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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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回到住處,文瓊還沒睡。
屋裡亮著燈,但燈芯已經很久很剪了,燈影兒跳躍閃爍,光線也極暗。秦艽去拿了剪子,將燈芯剪了,屋裡頓時亮了起來。
文瓊坐在床上,明明在看秦艽,但當秦艽看過去,卻是張側臉。秦艽沒有理她,打開柜子,柜子最裡面有個小布包,她打開小布包看,果然東西被動了。
少了一塊兒。
文瓊也看見秦艽的動作,略微有些不自在,卻又不知為何挺了挺腰。
一隻手伸到她的面前:「東西。」
「什麼東西?」文瓊愣了下。
「別裝傻,我柜子里的東西,糖。」
文瓊道:「你真是可笑,你找糖,找我做什麼?」
「別跟我說不是你拿的。」
文瓊將她的手揮開,站了起來:「我拿你的糖做什麼,我怎麼知道你有糖放在那兒!」她還想說什麼,後面的話被秦艽打斷。
秦艽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
文瓊沒有防備,胳膊肘撞在床柱子上,疼得直抽氣。
「秦艽,你到底想幹什麼?莫名其妙!」
話音還沒落下,被一巴掌扇了回去。
她剛抬起頭,就看秦艽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眼神很冷。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以後別動我的東西,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能解決的。」
文瓊不知為何想起姑姑跟她說的話,說起那日她本是命人想將秦艽誆出來推進水裡,反正皇宮裡水多,出了意外都可以推說失足落水,可派出去的那人害人不成,自己還受了傷。
據說他脖子上的傷口很深,當時流了很多血,人差點沒死,下手的人就是秦艽。
「這裡是皇宮!秦艽,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文瓊歇斯底里地說,是圖窮匕見,也是色厲內荏。
「不管是什麼地方,反正在這間屋子裡你別惹我,要麼你就從這間屋子裡搬出去!其實我真很不想理你,裝什麼善良無辜,你自己干過什麼事,自己心裡沒數?還衝我笑,你難道不覺得噁心?」
「你——」
「反正這話我只說一次,沒有下回。」
文瓊捂著臉,眼中的憤恨和陰毒,終於一絲絲溢了出來。
秦艽看著她,冷笑了一聲,轉身收拾打算洗漱。
其實就文瓊這點年紀和水平,怎麼可能瞞過秦艽的眼睛。正如她自己所言,不想理文瓊而已。
她這若無其事的模樣,徹底激怒了文瓊。
「你就不怕我去找六皇子殿下告狀?」
「快去,沒人攔著你。」
*
次日秦艽剛起,就有人來叫她。
是六皇子吩咐人叫她去的,到的時候,倩兒還沒來。
「今日要去弘文館,你檢查下要帶去的東西。」六皇子說。
這活兒秦艽在夢裡干過,但她還記得現實中自己沒做過,便叫了小綠詢問。小綠有些猶豫,但還是把要帶什麼,以及六皇子的一些癖好和習慣,與她說了一遍。
兩人有商有量,將東西一一歸置好。
剛收拾完,倩兒來了。
六皇子正坐在桌前,準備用早膳。倩兒進來后看見旁邊站著的秦艽,臉色便有些不好。
「殿下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今天要去弘文館,倩兒你忘了?」
「奴婢沒忘,奴婢想著殿下要晚些起的,看來是奴婢來晚了。」
六皇子嗯了一聲,也沒說其他別的,這時早膳已經擺好了,為六皇子布膳向來是倩兒的活兒,她下意識挽了挽袖子,正打算步上前。
突然聽見六皇子說:「小艽,你來幫我布膳。」
倩兒的步子頓在當場。
這種氣氛十分讓人尷尬,哪怕是局外人的小紅小綠都有所感覺,兩人看了看秦艽,又去看倩兒,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什麼。
秦艽走上前,給六皇子布膳。
看得出她不太熟稔,但做得有模有樣的,也沒出什麼錯。六皇子自己可以用膳,只需要秦艽把他想吃的菜,夾到他面前的碟子即可。
倩兒已經有些站不住了,沒話找話說:「那奴婢幫殿下收拾去弘文館要帶的東西。」
六皇子一直低頭用膳,也不知聽沒聽見。
小綠猶豫了下,低聲提醒道:「倩兒姐姐,秦艽已經幫殿下收拾好了。」
這次倩兒徹底掛不住面子了,狠狠地瞪了小綠一眼,似乎怨她話多。
「既然殿下不需要奴婢,那奴婢就退下了。」倩兒賭氣說。
六皇子點點頭,他這點頭的動作徹底讓倩兒難堪得無以復加,腳步匆匆且凌亂地退下了。
手持銀箸的秦艽,無聲地嘆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
弘文館乃眾皇子讀書之地,另挑數十名皇族貴戚及高官顯貴家子弟陪讀。
六皇子雖眼盲,但一直都在弘文館里讀書,大梁的皇子若是目不識丁,會是整個皇室的恥辱。不過他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六皇子有眼疾,身子也不太好,倒沒人要求他日日不落。
