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辜負她
有位沒有見過裴宴的大姐,看清裴宴的模樣后,連連感慨:「這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難怪……」她想說,難怪琴姐給花錦介紹男朋友的時候,被花錦拒絕了。不過這話還沒出口,想到會得罪人,她又咽回去。
「這就是天生一對。」琴姐裝作不知道她想什麼,用手肘撞了花錦一下,「還不快去把人接過來,再被她們這麼盯下去,我怕你男朋友會被她們的眼神嚇走。」
花錦放下剝了一半的蒜頭,在水盆里洗乾淨手,走到裴宴面前道:「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我幫你給他們準備了禮盒。」裴宴裝作沒有看到其他人的眼神,把買來的禮盒放到木桌上,木桌看起來有些老舊,不過一大早就已經洗過了,擺在屋前這片空地上等著晾乾。
「這麼冷的天,手勒著沒有?」花錦抓過他的手,掰開手指摸摸看看后,才大方地拉著裴宴去給鄰居們打招呼。
鄰居們善意調侃幾句后,就讓花錦帶裴宴去屋子裡坐一會兒,外面風大。
「沒事,大家都在這裡,在一起聊天熱鬧。」裴宴把禮盒分發給了大家,「多謝大家平時對花花的照顧。」
「客氣個啥,鄰里之間,互相幫襯一把又不是什麼事。」陳老太見裴宴開豪車,穿高級西裝,知道他家世肯定不凡,既高興花錦找了個好男友,又擔心有錢人花心,不能對她一心一意。
在場眾人跟裴宴都不熟悉,加上裴宴通身氣派,讓大家不自覺便客氣了幾分,現場的氣氛拘謹又尷尬。
花錦見大家都放不開手腳,拉著裴宴往自己身邊的小凳上一坐:「來,幫我剝蒜。」
裴宴看著小半盆泡過水,還沒有剝的蒜,乖乖地學著花錦的樣子剝了起來。
「以前剝過嗎?」花錦問。
「剝過。」裴宴仔細回憶,「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跟朋友出去野餐,剝過幾次,挺有意思的。」
花錦:「……」
「你們有錢人的愛好,還挺特別。」
「和諧社會,人人平等,反對歧視有錢人。」裴宴把剝好的蒜頭放進碗里,「對你男朋友好點。」
花錦笑著用肩膀撞了裴宴一下,兩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著話。
原本坐在花錦旁邊的琴姐,見這對小情侶剝蒜都能剝出濃情蜜意,拿起自己的小板凳,起身跟其他鄰居扎堆兒去了。
「怎麼樣?」女鄰居見琴姐過來,問她,「我看這兩個感情挺好的,真能成?」
「我看這位裴先生,對花花挺好的,在我們面前也不擺有錢人架子。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花花,哪能做到這一步?」女鄰居見琴姐沒有說話,繼續道,「以前我們都在想花花什麼時候找男朋友,沒想到她不找則已,一出手就是個極品。」
「我能看出什麼,就覺得兩人感情挺好的。」琴姐理著桌上的菜,「少八卦一點,等下鴨湯里要放的酸蘿蔔準備好了沒?」
「哎呀,忘了。」女鄰居站起身,「我去家裡的酸菜罈子里取些過來。」
見她離開,琴姐鬆了口氣,她這個婚姻不成功的女人,是真不敢說太多,怕自己烏鴉嘴。
「沒想到這麼這棟樓里住了這麼多人,還挺熱鬧。」大家聚在一起閑聊,做菜洗菜都一起干,這種體驗對他來說,是新奇的。
「大家都是天南地北來大城市討生活的,能捨得租住在這裡的外地人,已經算是經濟比較寬裕的。」花錦見裴宴對剝蒜很有興趣,就把小半盆蒜都放在他面前,自己開始理蔥,「這頓飯吃完,以後再想見面,就難了。」
他們是租客,是臨時鄰居,聚在一起是緣分。但彼此都是這座城市的過客,要為生活奔波,很難再花精力重聚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狀態,裴宴恐怕是無法理解的,但花錦也不想讓他理解。
裴宴擔憂地看著她:「你難過了?」
「有些捨不得,但人總是要往前走,往前看的。」花錦笑了笑,熟練地處理掉蔥根處的外皮,留下白嫩嫩的根,「對於在外面討生活的人而言,聚散離別是常態。」
「我是獨自一人,你也是獨自一人。」裴宴笑了笑,「但是我們走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家。從此以後,你不用顛沛流離,不管你去哪裡,家裡的燈都會亮著等你回來。」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她的出生不受期待,明明有家,卻活得像個外人。其實在外婆過世以後,她就沒有家了。她是高姨的徒弟,高姨對她也很好,但徒弟就是徒弟,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家人。
她不怕孤單,但現在有個人對她說,想要與她組成一個家。
