
衣裳再華麗,也得看是誰穿。
如果兩相不搭配,再美的衣裳也會黯然失色,沒了它本來的韻味。
只有穿著的人氣質相貌與它合適了、相稱了,華衣的美艷方才能夠發揮得十足十,甚至,還能比它本來的樣子更為奪目。
眼前女孩兒穿著這裙衫的效果,顯然是屬於後者。
藺君泓心中甚悅。
元槿沒料到端王會這般不吝於言辭地來讚美她。怔了一瞬后,莞爾,「多謝王爺誇讚。」
藺君泓的笑容滯了一瞬。
旁人也叫王爺,她也叫王爺。
這麼平常的兩個字,怎麼到了她的口裡顯得尤為刺耳?
思及她軟軟糯糯叫著「表哥」「恆哥哥」的聲調,端王爺目光陡然凌厲起來,努力平緩著自己的呼吸,語調平緩地說了句:「沒什麼。」
楊可晴看藺君泓神色不對,慌忙跳到了元槿的跟前,站在了兩人中間。
「小舅舅,槿姐姐是我的人,你可不許欺負她。」
而後她轉過身望向元槿,眸光晶亮地說道:「姐姐今天好漂亮!誰都比不過你去!」
這時,藺君泓淡淡的一聲「嗯」緩緩飄了過來。
楊可晴疑惑了。
小舅舅這一聲應的時機太詭異了。到底是答應了她「不欺負槿姐姐」呢,還是同意她那句「槿姐姐漂亮」呢?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楊可晴抓著元槿的手晃啊晃,嘟著小嘴巴哼哼唧唧說道:「槿姐姐你最好了。槿姐姐你幫我插花吧。插好了,我就能陪你玩了。」
「插花?」
「嗯,娘讓我做的……」
元槿以前聽楊可晴說過,明樂長公主管她頗嚴。有時候她做錯了事,長公主就會尋出一些事情來讓她做。
如今看到那一大攤子的花枝,元槿忍不住笑了,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問道:「這次又做錯了什麼?」
「也沒什麼。」楊可晴羞紅了小臉,腳尖搓著地,磨磨蹭蹭說道:「不小心把娘屋裡的花盆給打碎了。」
而且,花盆是前朝留下的古董。而那株花,是長公主親手培育了很久,眼看著就要開花了的。
最要命的是,楊可晴在受到驚嚇后,腳步不由自主就挪動了下。然後……
然後就把花根和花莖踩壞了。
長公主見愛花徹底救不活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結果,在這宴請的大好日子裡,小姑娘卻得老老實實地來做活。
元槿雖不知這些細節,但看小姑娘頹喪的模樣,也猜到了□□分。於是牽了她的小手走到石桌旁,笑著說道:「別擔心。你自己做起來慢,可我們現在有兩個人四隻手,能夠快上許多。」
端王爺轉眸望了望自己修長有力的雙手。
……明明是三個人在這裡,明明有六隻手,為什麼他被排除在外了?
