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窗台上放著還沒拆封的鮮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枯萎。
沈韜的視線再次落在許妙芸粉嫩的臉上,她睡著的時候最是乖巧,沒有半點的偽裝,溫順到就像是一隻小貓咪,半夜冷的時候,會主動拱到自己的懷裡。連說夢話都是哼哼唧唧的,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只覺得她有滿心的委屈,白日里卻從不同他說一句。
「沈少帥不如坐一會兒吧,我出去把花插上。」
知春雖然只是一個小丫頭,卻也是跟著許妙芸去過巴黎的,如今男女時新自由戀愛,看沈韜的眼神,就瞧出了幾分端倪來。
沈韜站著沒動,小丫鬟已經捧著花瓶和鮮花出去了。他略略皺了皺眉,心想這丫頭的心真大,萬一自己是個登徒子呢?將來一定要好好調*教。
可心情卻越發好了起來,連身上的傷口都不覺得痛,只是慢步走到許妙芸的床前,彎下腰,唇瓣輕輕的觸上她光潔的額頭。
俯身的動作牽得傷口生疼,沈韜皺眉站直了身體,拿起一旁的《聖經》,隨手翻了一頁。
Lovecoversoverallwrongs.
愛能掩蓋一切錯誤。
他從許妙芸的病房裡出來,順著明凈的走廊慢悠悠的走著,唇瓣上似乎還留有少女的幽香,若有似無,讓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這一世的許妙芸明明只是一朵尋常的虞美人,卻散發出堪比罌*粟的魅力。
「沈少帥當真是年輕力壯,肚子上被人開個洞,還能在外面大搖大擺的溜達。」
沈韜走到走廊的盡頭,看見邱維安側身站在樓梯口,扭頭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按照前世的記憶,離邱維安回國還有半年的時間。
「就前幾天。」邱維安走過來,伸手拍了拍沈韜的肩膀,忽然勾起他的膀子,在他耳邊道:「走,跟我去辦公室。」
……
邱維安的辦公室在門診樓的二樓,聖瑪麗醫院是近幾年新開的,統一粉刷著白牆。繞過門口擋著的屏風,邱維安關上門,拉上窗帘,將辦公室里的燈打開。
沈韜躺在操作台上,那人給他打了麻醉針,開始縫針。
「你不會就打算這樣不縫針讓它自己長好吧?」
麻醉還沒有開始生效,第一針下去的時候沈韜疼得哼了一聲,但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這種事情,讓人知道了不好。」
邱維安掃了沈韜一眼,手中的動作不停,淡淡道:「我在日本的時候打聽過,那個藤井福仁和現在日本領事館的渡邊信一,都是黑龍會的成員。」
「管他黑龍會、紅龍會,敢動中國人,遲早都要死。」沈韜痛的擰緊了眉心,瞪著邱維安道:「你丫給我打的是麻醉嗎?卧槽……真他媽的太疼了!」
「我幫你縫傷口你嫌疼,剛才趁著人家妞睡著吃人豆腐的時候,怎麼不覺得疼?」
邱維安縫好最後一針,打結,拿剪刀將線頭剪斷,幫沈韜包紮好,半真不假道:「我調低了麻醉計量,這地方離那兒很近,怕影響你將來的功能,夠意思不?」
沈韜伸手就要一拳,被邱維安給接住了,笑著道:「才縫好就掙開,我可不縫第二次,讓你那嬌滴滴的許小姐來縫,一看人家細指纖纖,繡花針一定捏得好!」
沈韜冷笑了一聲,從操作台上坐起來,問他道:「怎麼想到提前回國了?」
「沒什麼,在外面時間長了,想家了唄。」邱維安笑笑,收拾好了替沈韜縫傷口的東西,轉身對他道:「我從明天起,就是這聖瑪麗醫院的外科醫生了。」
「很好,救死扶傷。」沈韜走到窗口,將帘子嘩啦一下拉開,看著不遠處花園裡的噴泉池水,半晌沒有說話。
「日本人不好惹的,你以後還是小心些,那鴻運班到底做什麼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當然清楚,唱戲的嗎!下次請你去聽戲,花老闆的戲,很難訂到位置的。」沈韜轉身笑得漫不經心,身後的陽光照進來,越發顯得他站在光芒中一樣。
「好啊,下次一起去,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讓堂堂艷名在外的沈少帥,都換了口味。」
……
許妙芸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向西邊斜了,夕陽映照在窗台上,將花瓶里鮮花的影子拉得極長。許妙芸看見床頭柜上放著的《聖經》,抬頭問知春:「這書是誰送過來的?」
「是沈少帥送過來的。」
知春不敢隱瞞許妙芸,想了想又道:「沈少帥好像真的很關心小姐,我本來是想叫小姐起來的,他說讓小姐多睡一會兒。」
又是那個無賴……
