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十月,京城,慈壽宮。

「舅舅,是舅舅要殺我,是舅舅要殺我,母后,難道你的眼裡只有舅舅,只有明家,就是舅舅他殺了我你也不肯治他的罪嗎?」

「信你?母后,你去殺了那個孽種,我便信你。」

......

「啊!」明太后尖叫著從噩夢中醒來,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著,喘不過氣來,滿頭大汗。

房中燭火燃起,守在外面的秋嬤嬤匆匆進入房間,她上了前去,看著神情驚恐,面色蒼白憔悴的明太后心疼道:「娘娘,娘娘您又做噩夢了嗎?」

明太後面上的驚恐之色慢慢褪去,她眼睛慢慢聚焦,抬頭看了一眼秋嬤嬤,然後有些虛弱道:「嬤嬤,你過來坐下吧。」又掃了一圈房中侍候的侍女,侍女們會意皆退了出去。

秋嬤嬤坐到了她身邊,拿了帕子給她一邊擦汗,一邊道:「娘娘,您怎麼又做噩夢了,還是讓太醫給娘娘開點葯吧,您總是這樣夜不能眠的,身體可怎麼熬得住。」

明太后吸了口氣,她搖搖頭,道:「嬤嬤,不礙事的,不過是因著白日的事罷了。」

說到白日里皇帝發了魔怔一般的樣子,秋嬤嬤面上也是一白,然後愈發的心疼太后。

明太后慢慢緩過神來,對秋嬤嬤道:「嬤嬤,皇帝他,你說皇帝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蠱,否則他怎麼就會認定此次他在皇莊遇險是他舅舅故意害得他,認定臨祚不是他的孩子?這中間必然是有人做了什麼手腳。」

自從慶安帝狩獵受驚病倒,起初還只是昏迷虛弱,精神並無異常,但最近一個月以來卻頻頻胡話,狀態越來越不正常了,但慶安帝身邊的宮女太監,還有照顧他的太醫都是明太后精挑細選的心腹之人,不該還有人能再害到他,尤其是昇平大長公主和梁妃那裡,自從皇帝病後,每次梁妃去見皇帝,都要先沐浴更衣,連片珠花都不能帶進去。

秋嬤嬤看著明太后,從慶安帝病倒至如今不過是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明太后猶如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雖然依稀仍能看到曾經的美貌和風華,但卻是曾經了,此時她形容憔悴,面色黯淡無光,甚至還爬出了皺紋,頭髮也夾雜著絲絲的白髮,在跳躍的燭火下看得人心酸。

秋嬤嬤心中難受,勸道:「娘娘,陛下病了,您不要往心裡去,待陛下病好,再大些,他自然就明白了。依老奴看,還是以前有人蠱惑了陛下,在陛下心裡落下了心病,此次發出來,說不定將來也就好了。」

明太后心堵得厲害,但也要忍了那些哀痛讓自己冷靜鎮定,她緩緩點頭,道:「是啊,是哀家以前沒留意,竟然不知道這些人心思如此之深,自晅兒幼時就已反反覆復的用那些外戚專權,殺帝立子,謀反叛亂的歷史來教他,讓他一日一日的同哀家,同明家離了心,後來又發生鄭大姑娘的意外,他更是信了那些話。」

當然她也知道,這其中還有自己大哥以前不加掩飾的狂妄和私心的緣故,所有的事情堆積在一起,等她察覺到兒子的問題,竟是再難糾正了。

秋嬤嬤道:「是啊,這些事情細細想來實在令人心驚。但無論如何,娘娘您可定要振作起來,陛下病著,還有兩個小皇子那麼小,他們都需要您啊,您若是再倒下了,可要他們怎麼辦?」

明太后聽言緩緩吐了口氣,又躺回到床上,她當然知道她不能倒下,她每日里都要靠這個信念強撐著,就是為了先帝,她也不能倒下。

她閉了眼又睜開,緩緩道:「哀家知道,嬤嬤,哀家只是在琢磨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誰,是誰操縱了這一切,嬤嬤,你知道,晅兒的身子一向很好,好端端的,不過是去皇莊打一下獵,怎麼就會馬兒受驚闖到密林,又怎麼會那麼巧合地遇到黑熊,然後就受驚一病不起了呢?」

這事大理寺和皇家侍衛營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秋嬤嬤哪裡能知道,就算她心中有什麼懷疑,她也斷斷不敢胡亂說話的。

她只能勸道:「娘娘,此事若是人為,早晚定是能查出來的,但什麼事情,也都要您身子好,才能慢慢查啊。而且若真是人為,娘娘,若您身子再垮了,豈不是正中那歹人心懷。娘娘您可千萬要保重好身子,萬事都急不得。」

明太后扯了扯嘴角,她道:「哀家是不想急,只想著好好照顧晅兒,等他好起來。可是這些大臣卻日日的爭吵不休,逼著哀家讓皇帝立儲。可是你看看皇帝那個樣子,幾乎是對明家恨之入骨,定要說臨祚不是他的孩子,要立,便也只能立梁妃之子,但這事,哀家怎麼想都怎麼不安。可大哥他私心太重,若和他商量,他怕是只會讓哀家毒死臨祺,他也不想想,那也是哀家的孫子,我看他,也是瘋魔了。」

秋嬤嬤聽得心驚肉跳,立儲之事,她更不敢多言,想了想,只能道:「娘娘,這等大事,老奴是個沒見識的,委實不敢多言。但娘娘您若是心裡真有什麼疑問,其他人各有私心不好商量,依老奴看,您不若就召老太爺和老夫人說說話,您知道,他們總不會害您的。」