不是給她一個家,而是與她一起組成家。
「好呀。」花錦笑彎了眼,「如果可以,我想跟你擁有一個家。」
「等下吃完飯,我們就回家。」裴宴高興道,「我們的房間……」
「等等。」花錦打斷他的話,「在我們沒有結婚以前,沒有我們的房間,只有你的房間,跟我的房間。」
「哦……」裴宴瘋狂剝蒜的手,慢了下來。
午飯時間,大家把做好的酒菜端上了桌,開了啤酒,給每人都滿上了。在給裴宴倒酒的時候,花錦按住了他的杯子,「說好了不灌他的,你們別鬧。」
「沒事,喝一點……」裴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錦喝止住了。
「什麼沒事,你喝多了酒會皮膚過敏,你自己還不知道?」花錦瞪了他一眼,對鄰居道,「他等下還要幫我搬東西,還要開車,酒我來喝就行。」
「開車不喝酒,你說得對。」聽到裴宴喝酒過敏,大家也不瞎鬧,跳過了裴宴,繼續給下一個人倒酒。
裴宴默默看了眼花錦:「……」
不他什麼時候喝酒過敏了?
「不許說話。」花錦瞪了他一眼,在他耳邊道,「你平時不喝酒,猛地開始喝酒,會傷大腦的。」
「我只喝一點點。」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只要開始喝酒,就不能只喝一點點。你如果喝醉了,還怎麼照顧我。」花錦理直氣壯道,「今天是我的主場,你陪著我吃飯就好。」
「好。」裴宴失笑,用筷子夾了一些菜在她碗里,「先吃菜墊一墊胃。」
他沒有攔著花錦不讓她喝酒,他知道她今天是想喝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喂她吃兩口菜,喝幾口湯。
「我老家在北方,前兩年攢錢在縣城裡買了套房子,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天,不過有了房子,娃在城裡念書,同學問他哪兒,他也能抬起頭來。」幾杯酒下肚,大家的話匣子便打開了,「在外面打拚這麼多年,不就是圖能讓老小過上好日子?」說話的男人抹了一把臉,「來,走一杯。」
說到家裡的老人跟孩子,左鄰右舍都有話說,七嘴八舌十分熱鬧。琴姐要照顧孩子,所以沒有喝酒。他偏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兒子,給他舀了一碗湯。小海喝著湯,給她夾了一個雞翅,「媽媽,你也吃。」
琴姐笑了笑,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裴宴正在給花錦剃魚刺,笑意更加明顯。
花錦平時不怎麼喝酒,所以酒量不太好。幾杯啤酒下肚,臉頰就染上了紅意。她張嘴吃下裴宴喂到嘴邊的東西,朝裴宴露出燦爛的笑,雙瞳里水光如星芒。
裴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醉了?」
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花錦笑:「我清醒著呢。」
「嗯嗯,你很清醒。」裴宴把湯碗喂到花錦嘴邊,「喝一口。」
花錦乖乖喝掉。
平時哪有這麼聽話,分明就是醉了。
「有句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花錦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裴宴,我今天……是高興的。」
雖然有離別,有不舍,但她仍舊有種抑制不住的高興。
「花錦,祝你跟裴先生百年好合,幸福美滿。」一位女鄰居舉起酒杯,看著花錦跟裴宴道,「我剛搬來的時候,對這裡不熟悉,你帶我去買東西,帶我去逛街,我生病昏迷,也是你發現我不對勁,幫我叫了救護車,我真的很感激你。」
「樓上樓下,不用說這些客氣話。」花錦跟女鄰居碰了杯,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我生病的時候,不也是你陪著我去醫院繳費拿葯?」
「是啊,在外面打拚,能遇到你們這些鄰居,是我的幸運。」女鄰居給自己的酒杯滿上,又敬了眾人一杯。
「以後啊,大家都保重好身體,錢是賺不完的,日子卻要好好過的。」
「乾杯!」
「干。」
酒一杯杯下肚,花錦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到酒盡菜殘的時候,在座眾人醉了一半。裴宴扶著花錦的肩膀,聽著大家的酒言醉語,溫柔地幫她擦乾淨嘴角。
宴席已經結束,可是沒有誰先開口說走。
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陳老太嘆了口氣,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低聲道:「都散了吧。」