眼看著女孩兒幫著小姑娘小心地把花枝一個個□□去,完全被忽略了的藺君泓終是忍不住了,懶懶地重重哼了聲。
元槿轉眸笑看著他,「王爺要一起來幫忙嗎?」
藺君泓大喜,正要板著臉答應下來,旁邊楊可晴搖頭嘆了口氣,「別指望了。我剛才弄了那麼久,小舅舅都不肯動彈一下。指望他?下輩子吧。」
元槿這便應了一聲。
藺君泓冷冷地斜睨了小姑娘一眼,雙手抱胸,砰地下往身後樹上一靠,就這麼眼帘半垂著懶懶地看著她們。
特別是元槿。
女孩兒很是仔細。
她專撿那些還帶著小刺的花枝來插,把那些刺清理得比較乾淨的留給楊可晴用。
如果楊可晴看到哪一支花特別漂亮非要拿來用,女孩兒就拿起旁邊的小剪刀,把上面的刺一根根地清理乾淨,這才遞給楊可晴。
看著她又要插花又要顧著小姑娘不被刺扎到,端王爺的心裡泛起了一陣陣漣漪。
最終,他看不下去了,無奈地道:「你們這樣,天黑了也弄不完。不如我來做,你們去玩吧。」
說著將元槿拉了起來。
雙手相觸,不過一瞬,就鬆開了。
但是那溫熱的體溫,尚還留在指尖。
元槿猝不及防被拉了這麼一下,心下鬱悶,怒瞪他。
藺君泓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神色鎮定地任由她看。
這一小會兒的功夫,楊可晴已經歡歡喜喜地讓侍女們把剩餘的花枝和花瓶盡數拿來了,摞了滿滿一大堆。
藺君泓和元槿這才知道,剛才她們見到的,不過是一小部分罷了。這些后拿來的,才是大頭。
楊可晴發現了藺君泓的震驚,小心翼翼問道:「小舅舅,你會幫我的,哦?你……真有那麼好心?」
藺君泓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乾笑著退了幾步,高喊道:「多謝小舅舅。小舅舅你最好了!」拉著元槿撒腿就跑。
離開石桌有個幾丈距離后,楊可晴神神秘秘地和元槿耳語:「槿姐姐,我發現,剛才你插花的時候,小舅舅在偷看你呢。」
「嗯?」
「真的。你有沒有發現,小舅舅對你,挺特別的!之前你沒來的時候,他不幫我。你來了,他才肯出手呢!」
元槿無奈地搖頭,「亂說什麼呢。」
她倒是沒覺得藺君泓對她有什麼不同。
堂堂端王爺,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她又沒甚特別的。要說兩人之間的淵源,不過當初被惡犬嚇到了那一次罷了,當不得什麼事。
看她看得久了……
可能是因為這衣裳是他送的。
自己送出去的東西,總得好好瞧瞧效果怎麼樣吧。
元槿把自己身上這裙衫的來歷和楊可晴大致說過之後,楊可晴就也歇了剛才那種八卦的心思。轉而拉著元槿在小花園裡跑開了。
兩人玩鬧一番,氣喘吁吁地停下歇著。元槿環顧四周,視線不由得就落在了石桌前的挺拔少年身上。
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插完了一半的花。原因無他,端王爺用的辦法和她們都不同。
她們是把手頭的那一瓶插完了,再去插下一瓶。
藺君泓卻不。
他是把瓶子擺了滿滿當當一石桌,然後撿起花枝,隨手把它們往各個瓶子里丟去。
只是,他做得看似隨意,好似全然沒用心,但插的每一株花都恰到好處、正好在它最合適的瓶子里、最適合的位置。高低錯落間,韻致頓生。
元槿在這邊悄悄地看,卻不知,有人也在悄悄地留意她。
藺君泓看似在緊盯著花枝,但是心思卻都用在了餘光之上。
他目力本就極好,在軍中戰場的緊張氛圍中歷練多難后,更是眼睛毒辣。僅僅這樣用眼角餘光看著,也能辨清她在望向這邊。
在她的凝視下,之前兩次和她肌膚相觸的感覺,就這麼騰地下出現在了他心裡,讓他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只是,明明緊張得脊背上手心裡泛起了濕意,他依然努力強壓下去,保持著雲淡風輕的模樣。
好在沒多久,女孩兒就調轉了視線。
端王爺方才能夠舒一口氣,緩了緩心神。
輕拈著指尖的水汽,藺君泓微微側過臉去,看著那花叢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發現了自己的舉動后,他驀地一頓,硬生生收回視線,蹙起了眉。
為什麼剛剛她看他的時候,他不回望過去,偏偏她不看這邊了,自己反倒要去瞧她?
