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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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睜開眼就看見六皇子坐在她床邊。
他長眉微蹙,似有什麼煩心事。
她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以蕭皇后的性格,肯定會派御醫來診治,為了求得逼真,她落水后特意憋暈了自己,還嗆了自己幾口水。
現在,她是回紫雲閣了?
秦艽一動,宮懌就感覺到了。
「醒了?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謝殿下,奴婢沒事。」剛說,她就沒忍住咳了幾聲,這是嗆水之故。
「還說沒,不舒服就躺著吧,怎麼這麼不小心,竟落了水?」
「殿下別擔心,奴婢真沒事,奴婢就是……」
「就是什麼?」
秦艽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奴婢其實是故意讓自己落水的。」
「故意?為何?」宮懌錯愕。
「奴婢有些怕皇後娘娘,那日奴婢為了自救,不小心把五皇子殿下攀扯出來,讓他在人前露了短。奴婢怕皇後娘娘明著說賞,其實是想罰奴婢。奴婢聽別人說,宮裡罰人的手段可多了,實在害怕,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讓自己落水,不想去鳳儀宮?」
「是的。」
「真是胡鬧!你就不怕丟了性命!」
「不會的,奴婢以前溺過一次水,所以專門學過鳧水,會閉氣。」
宮懌無奈道:「你真是胡鬧。」
秦艽湊近了一點,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殿下是在擔心奴婢嗎?」
宮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總而言之,以後不要做這種事情了。」
*
宮懌並沒有在此處待太久,他讓秦艽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秦艽靠在床頭,陷入沉思。
她想起之前和來喜見過的那一面——
「前幾回你每次單獨出去,我都會和小田子跟在後面,發現跟蹤你的人有三撥,一撥是鳳儀宮,一撥是雅文閣,還有一撥因人手不夠,不太確定是哪一方的人。小艽,你還得罪過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你不如找個機會,離開紫雲閣,回內文學館,那紫雲閣看似平靜,實則是個是非之地。你瞧瞧你才去了多久,得罪了多少人,一個皇后一個皇子,隨便一個就能輕易要了你的命。」
「來喜哥哥,謝謝你,我知道了。」
「既然你不願意說,剩下的那一個我再幫你慢慢查。」
……
秦艽下床,去衣櫃前,從裡面拿出一個白瓷的小罐子。
打開,裡面放著五塊牛軋糖。
她本來有六塊,除過被文瓊偷掉的那一塊,都在這裡。
她數了數,又摸了摸,把罐子蓋上,放了回去。
*
接下來的時間,秦艽一直在養病。
她還是把自己折騰狠了,連著嗆了兩次水,傷了肺,咳嗽一直沒好。御醫也給開了葯,六皇子讓她好好養病,所以這幾日她一直很閑。
相反,文瓊終於有活兒幹了,秦艽病了,她便替了秦艽的差事。白日六皇子在弘文館,文瓊自然不在,屋裡就剩她一個人,倒是怡然自樂。
連著幾日都下了雨,今日瞅著外面太陽出來了,秦艽出了屋子到外面曬太陽。
太陽暖融融的,也就這會兒能曬一曬,錯過雨後這半日,恐怕日頭就毒了,畢竟夏天還沒過去。
秦艽被曬得懶洋洋的,她看見對面院牆上蹲著一隻大花貓,也在曬太陽。宮裡野貓多,平時很少能看見,到了晚上在宮裡行走,偶爾傳進耳朵里那些像嬰孩的哭聲,其實都是野貓叫。
她認識這隻貓,在這小跨院里見過好幾回,似乎小廚房那裡有人會喂它,所以總能看見它。
不過這貓不愛搭理人,看人總是斜著眼走直線,即使秦艽和它一起曬過太陽,它也從不對搭理秦艽。
倩兒進了小跨院,就看到這一幕。
少女梳著雙環髻,穿著粉紅色的齊胸襦裙,白皙細嫩的小臉,明明看起來是個十分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眉宇間卻有不符合年紀的沉靜。
她想了想,走過去:「你的病還沒有好?再拖下去,你前面的苦心努力就全便宜別人了。」
秦艽看了她一眼:「殿下讓我好好養病。」
「那你就養著?」
「殿下讓我養著,我就好好養著。」
「你可真聽話。」倩兒嗤笑。
秦艽看她一眼:「怎麼?倩兒姐姐是來找我同病相憐嗎?以前你從來不搭理我,看見我不是橫眉就是冷眼,我剛才數了下,這已經是自打我病後,你主動跟我說的第三次話了。難道倩兒姐姐終於發現其實我們並不是敵人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厭?」
「有,我的一個朋友。」
倩兒沒有說話,秦艽也沒說話,兩人坐在迴廊下的台階上,曬著暖融融的太陽,不遠處的圍牆上蹲著一隻貓。
倩兒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走的時候,秦艽也沒去看她,任她來任她去。
過了會兒,她也回屋了,不過那隻貓還是蹲著圍牆上,眯著眼曬著太陽。
*
太陽落山時,文瓊回來了。
臉上帶著喜色,眉宇間可見得意。
見秦艽看自己,她還了個示威的眼神,秦艽懶得搭理她,躺了回去。
