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侄孫仲針
《玩宋》/春溪笛曉
第一五五章
閱兵雖只佔了一天,影響卻一直延續到上元節都沒散去。
各家子弟但凡是無心學文的,看完閱兵之後便磨刀霍霍沖著武學去。聽說官家很快要開武舉,這文狀元武狀元,那都是狀元吶!沒看見官家待將士們多麼親厚嗎?若是能考入禁軍,當那出類拔萃的一撮,來年閱兵指不定他們也能上!
於是不少宅院中都能聽到年幼的孩童高聲和父母抗辯:「我不要讀書,我要習武!我要當武狀元!我也要被選去閱兵!」
原本還能死死按著兒子或孫子去念書的人,這會兒都恨這大閱兵恨得咬牙切齒:好端端的,誰給弄出這麼個陣仗來,把他們家孩子都唬得不輕!當武官,路能好走嗎?在軍中混得不錯的,那都是從文官轉過去的!你要沒那樣的腦子,上了戰場就是給人送人頭!
皇城之中寸土寸金,宅子又是有定數的,是以除非御賜宅院,否則普通官員即便買宅子也在朱雀門的外城。
這朱雀門內有一戶人家,姓賀,乃是太/祖孝慧皇后外家。孝慧皇后是太/祖結髮妻子,與太/祖感情甚篤,少年夫妻,恩愛不疑,可惜在太/祖未登基前她就已經香消玉殞,連皇后之位也是追封的。
賀家雖算是后族,行事卻十分低調,甚至一度居於外州。這賀家有個小孩,年方九歲,名叫賀鑄,長得黑瘦,卻能跑能跳,整日拿著把木劍揮來揮去假充大將軍。
自從看完閱兵,賀鑄竟扔了木劍,跑書房中找他爹的書看了起來。他爹覺著很稀罕:「別家孩子看了閱兵都吵著要習武,怎麼到了你這就變成去看書了?」
賀鑄雖還不滿十歲,說起話來卻有理有據:「這麼多人看了閱兵,肯定一股腦兒跑去習武。我打小就學劍了,等我把書讀好,我就是武官裡頭最會念書的,他們都得聽我的話!」
賀父樂道:「行,那你便好好看。那你夜裡還要不要去看燈?」
賀鑄扔掉書咻地跑了起來:「要要要,我去讓娘給我找穿的!」
上元燈節是年輕男女和小孩的節日,同樣的熱鬧出現在不少人家中。
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曹皇后留高氏和侄孫在宮中用飯。高氏乃是她姐姐的女兒,自幼被她養在宮中,隨後嫁給了濮王之子趙宗實。
這侄孫趙仲針,便是高氏的長子,今年十三歲,一雙眼睛奕奕有神,很是討喜。曹皇后已經四十有五,一直沒自己的孩子,見到趙仲針便喜愛不已。
這孩子,合她的眼緣。
菜還沒開始上,內侍竟通報說官家到了。曹皇後起身領著高氏、趙仲針相迎,趙仲針乖乖地跟在高氏身邊,可到底還是小孩,許久不見官家難免有些好奇,不由得抬起腦袋悄悄看向官家。
不想就這麼一看,居然被官家逮個正著。趙仲針嚇了一跳,連避開目光都忘了,視線就這麼直楞楞地和官家對個正著。
官家見他一雙眼睛烏溜溜,又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不由得便想到了頭一次見到王雱那小孩時的情景。
那時王雱也和眼前這小孩差不多大,只是膽子大多了,先是呼朋喚友來和他說話,後來又帶著朋友們跑去爬梨樹,著實頑皮得緊。
官家和煦地道:「這是仲針吧?」
高氏拘謹地替趙仲針回答:「回陛下,是的。」
官家示意她們都坐下,不必拘著。曹皇后命人去叫御膳房張羅些官家愛吃的菜送來,而後轉頭說道:「官家你沒說要過來,都沒讓人早些備菜。」
官家道:「何必麻煩,吃什麼都好。」他看向趙仲針,原想考校他幾句,話到嘴邊神使鬼差地變了樣,「我聽元澤說你們見過幾面。」
趙仲針沒想到居然能從官家口裡聽到王雱的名字,頓時兩眼一亮。到底還是小孩子,一興奮起來頓時把父母的叮囑全給忘了:「是啦是啦,我們見過!見過三次!兩次在開封,一次在洛陽,他可好了!」
高氏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趙仲針提到王雱就拴不住嘴巴,吧啦吧啦地給官家說起自己對王雱的喜愛,說小時候王雱就送他一本很好很好的書,上面很多遊戲很好玩的,他時常會拉著爹爹一起玩。然後又說今年回到開封之後聽說的那些事,什麼很多舉子堵著門朝王雱哭啦什麼王雱大勝遼國使者完顏劾里鉢啦。
趙仲針還說,完顏劾里鉢這名字真長真難記,要不是因為王雱贏了這傢伙,他才不會去記!
