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面
葉青霄悶悶不樂地換好衣裳,深深有種被溫瀾羞辱的感覺,他就知道溫瀾還是那樣心眼壞透了,丁點事也記到如今。
她能不認路?她就差過目不忘了,能進錯房么,那趁早從皇城司告老還鄉吧!
葉青霄出去時,溫瀾還未出來,畢竟她現在是女子身份,梳洗得比他要慢。葉家已請了大夫來,青雲雖救醒了,但畢竟幾乎氣絕,又驚悸過度。
大夫驗罷鄭重地說,青雲口鼻吃水太多,再晚一些就真救不回來了,即便如此,現在也要好好養著。
白氏亦步亦趨地跟著大夫,確認了青雲無恙后,才松下了一直提著的那口氣,自己也雙腿一軟,險些倒下去。
葉訓把妻子扶著,神色不大自然地道:「這次多虧了青霄和揚波,否則我兒危矣。」
白氏心情極為複雜,她雖然厭惡極了三房的人,尤其是在徐菁和揚波那裡碰得頭破血流之後,甚至即便葉謙陞官了,她也難以拉下臉去討好。然而如今揚波救了青雲,葉謙也搭過手,她心底實在很難再說什麼不中聽的話。
雖說仍有點心結,白氏仍是給葉謙和徐菁行禮,吶吶道:「回頭我再備謝禮,若不是青雲的兄姐,青雲有個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白氏平日最是溺愛兒女,有個頭疼腦熱、刮擦青腫都能嚷嚷三天,遇著這種事,難怪氣焰全無了。
葉謙心底還是有些痛快的,侄子是肯定要救的,回過頭能看到二哥夫婦主動低頭,也是難得。
面上葉謙還是淡淡道:「都是一家兄弟姊妹,這是應該的。」
他這話一說出來,葉訓夫婦難免又想起那時白氏和青雪指認青霄、揚波有私情,不禁臉上發熱。
「好了,你們還知道這點就好。」葉誕說道,「待青雲大好了,老二還是得好好教一教,這個年紀了還如此毛躁,把自己折騰得溺水,這是園子里人多,倘若在郊外哪裡有人來救他?弟妹平日過於溺愛子女,定然要嚴加管教。」
放在平日,白氏肯定是不會認的,這時卻不得不點頭,她自己也心有餘悸著。
……
移玉給溫瀾把頭髮絲都擦得乾乾的,只有一點兒濕氣,這才作罷。
「姑娘,二房那頭,有人挑唆了一番。」移玉一面給溫瀾挽發一面道。
溫瀾頓了頓,「嗯?」
移玉小聲道:「大夫給雲哥兒看過了,說是差些救不回來,知道沒大礙大家也散了,二房那邊,白氏的表嫂同她說,青雲少爺蹊蹺落水,說不定是皇城司為了報復大房和三房乾的,只因不便直接對大房、三房下手。」
溫瀾竟笑了出來,「這倒是個法子,若是如此,葉訓夫婦豈不恨上我們,葉家內里亂起來,省得人出手。」
移玉也抿嘴笑了笑,「他們哪裡知道外人手伸不進來。最好笑的是,你知道二夫人怎麼答的?」
溫瀾思及白氏的德性,輕笑道:「她這次若還不長記性,便真是沒救了。」
「還好,二夫人斥責了表嫂一番。」移玉給溫瀾學了學,白氏一聽便炸了,直問表嫂是不是想被她告到皇城司去了,她兒子有多粗心大意,毛毛躁躁,她自己知道,這要是人禍,也是青雲少爺自己造出來的。
白氏的表嫂被吼得啞口無言,那誰叫平日白氏就不服輸,她竟沒料到白氏這次痛快認了,畢竟白氏面上對三房也帶著點彆扭,沒有太親近。
「還不算笨到無可救藥。」溫瀾淡淡道。白氏為人厲害,平日得罪得人也不少了,她那表嫂這麼說,誰說得清是為白氏著想,只不過心眼不夠用,還是故意害白氏。
移玉笑著點頭,這白氏對著其他人撒潑時看著倒也有意思,一想到她沖表嫂嚷嚷「我上皇城司報告你毀謗朝臣了!」就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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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謙走馬上任大名府通判,徐菁也跟著升了一升——受封了個恭人誥命。
說來原先葉謙也要給徐菁請誥命,他成親后便升了官,於是回京來才請,誰知道還未等請下來,又飛速被拔擢,待一下來,便是恭人了。
誥命文書一拿到,溫瀾便將頭面鋪的人叫到了府中來。
徐菁起初還不解其意,「可是有什麼問題?還不到看賬的時候,我瞧著他們素日生意做得也好。」
「阿娘如今是命婦了,頭面該換一換了。」溫瀾說道。
徐菁忙道:「我這裡絹花、簪釵盡足,倒不必特意打新的。日後有用,再打吧。」
若非命婦,尋常婦女首飾不得用金子、珍珠、翡翠,多用些銀、玉,民間更多得是用鐵釵、木簪的。
不過這命婦里,也有高有低,家境有好有壞,也不是人人都能滿頭珠翠。