眾人都沒有說話。
「我給大家做了些調味醬,每人都拿瓶回去吃。」陳老太站起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走吧,都走吧。」
最先離開的是一對才在這裡住了半年的夫妻,陸陸續續有人站起身,開始回自己屋子收拾東西。
裴宴扶起花錦,準備送她回房間的時候,忽然被一個中年女性叫住。
「裴先生。」琴姐走到裴宴面前,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良久才吐出幾個字,「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裴宴點了點頭。
「那,再見。」琴姐牽著小海,「小海,跟花錦姐姐說再見。」
花錦睜開雙眼,她腦子犯暈,說話的時候,也沒了平時的理智與顧忌:「琴姐,好好照顧小海,他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琴姐笑了笑,「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花錦摸了摸小海的腦袋:「腦袋長得這麼好,肯定是個聰明孩子,以後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小孩子跟家長最重要的不是賭氣,而是溝通。」
小海小聲道:「花錦姐,我捨不得你。」
「現在通訊這麼發達,什麼時候想見面都可以。」花錦笑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媽媽。」
「嗯!」小海重重點頭。
裴宴扶著花錦上樓,發現花錦把東西已經收好了,幾個大箱子工工整整擺在牆角,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現在就走嗎?」裴宴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
花錦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說話。
「那我讓人上來搬東西,我帶你下去。要不要再給鄰居們說聲再見,還有他們的聯繫方式,你都有嗎?」裴宴怕她難受,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不用了,我們這些在外面討生活的人,來去之間會遇到很多的人。分別之後,就算有聯絡方式,也不會再常聯絡。」花錦嘆口氣,「幸好我現在有了你,不然一定會難過。」
擁有的東西太少時,失去一點點都會覺得痛不欲生。但是她現在擁有了一份完整的愛,在面對離別時,也變得釋然起來。
「那你想我抱你下去,還是背你下去?」裴宴趁機揉了一把她的頭髮。
「樓里有小朋友呢,抱著下去多丟人,你背我。」花錦聲音有些含糊,「小學的時候下雨,其他的同學都有家長來接。雨後的路泥濘難走,很多學前班還有一二年紀的學生家長,就會把他們的孩子背起來走。」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被背過。」花錦噘著嘴,「一次都沒有。」
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裴宴彎腰把花錦小心地背在身上,小聲道:「花小豬,你可真夠沉的。」
「我不沉,是中午吃得太多了。」花錦摟著裴宴的脖子,「你該鍛煉身體。」
「好,我去鍛煉身體,爭取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背得動你。」裴宴背著她走出房間,與趕上來的幾位助理迎面碰上。
「裴先生……」助理看著西裝筆挺的裴宴背著女朋友,愣了一下。
「東西在屋裡,都搬下去吧。」裝作沒有看到助理們驚訝的眼神,裴宴背著花錦往樓下走。
花錦已經很醉了,但是心裡很清醒,她知道背著自己的人是誰。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花錦放心地靠了上去。
「裴先生。」等在二樓過道上的陳老太看到裴宴背著花錦下來,「你們的車停在那裡,我送你們過去吧。」
「裡面是一些醬料跟藥酒,小花膝蓋不好,下雨的時候,用這種藥酒擦一擦,會好受一點。」陳老太跟著裴宴身後,絮絮叨叨說著一些細碎的小事。
走到底樓,遇到一個等在樓下的助理,陳老太便把東西交給了他。
裴宴停下腳步,對陳老太道:「多謝您對花花的照顧,您老多保重,再見。」
「你們要好好的。」陳老太抹了抹眼角,「別辜負了她,這孩子不容易。」
裴宴點了點頭,背著身上的人,一步一步,十分堅定地離開了這棟破舊的老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