……真是怪事。
藺君泓手裡的花枝所剩不多的時候,有丫鬟來稟,說是太子妃要見鄒三姑娘。
元槿就和端王爺、小郡主道了別,按照小丫鬟所說方向而去。
眼看著兩人將要離開,藺君泓心裡一動,將小丫鬟喚了回來,另派了人去給元槿領路。而後問那小丫鬟:「長公主是不是和太子妃在一起?」
「沒有。葛家的老太君來了,長公主去迎接了。」
「那鄒家的長輩可有在太子妃那邊的?」
「鄒老太太在那裡。」
「太子呢?」
「婢子不知。剛剛還沒到,許是在路上。」
藺君泓捏著花枝凝神片刻,揚聲喚來了繁英,叮囑道:「你去太子妃那邊看著。若是有什麼異動,即刻稟報。」
丫鬟口中原本應該和太子妃在一處的鄒老太太,如今卻是正在往院子外面走。
蔣媽媽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有些擔憂地道:「等下三姑娘就要過來了。這樣丟下他不管,會不會不太合適。」
「什麼叫『丟下她不管』?不過是讓她和旁人說會兒話罷了,有什麼可怕的。」老太太半是怨半是真的說道:「有太子妃在,槿兒會出什麼事?更何況……」
老太太氣定神閑地道:「更何況,有寧揚在,誰都不敢亂來。」
鄒寧揚便是元槿的父親,鄒大將軍。
鄒大將軍威震四方,他的女兒,沒有人敢隨便亂動。
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蔣媽媽心下稍定,可,還是有些擔憂。
她不知道三姑娘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心裡沒底。
老太太望見她這憂心到了極致的模樣,暗暗喟嘆。
對於這個大半輩子都跟了自己的人,老太太素來是極其信任的,而且也不願她一把年紀了還憂心至此。考慮了下,終是提點到:「我們在的話,有些事情太子妃不好放手去做。倒不如先行離開,太子妃也好便宜行事。」
「我們在又有什麼不方便的?難不成……」
蔣媽媽忽地一頓,沒敢繼續往下說。
剛才她分明聽到丫鬟來稟,說是太子來了,正從大門往裡趕。
接著,太子妃就遣了人去叫三姑娘。而老太太,也主動提出告辭。
太子妃並未挽留老太太。哪怕一句,都沒有。只是叮囑老人家走路的時候小心。
蔣媽媽心中一緊,強壓下心神劇震的恐慌感,語氣平靜地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問道:「您想的是太子府後院……」她伸出兩指比劃了個「二」字,「……的位置?」
話一出口,她趕忙解釋:「奴婢也是怕不知情由的話會壞了老太太的大事。而且,老太太透點口風出來,奴婢往後也好配合行事。」
兩人幾十年的情分了,她在老太太跟前,早就不用再自稱為奴、自稱為婢。
這樣子,已經將自己放到了最低的姿態。
老太太嘆道:「你何必如此?你以為我還信不過你嗎?」
老太太想了想,先是頷首,而後又搖了搖頭。
「之前是杺杺,打算的是這樣。」老太太輕聲說道:「如今換成了槿兒,倒是不必如此束手束腳,可以更進一步。」
「可是太子妃……」
「她想的自然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只不過,幾年後的事情,她也做不得准。」老太太話只說了一半,便閉口不言了。
有些話,即便是對著蔣媽媽,她也不能說出口。
可是,雖然老太太未將話說透,但蔣媽媽跟隨老太太許久,又怎會不知老太太慣常的行事習慣?
仔細一想,蔣媽媽的脊背上就泛出了一層冷汗。
老太太分明是想和太子妃虛與委蛇,一邊借了太子妃的手來讓三姑娘和太子接觸、讓太子對姑娘愈發上心,另一邊……
幾年後?
