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心生猜疑
《玩宋》/春溪笛曉
第一八二章
棉花這東西,種起來有講究。
王雱前幾年叫曹立帶種子去忽悠西夏人種植,曹立做得更絕,直接拿西夏那邊來當育種試驗田,怎麼輪作、怎麼增強地力都叫人觀察了一番,挑選出適合與棉花輪種的植物,擬定適合在大宋境內推廣的栽種方法。
如今西夏許多地方都有種植這種新奇的「雪團花」,棉農們紛紛通過私市與方洪派遣過去的負責人貿易。
這些奇異的的「雪團花」西夏棉農不會處理,負責人用公道的價格收回來之後,陸陸續續為邊關將士提供保暖棉衣。不出兩年,棉衣已能保障西線將士們過個暖冬!
今年年初王雱拿到曹立送回的改良種植方案,才叫人在洛陽周圍開荒地種植棉花。
想推廣新作物並不容易,好在洛陽到處都是王雱的熟人,只要他開口響應的人怎麼都不會少。
這些棉花已經處理了大半,只要縫入衣被之中便能讓河工們過好這個冬天。
王雱在洛陽城郊劃了個手工業園區,聚集了各行各業的人才。
棉紡工坊就是其中一個新興產業,他領著郟亶去進去一看,郟亶的目光馬上被那白花花一片的棉絮吸引了。
這東西又白又輕,堆成一片著實壯觀,又像山巔的雪,又像天上的雲。
郟亶驚道:「這邊是士子們所說的『雪團花』嗎?」
王雱點頭:「如今的冬衣冬被,大多用楊絮之類的填充,重得很,還不太暖和,這東西叫『棉花』。在福建、廣南或者四川那邊能找到類似的品種,不過產量比較低,種著太耗地力,不划算。引種到洛陽的是經過一輪輪篩選的新品種,花又大又好,又不易受蟲害。」
除非有現代的各種生物工程技術,否則育種永遠是個大難題,難就難在育種周期很長,以及育種方向的不確定性。
早些年曹立才剛去廣南,王雱就叫方洪尋了棉花種子開始往高產、抗逆性好的方向選育。
過了這麼些年,連西夏那邊都禍害了不少地方,王雱才把它在洛陽的丘陵山地上推廣試種。
趕巧有人上門找事,王雱便決定把這批頭一批棉花拿出來為河工們趕製冬衣。
郟亶得了件冬衣,當場試穿過後感覺渾身暖烘烘,又輕快又舒服,頓時大喜過望:「這東西好!」他問明造價,感慨道,「這棉花實乃利國利民之物,每家每戶只需省下些銀錢,就可以買這棉衣棉被過冬了!」
王雱微微一笑,給郟亶展示另一樣東西。
這東西是改良的手搖式縫紉機,能滿足基礎的縫紉需求。
縫紉機的原理不難琢磨,無非是搞定送料、刺料、鉤線、挑線這幾個環節,王雱知曉吳氏一次懷了倆,怕她趕不及做衣服心裡急,就搗騰了這麼個手搖式縫紉機給她做衣服。
方洪見這東西不錯,量產了一批準備將它們投入到服裝生產線里去。
事情就是這麼巧,棉花和縫紉機剛到位,這些人就跑來找茬了。
這顯然是怕他們的東西推廣不出去啊!
王雱和郟亶感慨了一番,表示這些搞破壞的人真是貼心小棉襖,知道他們缺什麼就給他們送什麼!
郟亶原本還擔心工程會停滯,這會兒已經沒這個擔憂了,他反而更擔心那些在背後做那些陰損事的人會不會被王雱氣死——畢竟,王雱可是把他們的所作所為稱為「雪中送炭的義舉」。
王雱帶著郟亶溜達了一圈,讓郟亶放心地把接下來的計劃安排下去,過不了幾天肯定能順利復工!
接下來,王雱招了大批女眷連日趕製冬衣,有機械代替部分人工,大大地提高了縫製效率,不出幾日便讓每一個河工都穿上了嶄新的棉衣!
河工們又是歡喜又是感動,都往棉衣上頭又套一件耐磨的短褐,生怕把新棉衣弄壞了。
河工的家眷們負責煮飯的煮飯,負責縫製棉衣棉被的縫製棉衣棉被,既能吃飽穿暖,又有了新的進項。
無論男女干起活來都越發有幹勁,感覺天不冷了,做事也不累了,恨不得一天就按照監工的指示把偌大的河道修整好!
王雱則是開始對外售賣棉衣棉被。
棉衣棉被也有分檔次,普通百姓穿的便宜又實在,價錢不高;文人們屬於中產階級,樣式和面料又不一樣,價格略高些;還有些是專供豪強富戶的,瞧著十分氣派,價錢奇高。
雖然裡子差不多,售價卻涇渭分明,不少人雖是暗自腹誹,卻也豁不出臉去和百姓搶衣裳,只好慷慨解囊買那價格高昂的棉衣棉被。
沒辦法,別人都穿,你身上若沒一件,豈不丟人?
柳永也得了一套棉衣棉被,他得知裡頭填充的是他們去賞過的「雪團花」之後,還詩興大發,寫了篇詩文歌頌此物,內容文雅之餘又還吹了一把雪團花「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大用處。
柳大佬七十多歲還腦袋靈光,堅持創作,王雱十分感動。
他又去給晏幾道送溫暖,晏幾道留王雱用了頓飯,也在體驗了一番棉衣的好處后寫詩文一篇,大讚此物之妙,他心思細巧,用的還是擬人手法,把這如雲似雪的雪團花比作一美人,美人不僅長得好,還心地善良,著實是人美心善的人間仙子!
