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今夜的星空尤其的明亮,星光下單膝跪地的人脊背筆直,少女纖細的身影稍稍側著,忍不住偷偷的看一眼下跪著的人。粉嫩的嘴角微微勾起,夜風輕浮,將她的髮絲吹起,她明亮的眼神終於含羞帶怯的落在沈韜的身上,臉頰有些發燙。
「你……你什麼時候也這樣形式主義起來了?」心裡明明是吃了蜜糖一樣甜蜜蜜的,說出來的話卻總是不中聽的。許妙芸說完又覺得有些後悔了,生怕沈韜生氣,故意把頭別到一旁,她心裡還有些緊張,竟然沒有能想起來,去接沈韜遞過來的戒指。
「怎麼?不喜歡?」這樣口是心非的許妙芸倒並不讓沈韜陌生,他故意這樣問她,那人的眉心就皺的更緊了。
「沒……沒有……就是……」就是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說太意外了。一切彷彿都跟前世的軌跡相背離,讓她沒有一點點的心理準備。
「沒有……還不把戒指接過去嗎?」沈韜看著她,表情卻透出一絲難熬,隨即輕輕的皺了皺眉心,似在咬牙堅持。
「你怎麼了?」許妙芸看出了沈韜的異樣,急忙開口問道。
「腿有些疼。」那人漫不經心的開口,一雙桃花眼仍舊含笑看著許妙芸。
「那你快起來!」許妙芸知道沈韜腿上的傷剛剛痊癒,這樣下跪的動作必定會牽扯到傷處,難免就有些心疼,只急忙就伸手把戒指給收下了。
她這廂才把戒指給收下,沈韜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借著力道站了起來,許妙芸還想將人推開,那人早已長臂一舒,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許妙芸驚慌中抱住了沈韜的脖頸,腦袋靠在他的肩頭。通往洋房的兩排行道樹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燈光,許妙芸稍稍睜開眼睛,看著一棵棵樹被他們拋在了身後,有些嬌羞的問:「你不是腿疼嗎?放我下來。」
「抱著你就不疼了。」沈韜笑了笑,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懷中人嬌小纖瘦,體重甚至比前世更輕。一雙閃爍著水光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彷彿是懼怕自己隨時隨地就要把她給吃掉一樣的,實在讓沈韜覺得可愛不已。
「你分明就是裝的!」許妙芸這時候也總算回味過來,可如今人已經在她的懷中,想要掙脫也掙脫不了了,這樣被他抱在懷中,靠在他肩頭的滋味,卻當真是讓許妙芸覺得安心不少。
「那你喜不喜歡呢?」沈韜故意用下頜上的鬍渣刮著許妙芸嫩生生的臉頰,兩人很快就到了客廳里。
客廳里的水晶燈金碧輝煌,留聲機里傳出歐洲古典的音樂,沈韜把許妙芸放下來,將首飾盒裡的戒指拿出來,緩緩的帶在她的無名指上。
正合適的尺寸,被無數碎鑽圍繞著的寶石發出璀璨奪目的光澤。許妙芸微微一愣,方才在外面天色陰暗,她並沒有看清這戒指的樣式,這時候她才猛然發現,這戒指,竟和前世沈韜在新婚之夜送給她的是同一個。
也許只是巧合,但許妙芸心裡彷彿卻又一種無法逃脫的宿命感。
許妙芸眼中小小的驚愕沒能逃過沈韜的視線,但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問她:「喜歡嗎?」
許妙芸點點頭,兩世同一顆結婚戒指,叫她如何不喜歡。
留聲機里樂曲依舊,一旁的長餐桌上已經安排好了燭光晚餐,沈韜拉著許妙芸的手,兩人在客廳中邁開了舞步。
水晶燈折射出來的光澤均勻的落在客廳的四周,彷彿是夜晚的星空,而他們兩人正漫步在浩瀚星海之中。
一絲不亂的舞步、看見求婚戒指時驚訝的神情、以及那些關於自己的一些小秘密,讓沈韜更加確信,也許許妙芸同自己一樣,帶著前世的記憶。可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前世的死因呢?如果她並不知道這些,那麼他的坦誠將帶她進入一個惶恐不安的世界。
沈韜還是決定保守這個秘密,他低下頭,吻上了許妙芸的唇瓣。舞步因為這個動作變得凌亂,許妙芸攀上沈韜的肩頭,抬起頭、墊著腳跟,思緒變得凌亂,可舌尖卻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隨著沈韜的動作,生澀的回應了起來。
「唔……」
前世今生,許妙芸似乎是第一次這樣回應沈韜,她甚至在他停下動作的時候,忍不住去逗弄他,想要他把自己抱的更緊。
看著懷裡的小貓咪毫無保留的回應自己,沈韜眉梢勾起一絲笑意,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手掌更是不安分的撫摸著她身後玲瓏的曲線,兩人在動作中倒在一旁的沙發上。
