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出使遼國
《玩宋》/春溪笛曉
第二零七章
朝陽初升,噩耗也傳至前朝,百官趕至宮中時身上仍穿著朝服,當場解下金帶佩魚,齊齊失聲痛哭。
不管真傷心還是假傷心,哭過一場之後便需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韓琦與富弼上前見過曹皇后與趙曙父子,曹皇后請知制誥王珪擬旨,儘快讓太子繼位。
國喪當前,哀告天下。洛陽百姓聽到喪鐘時都怔了一下,直至有人奔走來告,眾人才恍然回神,不少人當場就哭了出來,歸家尋出素衣換上。
王雱沒摻和朝中諸事,守在靈前到宮門要關才歸家。他到了家中,先去向祖母與吳氏問安。
兩人都面有哀色,手臂上系著孝布。她們雖只見過官家一兩回,卻始終認為是官家提拔了他們的兒子或丈夫,心中都對仁厚的官家充滿敬愛。乍聞官家故去,吳氏抓著王雱的手落下淚來:「好端端地,官家怎麼突然去了?」
王雱搖搖頭,沒有回應什麼。他回了自己的院子,聽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學語聲。家中一雙兒女已經會爬,王雱單獨給她們弄了個房間由著他們到處活動,平日里若是他與司馬琰要去上衙,便雇了信得過的嬤嬤與婢子在旁照看。
今兒司馬琰在家中,坐在榻上安撫著兩個圍著她啊啊叫喚的兒女。王雱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很快被眼尖的哥哥發現了,哥哥放棄扶著司馬琰膝蓋站立的遊戲,四肢著地,啪嗒啪嗒地挪動小爪子往門口爬來。
哥哥的動作很快引起妹妹的主意,妹妹也不甘落後地轉頭爬向王雱的方向。
這下司馬琰也注意到王雱回來了,有些擔憂地望向王雱。
王雱進了鋪滿軟毯子的「寶寶屋」,和平時一樣陪著兩孩子玩了起來。結果玩著玩著,妹妹居然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伸出軟乎乎的手摸了摸王雱的唇角,一臉的好奇,覺得今天的爹爹好像不太一樣。
哥哥也被妹妹的動作吸引,奇怪地看向王雱少了幾分笑意的嘴角。
王雱對上兩雙烏溜溜的眼睛,花了一整天才平復下來的情緒再度崩塌,忍不住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第二日天氣依然很好,王雱連夜被告知要早早去參加朝會,起來后匆匆用了碗粥便出發前往宮中。到了朝會地點之外,王雱與司馬光他們撞上了。
司馬光也一臉倦色,顯見是昨天夜裡不曾好好休息。
王雱和司馬光問了好,一起入殿。接下來就是各種繁瑣的討論,包括如何立新皇、如何修山陵等等。
王雱由始至終都不曾參與,直至被任命為山陵使的韓琦喚他過去問意見,他才說:「您做事向來周全,不需要我多言。」
韓琦覺得有些奇怪:「我以為你會想去修山陵。」
王雱道:「山陵修得再好,保不住也是枉然。」趙宋皇族的陵墓後來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哪怕後來重修了,也已經沒什麼意義。比起修山陵,王雱更想著眼於日後之事。
王雱和韓琦提出一個請求:「我想當告哀使去遼國一趟。」宋朝出使名目眾多,有迎伴使、送伴使、生辰使、正旦使、告登位使等等。告哀使就是其中之一,兩國有國喪時會派遣專門的使者告知對方。
韓琦聽了王雱這話,斟酌片刻,問起王雱的打算。
王雱自然不會隱瞞,他這一趟是想親自看看遼國的情況。既然要收復燕雲十六州,總不能空口白牙瞎嚷嚷,他想親自去看一看。原以為他會有很多時間去琢磨這琢磨那,官家的故去讓他想到人生無常,想做的事倘若不抓緊些去做,許多人恐怕等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韓琦見王雱罕見地沒有嬉皮笑臉,而是正正經經地和自己商量事情,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習慣。聽王雱說要去看看遼國、看看燕雲十六州,韓琦說道:「此事不能強來,得慢慢謀划。」
王雱道:「我做事從不強來。」
韓琦一想,也對,王雱做事從來都是因勢利導,從不逆勢而行。他說道:「好,你先回去,我幫你爭取爭取。」
王雱聽韓琦直接表態,安心地離去。
沒過多久,宮中就有人往王家賜了官家遺物,是些金銀與珍玩,裡頭有套王雱討了許久沒討成的棋子,那是官家生前最喜愛的。
一同過來的還有讓王雱擔任告哀使的詔書。
王雱領了命,才與司馬琰說起此事。
知曉王雱要去遼國,司馬琰道:「路上可要小心。」雖說在外人看來王雱只是少年得志的「王小狀元」,沒多少人知道他都做過什麼,但遼國路遠,還是得注意安全才行。
司馬琰叮囑完還不放心,著手給王雱整理些藥物,以防王雱路上水土不服或者受傷。
出使自然不是王雱一個人去,韓琦可不敢讓王雱自己跑遼國去,他把范純仁選出來了,讓范純仁負責看好王雱,別讓王雱鬧騰得太厲害。那可是別人的地方,遼人可不會縱著他!