太子妃的身體很差。這半年來,愈發得不好了。說不得多久以後,她那位置就會空出來。
三姑娘還小,等上幾年再嫁,也是使得的。
蔣媽媽偷偷覷了眼老太太,見她氣定神閑一派的雍容華貴,心裡打了個突,半個字也不敢多提了。
元槿到的時候,太子妃正在屋子裡喝茶。旁邊一個小男孩在抱著個布包做的球在玩耍。
丫鬟揚聲通稟后,元槿剛要邁步前行,不知怎地,屋裡的小男生忽然發了怒。他叫喊一聲后,猛地扔下手裡的布包,突然沖了出來。
他跑的速度很快。到了門檻的時候,想要收步跳過去。誰知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跳起的也不夠高,眼看著腳尖被勾住就要面朝下地直直栽倒在地。
屋裡一片驚呼聲。就連太子妃,都猛然站了起來。
幸好元槿就在小男孩的身邊,伸手過去抱了他一把,讓他免於摔倒。
小男孩顯然受到了驚嚇。被元槿放到地上站好的時候,滿臉通紅,眼睛里聚起了霧氣。
但是,他仍然堅持著沒有哭出來,反而朝元槿認真說了聲「多謝」。這才穩了穩心神,邁步走了出去。
丫鬟們喊著「小殿下」,急急地跟了上去。
元槿這才知曉,剛剛的孩子就是小皇孫。
「真是抱歉。這孩子脾氣不太好,讓你見笑了。」太子妃憂心地看了一眼外面,與元槿說道:「我不過是告訴他,等下我和太子都有事,讓他自己過去午宴,他便生了氣。」
元槿看到太子妃眼中無法遮掩的疲憊,心中暗驚。
距離上一次相見,不過那麼短的時日,太子妃的病態竟然又嚴重了幾分。瞧上去,倒是有些不太好了。
她忙垂下眼帘,遮去所有思緒。緩了心神行了禮后,這才笑著說道:「小殿下很好。只是可能想與您多待會兒,方才如此。」
她讚揚小皇孫時說的是實話。
小傢伙在那樣受驚了的情形下,還不忘給她這個出手相助的人道謝,說明家裡人把他教得很好。
她是真的覺得這孩子不錯。
太子妃聽元槿讚揚自家兒子,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不卑不亢,不驕不躁。脾性很好。
女孩兒本就漂亮,在這樣極美衣衫的映襯下,輕靈又雅緻,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而且,她的眼神澄澈湛然,不含絲毫雜質,所言既是心中所想。
太子妃暗暗頷首。
漂亮,能讓太子收心。善良,能放心讓她和兒子相處。
這三姑娘,怕是最合適的一個了。
太子妃心下歡喜,面上就帶出了笑意。趕緊讓人上了茶水點心,拉了元槿在她身邊坐下,握了元槿的手,親切地和她說話。
因著鄒元鈞說過,最好和太子府保持距離。因此元槿湊著太子妃不注意的時候,不著痕迹地把手抽了出來。然後退了兩步,坐在了旁邊椅子上。
太子妃並未多想。畢竟身份稍低的人回退到下座去,也是懂禮節的一種表現。她只當元槿是太過於重禮了。
不過,元槿坐了會兒后,卻是覺得眼前的情形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太子妃分明和她沒有任何的話題,為何還要這樣耐著性子和她閑扯?
看似是在聊天,但看太子妃不住地望向外面的情形,更像是在等某個人……
而且,原本說的是祖母也在這裡,可是到了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元槿暗驚,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快速地思量著,準備尋了借口離開。
太子妃聽了她的話后,笑問道:「是不是妹妹和我說話說累了?」她輕輕一嘆,「也是。我這人其實無趣得很,總是和小姑娘們說不到一起去。」
「並非是您的錯。」元槿說道:「只是我找祖母還有些事情,不得不告辭了。」
太子妃按了按她的手,笑道:「你和我不必如此客氣,在我面前也不必如此拘謹。只是我這會兒正好無事,妹妹不如陪我一會兒。」
元槿心意已決,繼續推辭。
太子妃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
雖然她想找一個助力,但,那得是聽話的助力才行。
時時處處都要與她對著干,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不過……
看到身邊女孩兒那絕色的容顏,她又有些心軟了。
也罷。就她吧。
這等絕美之人放在後院,才能讓太子的心和行為舉止都收斂些。
太子妃正快速思量著,門外一個丫鬟急急進了屋。被太子妃呵斥一聲后,她腳步慢了下來,臉上焦急的神色卻絲毫不減。
待她走到跟前行過禮后,太子妃方才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丫鬟看看元槿,又看看太子妃,舉棋不定。
太子妃微慍道:「說!」
「稟太子妃。太子這會兒怕是來不成了。」
「來不成了?」太子妃猛地坐直了身子,「怎麼回事?」
「太子行至半路的時候,偶遇端王,被王爺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