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多事(二)
百萬遺產繼承人,多麼重要的一個孩子。
韓東戈聞言看她,眼神幽幽沉沉,似有懷疑。
她真的是推斷出來的嗎?未必……也許,她只是不願和自己說實話罷了。
盛薔薇知道他不放心自己,只把話題轉移到了何家的身上,繼續道:「之前,知安和六少幫咱們出了不少力,這一次咱們也要幫幫他們。」
韓東戈收回目光,點點頭:「這是自然,能幫忙的我一定幫忙。不過,這到底是何家的家事,咱們也不要太熱心了,畢竟,何建業的脾氣,你也知道。」
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何建業想必也心裡有數。有人故意那杜家開刀,在他的面前擺了一道,這口氣他一定咽不下。
「杜家,何家,本就是地界上的老大,又是聯姻的親家。這個挑撥之人,到底是無腦,還是有心?」
韓東戈見盛薔薇蹙眉思索,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你過來。」
盛薔薇順從,緊挨著他坐了下來,整個身體都依偎過去。
「杜家和何家,就算已經聯姻了,但彼此間的暗鬥,仍是不少。所以說,這個挑撥離間的人,很有頭腦。」
盛薔薇不解:「為什麼?」
她從未聽說過,兩家有什麼不和的摩擦和糾紛。
韓東戈道:「任何一個從上到下的組織之中,都存在著變數。這個變數就是一層層的關係體質下來的人員意志。我這麼說吧,任何一道命令被發布下去,從高到低,每一個辦事的人都會以自己的理解來執行這道命令。明明書面上的意思是一樣的,可在每個人意志之中,這道命令都是不同的。」
盛薔薇微微點了下頭,有點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上頭的意思,很可能會被自己的下屬曲解,又或是陽奉陰違,背後搞小動作。」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杜家是靠著碼頭起家的,而何家乃是背靠軍閥發跡的。他們各自的勢力都不小。一山不容二虎,兩家積怨這麼多年,不是一樁婚事就能一筆勾銷的。」
對於幫會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地盤和人頭。
這些年杜家,明裡暗裡搶走了不少何家的地盤,何家看似是不在意地忍了,但其實也有反擊,那就是搶走杜家的人頭數。
杜家招兵買馬的時候,何家一定會跟著起價。人家出十塊大洋,他就出二十塊大洋,反正最後一定會把人給搶到手!
盛薔薇並不知道這些,杜蘭生退居幕後之後,杜家的風頭也不似從前那般鼎盛,再加上杜知安的大哥背信棄義,離開家族,更是讓杜家大傷了元氣。當初,他們主動和何家聯姻,就是為了化解矛盾,不傷元氣。
杜知安和何建業的婚姻,的確讓兩家走到了一起,但難免也有利益衝突的時候。
有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有些事,若是沒有好好解決的話,就會成為彼此心中的一個疙瘩。
「有些時候,身為高位的人,沒辦法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他需要他的下屬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作為首領,要做到知人善用,才能穩住大局。杜家二少杜知耕是個疑心很重的人,,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是親力親為的。不過,何家卻是不同,何六少上面的那三個哥哥,個個都是省油的燈,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把父親的事,全部算在了杜家的頭上。」
「如此一來,上面的人雖然沉得住氣,但底下的人,未必能做到心平氣和,免不了要有好事之人,攛掇著蝦兵蟹將惹是生非,壞了和氣。」
盛薔薇越聽越是皺眉,歪過頭去,直接靠上韓東戈的肩膀:「真是麻煩,何家若是一直咄咄逼人的話,那杜家也不會選擇息事寧人的方式來處理了。」
杜知耕在她的印象中,也算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平時在人前總是溫和從容,但背地裡卻行事狠辣,果斷。
「眼下還要看何老爺子的傷勢如何?如果能脫離危險的話,一切都好說。若是真的不行了,杜家和何家,怕是要出事!」
盛薔薇的心裡咯噔一響。
韓東戈和她,不過都是外人,可他卻能這麼肯定地預測此事,想必這次的麻煩不小。
「必要的時候,我會出手,做個和事老。」許是,為了讓她安心,韓東戈又道了一句:「有第三方牽扯進來,他們就算有事,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
盛薔薇挽住他的胳膊,道:「你要多費些心思,我不希望知安有事。」
韓東戈拍拍她的頭,溫和道:「沒事,你放心。」
…
從蘇州回上海,路程並不遠。
