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亮相
法租界內，建築氣派，環境清幽。
盛家大宅在臨湖路的最深處，依山而立，是一座精緻的歐式洋樓。
房間里靜的可怕。
盛薔薇立在窗前，頂著濕漉漉的短髮，身上包裹著浴巾，白裡透紅的肌膚上清晰可見一道道尚未消去的鞭痕。
韓東戈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悠閑地交疊著兩條修長的腿，若有所思地目光流連於她雪白的後背。
他起身，朝著她走去。
覆著薄繭的指尖，撫上那光滑的後背，力道不輕不重。
盛薔薇眸子幽幽一轉：「不要碰我。」
她剛剛差點就要出手了，只要輕輕用力，就能直接扭斷他的手腕。
他時常這樣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不管她在做什麼，他都毫無避諱，彷彿她真的已經是他的了。
韓東戈聞言忽地發出一聲輕笑，很輕蔑的那種，他一眼就能猜透她的心思，沉聲道：「別逞強，一旦動手，最後傷得是你。」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手指輕輕從她後背的疤痕處撫過。
幸好，她傷得不算太重。醫生說了，不會留下疤痕。
韓東戈見她後背僵直，單手直接攬在她的腰間，與她親近卻不親密，用命令的語氣道：「晚上的宴會，你和我一起去。六點鐘，我來接你，你要好好打扮一下。」
今晚是她第一次正式露面，必須要所有人印象深刻才行。
「杜林峰會去嗎？」
「也許會，城中半數以上的權貴名流都會應邀出席。」韓東戈無意間聞到了她脖頸處發出的微微芬芳，薄唇輕輕一抿，不禁又靠近幾分。
盛薔薇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子，輕輕推他，點頭應好。
兩人面對面站著。韓東戈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大，卻很好看，黑白分明，總是帶著幾分凌厲的殺氣。
「你要殺他？」
「當然。」盛薔薇反問他道：「他出賣了我的父親，出賣了我。」
杜林峰當年全靠父親一手提拔，才能在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如今，他卻在他們最危難的時候，在背後捅刀子。這種小人，絕對留不得！
韓東戈輕輕捏住她的下顎，別有深意道：「要不要我幫忙？」
盛薔薇微微掙脫，離開他的手，含笑拒絕：「少帥，您真是說笑了。」
苦練十年的本事傍身，她怎需別人代勞？
雪后的夜晚，寒意凜凜。
副官陳武早已經等在門外，見少帥邁步出來，迅速整理下著裝，端正地行了一個軍禮。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掠過跟在少帥身後的盛薔薇，臉上閃過驚艷之色。
車廂里很安靜，韓東戈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半響才道：「今晚出席沈家宴會的客人，有不少都認識你的父親盛立寧。你要把眼睛擦亮些。」
「我認識的人不多。」盛薔薇半垂下臉，靜靜開口。
以前，父親從不讓外人來家中辦事，也從不帶她出門交際會友。出國之前，她在家中一直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回想起來，父親似乎一直有意把她藏在人後……
韓東戈轉頭看她一眼：「那你現在可以慢慢認識他們了。他們之中，也許有人知道你父親的下落，也說不定。」
盛薔薇的視線轉向窗外，不言不語。
半個時后，汽車開上了盤山路，穿過鏤花鐵門，駛進一處華麗的別墅大院。
這裡戒備森嚴，大門內外，滿是荷槍實彈的士兵看守。
陳武從副駕駛座下車，伸手拉開車門。
韓東戈邁步下車，彎起自己的左手臂，示意盛薔薇挽上來。
盛薔薇十分順從。
宴會七點半，正式開始。
客人們來得差不多了，唯獨少了今晚最重要的那一位，北地少帥韓東戈。
伴著輕快優雅的西洋樂，韓東戈攜著盛薔薇出現在眾人眼前，引來全場矚目。
對於韓東戈，在座的賓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他身旁那位芊芊少女，齊耳短髮，雪白面孔，看著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名媛。
侍者恭敬上前，想要幫盛薔薇拿走大衣。誰知，韓東戈卻先他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親自幫盛薔薇拿下大衣，再轉手交給侍者。
韓東戈一把攬過盛薔薇的腰身。盛薔薇十分順從，只是隨著他走。
副官陳武跟在少帥身後，見了他這般舉動，暗覺意外。
盛薔薇身上有傷，需要掩蓋，選了一件穿長袖長擺的西洋淑女裙，盈盈而立，十分清麗。
周圍的賓客們竊竊私語，交換眼色。
堂堂少帥，竟然對一個小姑娘如此體貼照顧，可見兩人的關係絕非一般。
韓東戈才一出現，周圍立刻有人上前寒暄。
不管男女老少，他們對韓東戈的態度，甚是恭敬客氣，而韓東戈對他們卻是冷冷淡淡，不近不遠。
「哈哈，韓世侄！你來了！」遠遠地，有人高喊了一聲。
循聲望去，來人是個大腹便便，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穿著立領馬褂，留著光頭，一臉橫肉，殺氣騰騰。
此人正是沈孝武，掌管著半個上海灘的大軍閥，因著笑裡藏刀，愛背後算計人的陰險作風，暗地裡被人稱呼為「笑面閻羅」。
沈孝武摟著一個妝容艷麗，身段妖嬈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此女正是盛樂門的台柱子，極富艷名的大歌星白夢露。
她是沈孝武的新歡，近來很是得寵。
韓東戈濃眉一挑，握住沈孝武伸出的手：「沈司令，謝謝您的邀請。」
他喚他「世侄」，他只尊稱他「司令」。
這一來一回，其中分明有了疏遠之意。
沈孝武聽了心中不大高興，但面上的笑容不減。「世侄啊，你剛到上海沒多久，今兒我這個做長輩的，要好好為你接風洗塵啊。」
他身邊的白夢露更是笑得嫵媚：「韓少帥，幸會幸會，小女子真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雖說，韓家的勢力盤踞在北方三省，在上海灘的名氣卻是不小。尤其是韓東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從十六歲起，隨父征戰討伐，連續五年未吃過一場敗仗的年輕霸主。
白夢露見過的公子哥兒不少，多半都是些不成器的。
要麼整天惹事鬥狠，要麼追著舞女的裙子轉，還有不少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只會搖尾乞憐，抽大煙耗日子。
眼前這位，氣質卻大不相同。
許是，因為多帶了一副金邊眼鏡，讓他顯得文質彬彬，少了那麼點殺氣。不過那又怎樣，惡人也能長著一副好皮囊。
「沈司令，您太客氣了。晚輩此番來上海是為了公事，之前因著事務繁忙，所以沒能來早點過來拜訪！」
有些寒暄是必須的。他們雖然是敵人，但沒必要要像惡狗一樣咬來咬去！
沈孝武很清楚韓東戈是來幹什麼的。韓家丟了臉面，絕不會善罷甘休。
「唉？咱們之間還客氣什麼。我和你父親可是老相識了。」沈孝武雖然一直在笑，眼中卻並無笑意。
他們是老相識，也是老對手，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底牌。韓冠英那隻老狐狸，一口吞下北地三省還不知足，還敢覬覦他嘴裡的肥肉？
此時的盛薔薇，安靜得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然而，她站在韓東戈的身邊，註定備受矚目。
「韓少帥，這位小姐是……」白夢露適時開口，其實，她一早就注意到盛薔薇了。
她神情寡淡，眼神清幽，一看就是不常交際應酬的人。
沈孝武自然也留意到了盛薔薇，只是不太感興趣。
韓東戈看了盛薔薇一眼，黑色幽深的眸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這是我的朋友，杜薇，杜小姐。」。