許妙芸星眸微閃,眼神已有些微微失神,那人輕柔的觸碰,讓她忍不住輕哼出聲,她擰著眉心看著他,粉嫩的唇瓣微微張開,下一秒卻又被沈韜吻住。
雖然很想今時今日今刻就佔有她,但沈韜還是停下了動作,只是低下頭,像是安撫一樣的親吻著許妙芸的嘴角,聲音沙啞道:「不早了,我們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再送你回家。」
許妙芸這時候卻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對於前世的自己來說,這樣的事情無疑是毒蛇猛獸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在同沈韜婚後,每每想到難熬的長夜,她也總是心驚膽戰的,可方才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一點兒不反感沈韜對她做這種事情,她甚至還覺得,自己的心理幾乎有些期待,期待沈韜那樣對她。
一想到這些許妙芸便覺得羞愧難當,臉頰發熱的厲害,轉過身子不去看沈韜,蜷縮著雙腿睡在沙發上。
過了好一會兒,女傭將餐桌上涼了的菜重新熱了一下,沈韜才過來喊許妙芸去吃飯。牛排燭光晚餐,是許妙芸前世特別喜歡的西式風格,不過這輩子的她對於這些卻並不是那麼熱衷了,但沈韜能想到這些,她仍舊受寵若驚。
……
吃過晚飯,沈韜親自送了許妙芸回家,因為時間還不是太晚,所以許妙芸請他到家裡坐了坐。她深怕馮氏問東問西,特意把戒指收了起來,兩人進去正廳的時候,正巧聽見許長棟在和許霆討論工廠的事情。
「上次日本的那一批機器,價格便宜,東西也不錯,父親不如再下一批訂單,把工廠一些老舊的機器淘汰掉,這樣產量會更高一些。」年輕人向來有幹勁,況且現在許家因為同沈家結親之後,訂單量又翻了一番,正是要擴大規模的時候。
然而許長棟卻因為上次那批機器的問題有些遲疑,東西價格都不錯,但日本人比起歐洲人,似乎難纏很多。
「你二弟已經在法蘭西聯繫好了一家工廠,那邊的機器也是不錯的,雖然運過來時間比從日本運過來長一些,訂單期限也長,但我覺得還是等一等的好。」許長棟深怕惹事,並不敢再冒險。
「可是父親,前幾天我和劉翻譯聯繫過,他說他正好認識一個日本商人,在日本國內開了一家紗廠,現在要關門,有一批機器急售,問我有沒有需求,我看著價錢不錯,就讓他先去聯繫了。」
「我們不吃日本人的虧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著占他們的便宜。」許長棟擺擺手,認為這事情似乎不太可靠。
「正因為我們經常吃虧,所以難得有佔便宜的機會,怎能不佔呢?」許霆終究是年輕人,覺得這次機會當真很是難得。
兩人正僵持不下,沈韜正好從門外進來,只開口道:「我也覺得大舅兄說的有道理,難得有占日本人便宜的機會,應該把握機會。」
許妙芸這時候卻已是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待要去攔著沈韜,可他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她又不敢這樣大庭廣眾的說出日本人那他們的貨運鴉片的事情,不然被許長棟知道了,必定是要氣暈過去的。
「父親,你看連少帥也這樣說,父親可以放心了吧?」許霆並不知道這裡頭的玄機,只當沈韜是真心替他說話,臉上透出幾分激動之色。
沈韜身為少帥,必定不會說出這樣隨便的話,許長棟見他眉眼中似乎有深意,只點點頭對許霆道:「行了,你先下去,這事情容我在考慮考慮。」
許霆心想有沈韜幫忙說話,這事情必定是八*九不離十的,便高高興興的就走了。
然而許妙芸的臉色卻不大好看,只忍不住拉了拉沈韜的袖子,那人轉過頭來,看見許妙芸略略變色的神情,眉眼中甚至還透出幾分懼意來。
其實沈韜之所以會同意許霆的想法,也是因為他最近探聽出一些關於日本人運鴉片進申城的途徑,大多數的鴉片,都是參雜在了一些和日本有往來貿易的洋行和工廠的貨物中,那些貨經由日本出發,在碼頭上岸之後直接運往日租界虹口倉庫,然後再從倉庫中運到各個工廠。
而那些和貨物一起運來的鴉片,則在虹口倉庫事先拿出來,然後偷偷的運送到各個煙館。他如今雖然知道了他們的操作流程,卻還沒有足夠的證據,如果能在進港的貨櫃中搜出鴉片來,那就掌握了日本人私運鴉片的證據。
「妙妙,我和少帥有事要談,你先走開一下。」許長棟見沈韜似乎優化要說,只開口讓許妙芸先走。
「我不走!」許妙芸咬了咬唇瓣,指甲掐進掌心的肉中,終於忍不住道:「父親不要再跟日本人做生意了,他們運機器的箱子里,都放著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