何建業卻還是火急火燎地往回趕,杜知安見他開車的時候,瞪著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神情僵硬。
杜知安勸過他的,不要太著急,免得忙中出錯。
何建業本就是不聽勸的人,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心裡火氣就要溢出來的。甭管是誰的話,他都不會聽。
「公公的事,不是我二哥做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杜知安再度開口,道:「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二哥。」
何建業似乎沒有再聽,只是使勁兒地按著喇叭,眉頭緊皺。
杜知安見他沒回答自己,只抱緊了懷中的元寶,又道:「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
她喃喃自語,似在說服他,又似在說服自己。
因為前面的道路被堵住了,何建業不得不停下車來,他很是不耐煩,一直按著喇叭催促,還吩咐手下過去清路。
喇叭的聲音太大,吵醒了懷中的元寶,惹得他壞脾氣地哭了起來。
杜知安忙輕聲安撫,無奈,他的哭聲響亮,沒完沒了。
何建業十分不耐煩地回頭瞪他一眼,只道:「別哭了。」
元寶被他厲害的神情嚇了一跳,低頭窩進媽媽的懷裡,委屈地小聲哭泣。
「你幹嘛這麼凶?」
杜知安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
何建業也知道自己有點失控了。
他掏出煙盒來,慢慢點上,吸了一口道:「對不起,我有點心煩。」
杜知安知他心裡不好過,倒也沒說什麼。
好端端的,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沒人能應付得了。
何建業一路緊趕慢趕,只希望能早點見到病危的父親。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何老爺子的腹部受了兩刀,雖然做了手術,卻因為年紀太大,身體虛弱,沒能撐過第三天。
何建業趕回家的時候,家中已經開始準備喪事了。
何建業臉色蒼白,慢慢走到設置好的靈堂內,看著滿目素白,直覺噁心又難受。
杜知安跟著他的身後,默默紅了眼睛。
何家長子何建文見弟弟回來了,當即臉色一變:「你還知道回來!」他沖了過去,直接將孝衣扔到他的身上,斥責道:「父親都死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何建業看也沒看自己那肥頭大耳的長兄,只是撿起地上的孝衣,直接披在了身上。
杜知安放下滿臉不高興的元寶,正要也跟著換上孝衣,卻聽大嫂站出來道:「你沒有資格穿這個!」
杜知安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長嫂紅著眼睛道:「都是因為杜家,老爺子才……你有什麼臉面留在這裡。」
這一句話,讓杜知安當場愣住,完全不知所措。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何建業護在她的身前,看著咄咄逼人的大嫂,耐著性子道:「你們不要無理取鬧!這件事和杜家有沒有關係,還需要調查。你們別碰知安……」
然而,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除了何建業之外,只有何家的所有人都對杜知安滿心抵觸。
她們不許她上前祭拜,甚至出言不遜,當著大家的面,給足了她難堪。
杜知安含淚搖頭:「這件事和我無關,和杜家也無關,這是個誤會。」
何建業見家裡齊齊圍攻自己的妻子,一時怒火中燒,抓住大哥的衣領,險些要動了手。
杜知安忙勸他道:「不要這樣,咱們有話好好說!」
何建文也是個氣盛的,他素來看不上這個六弟。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對他諸多偏愛,如今,父親不再了,他是長子,這個家也該由她說得算。
「老六,杜家做過什麼,他們心裡清楚。如今,父親出事了,他們一個人都不敢來,這還不說明問題嗎?杜知耕比他父親狡猾多了,你以為他們把女兒嫁給你,就是拉攏你了?哼,父親的死,絕對是杜家人所為,人證物證我都有!他們逃不掉的。」
杜知安仍在搖頭:「不是的,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哥哥不會傷害公公,不會傷害何家的人!」
何建文看她哭了起來,半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只道:「老六,你要是還想留在這個家,現在就把這個女人攆走!」
何建業聽了這話,差點揮拳打過去,卻被眾人攔住:「六少,可使不得啊,這裡是靈堂,您不能……老爺在天之靈還看著呢。」
何建業被人控制住了,何建文整整衣襟,走到杜知安的面前道:「你走吧,回你的杜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