「父親,母親。」明太后低喃道。

***

「父親。」明太后喚道。

自從北地楊榮睿和龐文佑勾結北鶻發生軍變一事之後,十七年前綿山之戰和明仲恆被殺的舊案也被翻了出來,對於綿山被困和明仲恆被毒殺一事,官方給出的說辭是楊榮睿和龐文佑為貪軍功所為。

可是這說辭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明老太爺,更何況此事過後沒多久明老太爺就收到了肅王趙鋮的密信。

緊接著楊榮睿和龐文佑在押解回京的途中又被殺。

此事過後,明老夫人就大病了一場,明老太爺也陪著明老夫人住到了溫泉莊子上,閉門拒客,就是連親生兒子明伯量都不肯見,而明太后亦有心結,所以這大半年以來,明太后和他們並不多見。

「父親,母親的身體可還好?」明太后問候道。

明老太爺看著自己女兒憔悴的樣子,心裡也是痛澀難當,別人只當他這承恩公府明家是太後娘家,皇帝外家,多麼風光無限。可這風光都給他們家族帶來了什麼?他有二子一女,一子英年早逝,另外兩個,只怕也不得善終。

他們明家本就是勛貴世家,這樣的富貴風光,還不若不要。

明老太爺道:「回娘娘話,你母親她這些時日已經好了許多,只是擔心娘娘,還請娘娘保重鳳體,勿讓你母親再添新痛。」

明太后眼圈紅了紅,她吸了口氣,道:「我知道。母親她終究還是念著我的。」

說著就正了正神色,道,「父親,今日尋父親過來,是想和父親商議立儲一事。現如今外面大臣吵吵嚷嚷,大哥的意思我很清楚,按祖制,也的確應該立臨祚,可是父親,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明太后這般出口相問,其實明老太爺就已經知道她心中的偏向了,只是仍心中不安,想聽完全站在她的角度考慮之人的支持罷了。這個時候,她怕是已對群臣失了信任。

他嘆了口氣,道:「娘娘,大皇子和二皇子皆為娘娘之孫,並無親疏,娘娘此番考慮國之儲君,自當以國事為重。大臣雖可能各有私心,但娘娘聰慧,多聽多辨,想來心中就能定奪了。」

「大臣們的意見,」明太后苦笑了下,她道,「父親,連您也跟我兜圈子了嗎?大臣們的意見,連向來大公無私,注重禮制的內閣首輔鄭大人都已經開口,道為社稷安穩計,當立二皇子臨祺為儲。若是我執意要立臨祚,怕真要被外面傳成禍亂皇家血脈,立明家子為帝的禍國妖后了。」

「可是父親,那些人逼得越緊,我心裡便愈是不安,總覺得這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個圈套。原本皇帝出事,我懷疑的只是肅王,可現在卻覺得,說不定這一切那昇平大長公主也有份。父親,若是晅兒真的是昇平大長公主所害,我決計不能......」

「娘娘,」明老太爺打斷她,道,「不管是昇平大長公主也好,還是肅王也好,若是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皇上,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臨祚,現在這太子之位,又豈是那麼好做的?」

「若是娘娘執意要立臨祚為儲,怕也難逃其毒手。娘娘,您不若以退為進,且先順了眾臣,再觀後續吧。肅王,也該快回京了,您不是一直都覺得昇平大長公主隱藏了她的勢力嗎?還不若就先保護好臨祚,待肅王回京,讓肅王和昇平大長公主鬥上一斗,再作打算。若是肅王真的念及和昇平大長公主的姐弟之情,情意放棄爭奪帝位,回西寧藩地,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慶安九年十月,皇長子趙臨祚在宮中突發高熱,太醫院束手無策,太后遂請皇家寺院天源寺方丈了源道人入宮為其診治,了源道人道皇長子是在寺院中誕生,本乃佛門中人,不該入塵世之間,所以需得帶他回佛門教養,佛心穩固之前都不可再入塵世,否則必將性命難保。

既然皇長子是佛門中人,自然不好再其立為儲君了。

是年十一月,慶安帝下詔,立皇次子趙臨祺為大魏儲君,又冊封皇長子趙臨祚為東閩王,藩地東閩,何時待其再入俗塵便可就藩。明琇本來就是一直在廟中祈福,只是這幾個月兒子回宮才跟著回來了,現如今兒子要再回寺廟,便又跪請太后回了廟中去皇帝,為大魏社稷祈福。

十二月底,慶安帝於乾元宮駕崩,太子趙臨祺登基為帝,翌年改年號豐緒,是為豐緒帝。

北地偏遠,明珞和趙鋮是在新年之後才收到皇帝駕崩的詔書的,明珞看著桌上皇帝駕崩新帝登基的詔書很有些怔愣,她沒想到,慶安帝這麼快就駕崩了,宮中之事,已和前世差得太多太遠。

雖然早對太后心冷,但她腦海中還是不由得閃過幼時眼中看到的畫面,先帝和姑母恩愛如漆,趙晅活潑伶俐,那時滿京都的女子都羨慕姑母。而她知道,姑母雖然對皇帝一向嚴厲,但自先帝崩逝后,小皇帝其實就是姑母的命根子。

趙鋮看見明珞的怔愣卻沒說什麼,只道:「阿珞,你命人收拾一下,這幾日我們便要準備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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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戚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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