官家聽趙仲針講得眉飛色舞,心情也頗是愉快。待高氏帶著趙仲針出宮后,官家與曹皇后商量:「你這宮中很是冷清,不如讓這孩子留在京城陪伴你。慶寧宮正空著,遣些人去收拾好正好讓他住進去,早晚著他過來陪你說說話。」
曹皇后早聽聞官家對那王小狀元頗為愛重,剛才聽官家與侄孫那般對話便覺有些古怪,再聽官家此言,她眉頭一跳,免不了猜疑起官家此舉的用意。
不過,不管官家有什麼打算,讓她把趙仲針這孩子養在身邊都是好事。比起不知能由哪個后妃生出來的皇子,曹皇后還是更傾向於選立趙宗實為太子。只是這種話她不適合勸,得由朝臣去勸。
官家走後,曹皇后立刻讓人去知會高氏,讓高氏明日再帶趙仲針入宮。伺候的人都避遠之後,曹皇后捻動手裡的珠串,想著官家方才與侄孫的對話。
那王小狀元,到底何德何能讓官家與侄孫都對他如此喜愛?
曹皇后喊來信重的宦官任守忠,吩咐道:「你這些天想辦法幫我好好查查一個人,嘉祐二年的狀元郎王雱。」
任守忠乃是俳優出身,言辭過人,最善攀附,聞言立刻心領神會,喏然應是,記下這個名字準備好好替曹皇后辦事。
宮中貴人們身在深宮,免不了閉目塞聽,想要得知外頭的消息免不了得倚重可以出宮辦事的宦官。
任守忠平時也聽說過王小狀元之名,要探聽王雱的消息並不難,不過這一次乃是曹皇后親自吩咐,他免不了得揣度一下曹皇后想聽什麼樣的。可他悄然端詳,卻見曹皇后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到底是面對著一國之母,任守忠不敢再窺探,只等曹皇后歇下后才找當天在前頭伺候的人探聽消息。
御前之事往往得守口如瓶,但好巧不巧,當天守在一旁的小內侍之中有個曾受他恩惠的,偷偷摸摸把御前對話與任守忠說了。
任守忠聽完,在心中猜度一番,大致摸清了曹皇后讓他悄悄查探消息的原因:這王小狀元深得聖心,又被侄孫趙仲針所喜,而且還是大宋年紀最小的狀元郎,才華橫溢,允文允武——如此人物,曹皇后對他怕是十分忌憚!
任守忠頓時有了方向,叫來幾個信得過的小內侍,吩咐他們分頭去查探關於王小狀元的事。
另一邊,對此一無所知的王雱正領著司馬琰以及小妹和司馬琰她堂弟司馬康逛燈會。今年方洪依然搞了不少好活動,開封街頭熱鬧不已。
行至江邊,王雱看到個熟悉的小孩,竟是前兩年在洛陽見過的趙仲針。
這小孩似乎和另一個小孩相中了同一個花燈,兩個人都拉著自己的娘不讓走,非讓自家娘幫著一起想,要搶在對面那小子面前把謎底給想出來。
王雱一看,有樂子了,興緻勃勃地湊過去把謎面看了,再看看那個畫著閱兵大典原畫的花燈,心裡感嘆,方洪這波熱度蹭得夠迅速啊!
王雱眼也不眨地直接報出謎底,輕輕鬆鬆地把那花燈贏到手裡,很是遺憾地對兩小孩說:「對不起啊,我把它贏走了。」他把堂而皇之地把閱兵花燈遞給了司馬康,「阿旦,這個送你。」
媳婦兒的堂弟什麼的,自然得好好哄著!
被人憑空截了胡,兩個小男孩原本都怒目瞪過來,等看清王雱的模樣后眼睛卻又亮得可怕,齊齊地跑王雱跟前驚喜地喊:「元澤哥!」「王小狀元!」
王雱只認出了趙仲針,不認得另一個小孩,奇道:「仲針我認識,你這孩子又怎麼認得我的?」
那小男孩指著不遠處一盞大大的花燈說:「你看,上面畫著呢!」
王雱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看見一個「燈王」懸在燈會最熱鬧之處,上頭畫的都是王小狀元的光輝事迹:金榜題名、狀元迎親、名動洛陽、武壓遼使等等。
要贏得這「燈王」,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趙仲針他們連擠都擠不進去,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這閱兵燈籠。
不想,小男孩猜到一半,趙仲針來了;趙仲針還沒猜出來,王雱又來了——來就來吧,還直接報了謎底把這燈給搶走了!
見兩個小孩對自己的事迹如數家珍,顯見都是自己的小迷弟,幹了壞事、奪人所好的王雱摸摸鼻頭,問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道:「我叫賀鑄,鑄造的鑄。」
王雱道:「行吧,你們看看這周圍有什麼想要的燈籠,我給你們猜下來。燈王就不要想了,那兒人太多,我們不方便去擠。」
而且那是以他為主角的燈王,要是他跑去把它贏走了,肯定會讓不少人注意到他就是本人。眼下人這麼多,沒出事都已經是人擠人了,要是生出亂子說不準會出現踩踏事故。
所以,還是隨便贏兩個燈籠補償補償兩小孩吧!
趙仲針與賀鑄都懂事得很,一聽王雱要送他們燈籠立刻把剛才的較勁給忘了,互通完姓名便歡歡喜喜地尋喜歡的燈籠去。
王雱禮貌地朝兩小孩的母親笑笑,跟上去幫他們猜燈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