宮女們晚上若不輪值,其實是很無聊的,就是閉著燈睡覺。這些日子秦艽天天睡,睡得渾身疼,所以半夜總會醒。
到了那個時間,她又醒了,不過與平常不同,她聽到點兒聲音。
秦艽聽見文瓊床上有動靜,她沒有動,靜靜地聽著。直到文瓊出了這間屋子,她還是躺著。
她在等,等著看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燈火大作。
秦艽慢慢坐起來,慢慢把衣裳穿好,所以等她到現場時,幾乎該到的人都到了。
通過人群里低聲議論的話,秦艽知道了來龍去脈。
原來半夜文瓊起來上恭房時,看見有個人影從眼前閃過,她好奇心下就跟了過去,然後發現倩兒竟和人約會。
大驚失色的她,忙回來叫人,然後抓了個現行。
秦艽就站在人群外,看站在正中間的文瓊如何繪聲繪色,似乎腦子被豬吃了,渾然不覺得自己的表演有多麼拙劣。
夜風清涼,六皇子也在,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只能看到披著外袍的他,在夜風中看起來格外單薄。
秦艽知道大家為何會如此詫異,雖然倩兒只是個宮女,但她在六皇子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又有那樣的身份,幾乎默認未來定是六皇子身邊侍候的人,只待皇子妃過門后,就能確定名分。
這也是為何倩兒能在人前如此張揚跋扈的原因之一。
可萬萬沒想到倩兒竟會與侍衛私通,這在外人眼裡差不多就是六皇子房裡人偷人了的概念。
當初她也是這麼想的,此時的文瓊就是夢裡的她。
她看著文瓊臉上難掩的得意之色,感覺是那麼的眼熟,又是那麼的可笑。
她隱隱似乎聽見六皇子說了句,都散了吧。不過此時她已經離開了人群,往住處走了去。
回到屋中,她沒有點燈,借著月色打開柜子,將那個小罐摸了出來。
她捧著去了床邊,從裡面拿出一塊糖,剝掉糖紙,喂進嘴裡。
很甜。
秦艽其實並不愛吃甜,因為她覺得甜到極致,就會變成苦。她連吃了兩塊,還剩下三塊,她把蓋子蓋好,放進柜子里,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過了一會兒,文瓊似乎回來了,不過這時秦艽已經睡了。
*
次日,秦艽起的很晚。
等她起來后,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蕭皇后不知怎麼知道昨晚發生的事,特意傳了懿旨替倩兒做主,說念在她娘有功的份上,將她許配給了諸晨,還命尚宮局給倩兒準備了一份嫁妝。
秦艽離開紫雲閣時,大家都去給倩兒道喜去了。
唯獨她沒去。
她去了內文學館,先跟連翹和蓮兒說了些閑話,就去找了徐令人。徐令人看到她時很詫異,聽說她想離開紫雲閣,陷入沉默中。
「為何會想要離開?」
「奴婢覺得伴讀宮女一人就夠了,兩人實在多餘。奴婢見文瓊姐姐做得挺好的,奴婢啟蒙太晚,雖勤能補拙,到底底子太薄,當六殿下的伴讀太吃力了,奴婢想回來再學幾年,也免得給文學館丟人。」
徐令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過秦艽這會兒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發現。
「你先回去吧,讓我考慮考慮。」
……
秦艽又回到紫雲閣。
進小跨院時,見旁邊院子里人進進出出,她回了屋后,想了想,去把衣櫃打了開。
那次落水后,皇后的賞賜就送到了紫雲閣。
十分豐厚,算是大賞了。
除了銀子、布匹,還有幾樣首飾。
秦艽從裝首飾的盒子里拿了一樣,又把盒子放了回去。
她拿著那根簪子,去了倩兒的房裡。
倩兒坐在鏡子前,妝台上放了很多東西,除了蕭皇后的賞賜,還有些零碎,都是紫雲閣里的人送的。
見到秦艽后,倩兒有點詫異,不過什麼也沒說。
「祝你和諸侍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秦艽把簪子放在妝台上,是一根鎏金的鴛鴦簪。
看著那鴛鴦,倩兒眼神有點恍惚,秦艽已經轉身走了,她突然出聲道:「你為什麼不好奇我總是針對你,為何會故意激怒你?」
秦艽搖了搖頭:「在宮裡,好奇心太多容易死。」
「我給你講個故事,你想聽嗎?」
秦艽停下腳步,雖然她理智告訴自己不要聽,但她還是想聽。
「我今年已經二十一了,我比殿下大四歲,當年我娘和娘娘死的時候,殿下六歲,我十歲。我和諸晨其實早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吧,不過後來我爹納了小,對我不好,我娘就和我爹和離,把我接進了宮。雖然進了宮,但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再後來我娘死了,娘娘也死了,就剩了我和殿下兩個人……後來諸晨想辦法進了金吾衛……
「諸晨說他會娶我,會一直等著我,他等我及了笄,等我過了十八……殿下一直說讓我出宮,是我自己不願意出宮,我得替殿下守著這裡……這裡已經是殿下在宮裡僅剩的的地方了,那些人還是不消停地往裡面安插人,殿下不好出手,我來出手,殿下不好趕,我來趕。可這次……這次實在拖不下去了……」
「你——」
「我有孕了。」
倩兒本來一直背對著秦艽坐著,她轉過身來,露出一個很美的笑容。
這種笑容是秦艽在向來尖銳刻薄的倩兒身上,從不曾見過的,夢裡夢外都不曾見過。
「本來目標是你,可你竟然不上當。」
「所以就換成了文瓊?」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