秦艽陪著六皇子到時,殿中已經坐著數人了。
夢中,秦艽沒有做過六皇子伴讀,所以沒有來過這弘文館。今日看這內部擺設等,除了比內文學館更為大氣奢華,也沒什麼區別。每位皇子都有一張大案,桌上置筆墨紙硯,有桌無椅,只能盤膝而坐。
這殿中有十多張桌案,看樣子讀書的只有十幾位皇子,上首處也有一張書案,那是講學的學士所用。
六皇子的座位靠後,坐在他後面的都是幾個年紀小的皇子們。最小的皇子是十五皇子,今年才六歲。館中還有些勛貴高官家子弟在此讀書,不過不在此處,是分開的。
一眾皇子紛紛而至,身邊都有個伴讀模樣的人,負責侍候茶水和筆墨。
別人都是內侍,唯獨六皇子身邊是宮女,倒是挺惹人矚目,所以秦艽收穫到不少目光。
一堂課結束,待講學的學士離開后,十四皇子湊到近前來。
「六哥,你怎麼帶個小宮女來讀書?」
「殿下,您要不要喝些水,或者吃些點心,奴婢幫您準備好不好?」大抵覺得十四皇子這問話唐突,他的伴讀內侍似乎極力想帶他離開。
可是四皇子罕見固執,就是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這是我的伴讀宮女。」六皇子道。
「我也想要個伴讀宮女,不想要小航子了。」
邊上站的內侍,大抵就是這小航子,面色十分尷尬。
「十四殿下,奴婢求求您,跟奴婢去喝些茶再來……」
這時,從後面撞過來一個人。
虎頭虎腦的,看模樣也不大,大約也就五六歲的樣子。
「十四哥,你們在說什麼?」是十五皇子,今年才六歲。之前就他最鬧騰,一會兒要茶一會兒要果子點心,打斷了好幾次課。
據悉,他好像也剛來弘文館沒幾天,這是他第一次上學,所以還不是太懂規矩,鬧得講學學士十分頭疼,卻又拿他沒辦法。
「我問六哥宮女的事。」
比起十五皇子,十四皇子明明也不過只比他大一歲,規矩禮數卻好很多。已經看起來有了小大人的樣子,但還是天真爛漫,不然他也不會主動找六皇子說話,沒看見比他年長的哥哥們,個個都沉默寡言,看似謙和恭謹,實際上滿身都是防備。
「你跟他有什麼好說的,他一個瞎子。」
秦艽手裡的動作頓住了。
她下意識去看六皇子,宮懌表情不顯,似乎沒有聽見。
「哎喲,小祖宗殿下,可不能這樣說話……」十五皇子的內侍急匆匆走過來,捂著他嘴,想把他帶走。
別看十五皇子人小,力氣可不小,見內侍來抱他,就對其拳打腳踢,內侍竟被他打得近不了身。
「我又沒說錯,他本來就是個瞎子。」
十四皇子斥道:「十五,你要是再這麼說六哥,我就不理你了。」
五六歲的年紀,正是逆反心正強的時候,迫切需要也喜歡大家的認同,如今貼身內侍和十四哥都說自己錯了,十五也要面子,怎可能會甘願。
他一邊更大聲地說宮懌就是個瞎子之類的話,一邊踢著腳恐嚇那內侍不能上來。整個場面宛如一場鬧劇,可沒有一個人插言說話,都看著十五鬧騰。
突然嘭的一聲,也不知十五皇子是踩滑還是怎麼,竟四腳朝天摔倒在地上。
這下可炸開鍋了,面子現在都是浮雲,十五捂著屁股,哭得眼淚鼻涕齊流,侍候他的內侍嚇得忙一面叫人,一面把他抱走了。
別人都只當是十五皇子自己沒站穩,只有斜側方的五皇子看見秦艽一眼。
不過他也不能確定是不是看錯了,一個小宮女怎麼敢當著人面故意絆倒皇子,除非是不要命了。
*
十五皇子並沒有什麼大礙,過了一會兒,就被送來了。
侍候他的內侍換了個人,比剛才那個內侍年紀要大一些,似乎也穩重許多。
中午眾皇子們是不能回去的,讓人送了膳直接在弘文館用。用完后,可以歇息半個時辰,館中有小憩的地方,也有納涼散步的地方。
宮懌慣常是要午睡的,秦艽服侍他睡下,讓小安子看著,就匆匆出去了。
她想上恭房,憋了很久。一般皇子來弘文館讀書,可以帶好幾個人服侍,只是上課的殿中只能伴讀一人,所以小安子和另一個叫小平子的小內侍,就在外面負責沏茶或者打雜什麼的。
秦艽還沒吃午飯,上完恭房后,提著小平子給她的午食,找個沒人的地方貓著吃。
館中人來人往,要說沒什麼人出沒,只有館后的一座小山坡上。這裡花草繁多。草木蔥鬱,假山奇石,流水淙淙,乃是絕佳的避陽之地。
秦艽找了個背人的樹,坐在樹下把飯吃完。吃完后她沒有當即就走,而是歇了會兒,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才提著食盒回去。
「你這個死瞎子,害我挨母妃的罵,還害我挨打!我抽死你!抽死你!」
秦艽路過觀魚池,聽見有人低聲罵著,還有抽打著什麼的聲音。
這聲音並不陌生,就是十五皇子那個小破孩子。
秦艽繞過去,就見十五皇子一個人站在水池邊,手裡拿著根柳條正抽打一棵樹,口中罵的死瞎子不用說,自然是在罵宮懌。
之前秦艽就惱這個十五皇子,她一個小宮女當面不能報復,只能悄悄地絆了他一下泄恨,此時又碰見他在此咒罵,頓時惡從膽邊生,想怎麼懲治他下,讓他以後嘴上把把門。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
步聲急促,十分異常。
秦艽當即把自己藏在了樹后,利用繁茂的柳枝擋住自己。
借著縫隙去看,一道穿著內侍衫的人影閃過,直衝十五皇子而去,竟是從背後將十五皇子推下了水,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