王雱得了詩文,頗為喜愛,當場吹噓了晏幾道一通,大誇他詩文精妙,世間少有!
王雱收割了一大波大佬提筆寫就的廣告詞,迅速校對排版,刊印成冊,作為洛陽這邊出的新文刊對外發售。
沒出元宵,已有不少人都知曉了洛陽種出了一種奇花,花開似雪,品性高潔,宛如天上仙子下凡來、一心解萬民飢凍!
市面上買得到的棉衣棉很快被哄搶一空,許多人想買都買不到了!
王雱這個年,就在洛陽過了。
這種事並不稀奇,有時候在外為官可能十幾二十年都無法回家。好在洛陽是他選定的大本營,熟人多得很,他跑去范仲淹那邊蹭吃蹭喝,順便逗逗小師弟范純粹。
年後,那些被蓄意放過來擾亂河道工程的流民該遣返的遣返,該坐牢的坐牢,還有一些品行不錯、沒參與哄搶的,被王雱弄個名目編收了。
洛陽正是大興營造的階段,人口肯定是越多越好,有人,就有生產力、有購買力,能夠帶起一地的繁榮和發展。
王雱陪著范仲淹過完上元節,帶上范純粹踏上回程。
范純粹年紀不大,比王雱要小兩歲,范仲淹知曉王雱在給司馬康、趙頊他們上課,便讓王雱把范純粹也帶去開封,好讓范純粹跟著學點東西。
范仲淹開了口,王雱自然是一口答應。范純粹這小孩心地純善,也是個老實孩子,王雱喜歡。
這次回去,他給相熟的人都帶了禮物:一件暖和的棉衣。
能官至宰執、位列朝班的人自然不會缺件衣服,王雱給他們送,就是想讓他們也穿出去亮個相,表明態度,免得有的人瞎講究覺得此物低賤不樂意穿。
王雱回到京城,又一家接一家地跑去給人送棉衣,積極得很。
那詠棉花的新文刊也傳到開封,許多人都好奇著這「雪團花」到底是什麼,王雱這麼一送就為他們揭開了謎底:確實是利國利民的好物,若是能普及開去,冬天凍死的百姓肯定能大大減少!
王雱還給官家也送了棉製品,是對棉護膝,官家的衣服他不好做,只能做點小玩意。
官家腿腳不大好,天氣冷時容易疼,他便給官家弄了一對護膝,保護官家這可憐兮兮的老寒腿。
王雱向來信奉「做了什麼必須說出來」,興沖沖地和官家誇口:「我跟您說,這一針一線都是我親自縫的,裡頭用的棉芯也都是我親自挑的!」
官家道:「你還會用針線?」
王雱道:「那是當然,哪能不會啊。」他把自己琢磨出來的縫紉機給官家講了,只要坐在縫紉機前踩踩踏板,東西就噠噠噠地縫好啦!
官家早看了王雱送回來的摺子,知曉王雱輕鬆化解了河道工程的麻煩,對這縫紉機能夠極大地加快制衣效率的機器很感興趣,讓他送一台進宮獻給皇后,讓皇后也瞧瞧好不好使。
王雱自然從善如流,很快把一台縫紉機送進宮。司馬琰也被宣召入宮,給曹皇后講解縫紉機的用法。
司馬琰只是個縣君,鮮有能被皇后單獨召見的機會,不過禮儀上她是不用擔心的,她一向是同輩中最出挑的那個,行事誰都挑不出錯來。
曹皇后在司馬琰的指引下試著操作縫紉機,官家領著趙頊在一旁看著。見到縫紉機噠噠噠地把兩片布料縫合起來,還縫得整齊漂亮,所有人都嘖嘖稱奇。
司馬琰完成技術指導任務,辭別曹皇后、帶著豐厚的賞賜回了家。
待司馬琰走了,趙頊也回慶寧宮玩耍,曹皇后才和官家感慨:「真不知道這王小狀元哪來這麼多奇思妙想。」
官家道:「聰明人做什麼都聰明。」在官家心裡,王雱搗騰出再多東西都是正常的,畢竟在那夢中王雱可是化解大宋危難之人。王雱那顆聰敏的腦瓜子,指不定就是上天賜予大宋的寶貝。
曹皇后見官家臉上滿是「朕的狀元郎就是這麼厲害」的驕傲,沒再繼續這話題。
任守忠替她去查過王小狀元,回稟回來的東西非常驚人,這王小狀元堪稱是知交滿天下,什麼人都認得,哪邊都能說上話。他總能拿出令人驚奇的東西、令人驚奇的主意,是一個永遠不能用常理去推斷的人。
這樣一個存在,細想之下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他還未及弱冠。若是他再年長些,朝野之中怕都是他的黨羽!
偏官家像是被灌了什麼迷藥似的,王小狀元說什麼他信什麼,王小狀元想做什麼他都支持。就連那遷都之議,似乎都是王小狀元提出的!
曹皇后道:「不僅王小狀元聰慧,他這媳婦兒也不一般,兩個人很相配。」
曹皇后沒說出口的是,司馬琰與王雱給人一種非常相似的感覺,面對他們時雖是恭敬,卻沒有旁人那種打心裡流露出來的敬畏。
這對小夫妻,有一種與旁人不一樣的氣質。
官家不曾發現曹皇后在猜疑什麼,聽曹皇后誇王雱夫妻倆他還挺高興,又把司馬琰也誇了一通,然後把話題拐到「朕的狀元郎就是這麼厲害,連挑媳婦的眼光都好得很」。
曹皇后:「……」
再這樣下去,她都要懷疑這王家小子是不是官家流落在外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