要是王雱在遼國出個好歹,王安石回朝後非把他撕了不可!
王雱與范純仁出發后不久,韓琦就發現王雱跑去當告哀使有多精明了。官家駕崩,朝中本來就有一攤子事要忙,趙曙卻提出要為官家守孝三年,讓他代為處理朝政!
這可把韓琦嚇得不輕。
好在所有人都不同意,紛紛勸說趙曙不要這樣做。
好不容易把人勸下了,趙曙的身體又出了問題,不太吃得下東西。聽聞趙曙將近兩天不曾進食,韓琦親自端了粥去請趙曙多少用一些,趙曙卻沒吃下去,還失手打翻了粥碗,倒了韓琦一身粥。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可讓韓琦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免不了在心裡痛罵富弼不厚道。自從趙曙說出要守孝三年的話后,富弼那傢伙居然說自己足疾遇到陰雨天氣複發了,要在家養病!
真是豈有此理!
韓琦又要管著修山陵的事,又要把突然又故態復萌的趙曙勸去上朝,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讓人去把已經出發好些天的王雱逮回來出出主意。
好在王雱雖跑了,還有個皇孫在。這小孩也機靈,知曉趙曙的情況后馬上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左右。
韓琦觀趙頊行止,覺得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將來肯定是個能當大用的少年郎。趁著討論種種封號的機會,韓琦提出順便把太子也立了。
眾人對此自然不會有意見。
有太子監國一年作為過渡,皇位更迭的影響已降到最小。要不是趙曙的幾次推讓,甚至可以說平穩得毫無波瀾!
准太子趙頊倒是很遺憾,太子不太子的他其實不太在意,就是沒能和王雱一起出使遼國讓他不太開心。他也想跟王雱去看看那燕雲十六州,將來把它打回來的時候也好到陵前告慰皇祖父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時候王雱已經行到了大宋邊境。
官家駕崩時還沒出元宵,遼國的正旦使還在洛陽,正巧和王雱他們一起回去。王雱這幾年和崇文院所有人都混得挺熟,想學什麼都拉著別人學,契丹話也懂一點,路上時不時與遼國使者聊幾句。
得知王雱當初還和女真的完顏劾里鉢比試,遼國使者頓時對王雱刮目相看,只可惜還在國喪期間,他們不能拉著王雱打獵和喝酒。
過了鎮定府,他們就到了遼國的南京道。
南京道就是燕雲十六州的一部分,其中包括遼國的南京析津府,地理上就是後世的北京。眼下的析津府卻是隸屬於遼國,早就與大宋無關。
使團在析津府住了一宿,第二日看著外面籠著蒙蒙薄霧的街道,范純仁不由與王雱感慨:「昨兒看到街上許多人仍是漢兒打扮,只是口音不一,大多夾著些契丹話。再過幾十年的話,可能他們連漢話都不會說了。」
王雱沒吭聲。只要不起戰亂,百姓自然能休養生息,不會去管上頭管著他們的到底是誰。他說道:「既然還不急著走,我們出去看看。」
范純仁想了想,看看又不會出什麼岔子,便應了下來,與王雱一起走出落腳處。王雱從這條街走到那條街,但凡遇上個人都上去聊聊,彼此都不是標準的官話或者契丹話,聊起來竟也不算磕絆!
若不是出城太耽誤時間,王雱還想去城外走一圈。不過在城裡看看,大致也能讓王雱推斷出析津府這邊的經濟情況和相關政策。既然統治者是契丹族,還有眾多草原部族分治各方,生活在燕雲十六州的漢人自然是等同於在夾縫中生存。
好在小農經濟的特點就是只要給一塊地,一間茅屋,他們就能熬過一年又一年。而且析津府臨近宋遼邊境,離兩國互市的榷場很近,商品貿易還算繁榮,日子倒還過得去。
只可惜自從樞密使耶律乙辛被封為趙王之後,遼道宗耶律洪基就沉迷打獵,不理政務,朝中諸事多由耶律乙辛裁決。耶律乙辛獨攬朝綱,底下的人都要想方設法討好他,各地有珍稀或美人都被搜羅上去先給耶律乙辛,還把各種重賦種役壓到漢人頭上。
總之,只要上面出一個貪婪的人,普通百姓的日子永遠最不好過。
范純仁原本看王雱這裡聊聊那裡聊聊還摸不著頭腦,等回去后聽王雱給他分析了一路上得來的消息,甚至還根據城中米糧價格和沿途耕地情況估算出遼國的糧食情況,范純仁才恍然明白王雱為什麼要走這一趟。
要是讓王雱把遼國境內全走一遍,這小子怕是連遼國有幾個兵都能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