許妙芸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只將書捧在胸口,指腹摩挲著上面的綢緞斑紋,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問道:「沈少帥今天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對的地方?」知春擰眉想了半天,最後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呀?還是那麼英俊瀟洒。」
許妙芸聽了這句忍不住笑了一聲,想起前世自己剛進沈家的時候,知春每每看見沈韜總和自己一樣緊張害怕,便逗她說要把她送給沈韜做小妾,嚇得她哭了兩晚上,說自己只是覺得姑爺長得好看而已,從來沒有過那種心思。
許妙芸想起這些往事,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若說她從不曾在意沈韜,但那時候偏偏又想著要自己獨享他,哪怕在那方面承受不住,卻還是……還是不想他納妾。
臉頰泛紅,心裡彷彿有一些隱隱的失落,但她畢竟是重新活過一世的人了,總不能知道前世不如意,再傻乎乎的繼續搭上一輩子。
「你呀!看見男人好看一點,就走不動路了,也沒見你對吳公子這般殷勤?」許妙芸數落了一句,想起吳德寶,終究又心煩了幾分。
……
許妙芸在醫院掛了三天點滴,燒就退了下來。馮氏和吳氏過來替她辦出院手續那天,聽說督軍府的人也把五姨太接回了督軍府。
吳氏和馮氏商議著等過一陣子五姨太身子好些了,再去督軍府正式走一趟。老太太覺得這是日常禮數,便也沒攔著,倒是韓氏聽了,自己主動提出道:「我是不去的,上回連個人也沒見到,可見他們沈家看不上我們。」
天氣馬上就入冬了,老太太這邊請了裁縫來家裡量尺寸做衣裳,幾個姑娘都在,唯獨缺了許妙芸一人。
裁縫拿了新式的衣裳樣子讓她們挑選,姑娘們都選了洋裝,格式的呢子大衣,鑲著蕾絲邊的長裙。
吳氏挑了兩件長袖旗袍的款式,是塔絲絨的料子,帶一點亞光,上面綉了玉蘭花,看上去很雅緻。韓氏覺得好看,立馬也挑了兩條,都是不一樣的顏色,還要了兩件呢子大衣。
馮氏將那花樣冊子看了半日,從前頭翻到後頭,一頁頁的掃過,終究不知道要定個什麼款式才好。那日督軍府二姨太穿的樣子她也見過,確實比現在她身上穿的寬衣大袖的衣裳好看,可她都一把年紀了,包臀收腰的,總覺得自己跟沒穿似的,讓她怎麼走的出去。
況且老太太選的又是老款式,她總不好讓她一個人落單的。
「太太還沒選好嗎?我來看看。」
吳氏見馮氏為難,湊上去看了一眼,見她翻著的那一頁,正巧是和自己一樣款式的旗袍,便笑著道:「太太也做一件夾的旗袍吧!」
馮氏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這把年紀,只怕不合適了吧?」
「怎麼不合適,那日督軍府的二姨太您也瞧見了,論年紀還比你大幾歲呢!人家穿的就是這樣的,外面配一件齊腳踝的大衣,剛剛好,氣質都顯出來了。」
吳氏年紀輕,出門見的人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說實話如今外頭的應酬場合,除了洋裝便是旗袍,已經沒有人穿老實的襖裙了。
「你兒媳婦說好,你就做一件,不必跟我這老太婆一個樣,我是圖穿個舒服,你好歹還年輕些,也要出去走動,確實要那麼幾件時新的衣服。」老太太雖然守舊,但在穿戴上頭,只要不過分西化洋派,她還是能接受的。
「那我也做一套吧?」馮氏想了想,見韓氏做的幾套都是時新的衣裳,也暗有和她較勁的意思,反倒也不忸怩了。
「一套也不夠,太太就做兩套吧,若是穿得合身,到時候再添。」
吳氏把款式告訴了裁縫,拿了布料卡來選顏色,韓氏站在旁邊瞄了一眼,見她們正看一塊面料,湊上前道:「這塊我選了。」
吳氏原也沒看上這塊料子,倒是馮氏覺得素色,但聽說被韓氏選了,便重新翻了一頁,另選了一件絳紅色的天鵝絨料子,在下擺上改綉了木棉花,按馮氏的意思,將兩邊的叉口往下放了兩寸。
馮氏見了皺眉,暗自嘀咕道:「這個顏色,我能穿的出去嗎?」
吳氏便笑著道:「太太儘管放心,若是覺得不好看,留給我穿一樣的,我倆的身形又差不多的。」
馮氏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老太太見許妙芸不在,便向丫頭吩咐,讓帶著裁縫去許妙芸的房裡,讓她一個人慢慢選。
兩個姑娘年紀小,終究不懂什麼,韓氏心裡卻有些不平,老太太明擺著就騙心三丫頭。
「老太太,我聽二老爺提起,說大老爺想送三丫頭去女校,可有這事兒?」韓氏一邊說,一邊往許秀芸和許淑芸那邊看過去,一張臉頓時湧上了愁容,假模假樣的壓了壓眼角道:「秀芸和淑芸兩人一直在蘇州老家,也沒怎麼上過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