徐菁想著倒不必特意去打新的,只是日後多了選擇罷了。
溫瀾徑自道:「阿娘,我們鋪子進息那麼多,不就是給用的,您平時在家中主理經濟,閑暇之餘把玩些金銀珠翠也好,京中時興樣式多,您只管挑就是了。」
徐菁心裡砰砰跳,揚波說得可真吸引人,哪個女子不愛俏,她也喜歡好看的首飾。揚波那句鋪子進息就是給用的,更是讓打算慣了的她心頭一陣發熱,趕緊握住了揚波的手:「我的兒,你要多為自己著想,你正青春年少,才是應該多打些首飾,日後帶到夫家去。你若是也嫁個有出息的夫君,封個誥命,也盡可以滿頭珠翠了。」
「阿娘,我知道的,現在不是說您的事么,受封是喜事,莫要節省。」溫瀾反手握著徐菁的手。
一旁的移玉也勸道:「是呀,夫人日後有宴請,也得配幾件好首飾。京中都知道咱們夫人資妝甚多,若是還用銀首飾,豈不顯得慳吝。」
她心中卻是想著,溫長官要什麼滿頭珠翠,往年每到年節,朝廷給官員發幡勝絹花,簪在發上那才好看得多,整個皇城司,也沒有比溫長官更俊俏的。
徐菁聽罷,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在京師,凡事不論自己喜好,還要顧及他人眼光。
……
溫瀾將頭面鋪的掌柜叫來,掌柜帶了幾個夥計,抬了箱籠來,裡頭儘是一格格的樣子,也有成品,一打開,滿屋子都被映得金燦燦一般。
身旁伺候的丫鬟都不錯眼地看,光是看看心都跳得快些了,這可太羨慕三夫人了,嫁妝多就是有底氣,首飾隨便打。
徐菁眼花繚亂,聽掌柜介紹樣式。
「東家,近來京中都愛做鏤空的花樣,像是這兩支,您喜歡什麼花,咱們也可以鏤刻兩支,不拘是時花,近來有位夫人訂做了,簪頭是小亭子,也有意思得很。」掌柜滔滔不絕地道,「還有這樣的金簪,您看看,我們的工匠手藝一流,整個做成龍形,龍身上的鱗片都栩栩如生。鳳簪也好看,這翎羽還做成了活動的,搖曳起來多好看。」
徐菁挑花了眼,摸著哪個都覺得不錯。
「這麼一樣樣的選得選到什麼時候。」溫瀾雖然細心地考慮到了給徐菁打首飾,但還真不耐一個個挑,說道,「我看了,你這裡看著樣式多,大致上簪釵也就是十三種樣式,冠、梳、篦也是十來種大體變化,先照著這個每樣來兩三套,金玉珠翠輪著來。另外項鏈也多打幾副。」
徐菁:「……」
溫瀾說得太乾脆了,掌柜一愣,隨即連連點頭,「這也是好法子啊,夫人您看?」
「這也太……」徐菁快說不下去,「我哪裡戴得了那樣多。」
「不多吧,阿娘多換換。」溫瀾心裡算了算,京中愛打扮的女娘,匣子里都裝得滿滿的,可能她這一次叫打了,徐菁才覺誇張。
掌柜也在旁邊勸道:「對啊,東家,您看這又要分配的衣裳、場合、節慶,算下來也不算多的。」
徐菁瞪著眼睛,又想拒絕,又難以割捨,這麼橫掃一大把頭面簡直是她夢裡才會出現的,她真沒習慣自己有錢了。
「就這麼定了吧。」溫瀾按住徐菁的手說道。
掌柜也看出來夫人心底還是願意的,連忙記了下來,接下來只定花樣就行。
溫瀾又看了看格子里的飾物,想到葉家幾個小姑娘也是正當年紀,這裡有成品,便道:「這個漆紗的銀冠,那個小玉冠,還有玳瑁鏤刻插梳,也給我留下來,我們府里還有幾位姊妹。」
溫瀾這三言兩語,將原本可能要挑上一天不止的行為大大縮短了,徐菁這裡挑著花樣,那邊她叫仆婢把冠梳包了送到其他姑娘那兒,漆紗刻花蝶的銀冠給青霽,小玉冠送給青雩,一對玳瑁鏤鳳形的插梳就送到青霂那裡。
那邊廂,青霂收到了禮物后,插在髮髻兩邊比了比,好看是好看的,便是換在從前,她收了揚波這裡的禮物,都不好意思對揚波再有微詞。
當然,青霂還是會想一想揚波送自己頭面,怕是因著四哥的面子,再問一問,其他兩位姑娘那裡也收到了,又思及應該是做掩飾吧。
她遇著四哥后,便忍不住說道:「四哥,揚波姐姐送了我一對插梳。」
「她沒同我說啊!」葉青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送你做什麼?送了你?」
青霂眨眨眼道:「還送了青霽和青雩銀冠、玉冠,聽說今日三嬸打了許多頭面。」
那怕是順帶送些禮。葉青霄先放下心來,隨即心內極快地冒出一個念頭:怎麼我沒有?
他也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白著臉腳步虛浮地走開,心裡暗恨溫瀾這個混蛋,害得他都胡思亂想起來。
不過,不過到底為什麼他連根束髮簪也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